阿伦·科菲尔德知道,像百把冰冷的匕首刺骨的寒冷和即将呕吐的恶心最为难忍。但他极力地忍耐着寒冷和恶心,因为他知道这些都不会持续多久。
此时的阿伦已经是一个有经验的时间旅行者了。尽管他知道超越时间的感觉并不舒服,但经受得多了便会明白这种感觉不会长久。他很快就会熬过这一切,寒冷和恶心即将过去。
然后他的真正麻烦就会到来。
他正在高兴地想着心事,突然不知什么地方一声巨响震得他喘不上气来,他睁开泪汪汪的双眼,使劲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使肺活动起来。他吐出了满嘴的沙粒,用手掌把嘴巴擦干净。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异常的酷热像把锤子几乎把他砸得粉碎,他痛苦地呻吟着。
阿伦四处看了看。他这是在哪儿?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处于什么时代?他跟着朋友没几分钟就穿过了时间大门。在不同的时间表上,时间以不同的速度流逝。在阿兹特克世界里的几分钟可能就是这里的几小时、几天、甚至是几星期。无论如何,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奇异的事。哪儿也见不到他的朋友。
眼前是一片贫瘠、到处是滚烫的碎石和沙粒,阿伦是这里唯一的生物。他绕了一圈,只看到一望无边的平原。平原上一无所有,偶尔也能看到几处日晒剥落的碎石堆或月牙形的沙丘。这里除了沙子、石头和太阳,其它什么都没有。
阿伦深深地吸了口气,炎热的沙漠空气穿透了他的肺,呛得他咳嗽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不得不马上转移了视线。淡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强烈的阳光使人一时什么也看不见。还不到中午,炽热的太阳就变成了一个闪烁模糊的圆形物体。
阿伦意识到自己碰到大麻烦了。当然,他有打开大门进入阿兹特克世界的时航机器的零件,但返回那里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在启动时航机装置前,他早已看到了他那被他们共同的敌人,用大刀和长矛所征服的唯一同盟,泰佐佐莫克。尽管阿兹特克士兵们那黑乎乎的长矛头正渴望着阿伦的鲜血,但他们很难找到阿伦的踪迹。
他无法去别的世界。打开那些大门的机器零件在他的朋友手中。他陷入了无名的沙漠之中。没有食物、没有衣服、更重要的是没有水。地上没有任何可以辨认的东西。他不知道朋友在哪里。只有时间通道的路段,它像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一片碎石沙海上空浮动。
沙……
阿伦低头看看地面。周围有很多痕迹,人的皮靴印、软底鞋印,有芒多的赤脚印,还有斯特拉的爪印。
阿伦希望自己像特拉维斯一样精于追踪。特拉维斯不仅能紧跟踪迹,而且能准确地认出谁留下什么样的踪迹,以及每个人的负重大概有多少。而阿伦只能说这些是踪迹。他发现微风已吹掉了一些踪迹。如果刮一阵大风,这些踪迹就保不住了。
阿伦无法想象他能否等得起。在夜间行走会容易些,因为没有炽热的太阳的照射,但是那些踪迹能保留那么久?而且在黑暗中他怎么跟着痕迹行走呢?
突然,荒凉景象中的某种东西引起了阿伦的注意。他笑了起来。他的朋友们可能等不到他就走了,但是他们给他留了一张条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唉嗨!”他大声喊着,只是为了能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听到人的声音。“我想我最好赶紧走,漫长的旅行还是要从第一步开始……”
他踏上了朋友们留下踪迹的路。
彼得·芬尼根第一个从阿兹特克世界而来。就在阿兹特克士兵手持尖矛刺向他们的一瞬间,他绝望极了。但在经过了一番较量后,他如释重负,意识到自己自由了,解放了。
为了给别人让出地方,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时间通道来到一片粗沙地上,沙子烫得像个烤箱。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只有遥远的天空中闪耀的星光。空气也是凉爽的,彼得记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读过夜幕降临后,沙漠中的温度下降非常快。他想现在一定是傍晚,因为他脚下的沙子依然是热的。空气显然在变凉,于是他就等啊等。
他开始有些烦躁不安。等待空气变凉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此时,别人应紧跟他才对。他密切注视着那段时间通道。他不知道当他听到噼哩啪啦的爆炸声,看到珍妮弗·梅森忽然踉跄扑进他怀里时,他应该怎么办。
他抱住她,嘴里还不断地发出惊讶的声音。他们俩一同滚入沙子。他抱着她,很开心。因为珍妮弗不仅身材苗条、体格健壮,而且长着一头长长的金发。这头金发在他们的历险中无拘无束地生长着。彼得很喜欢她。她曾经是他的女朋友,但她现在已经成了阿伦的女友,真使他恼火。事实上最让他心烦的是昔日的好朋友现在却成了情敌。
珍妮弗站起来说:“谢谢你抓住了我。”
彼得说:“不用客气。是什么拖住了你?”
珍妮弗问:“你是说什么拖住了我?我紧跟着你跳出了大门,只比你慢了一两秒钟。”
彼得摇了摇头说:“有点奇怪。我等了你……噢……好像很长一段时间。”
“是吗?”珍妮弗坐在沙丘上,皱着眉说:“看来我们遇到的主要问题是两个世界之间的时差。一个世界里的一两秒钟难道是另一个世界的几分钟、几小时。”
彼得说:“很难说。也许是一个小时,或许还会更长些,没有表很难说清具体时间。”
“嗯,”珍妮弗说,“我来这儿大约两分钟了。在另一个人出现之前,我们可以一秒一秒地数。”
“很好,”彼得轻声说,“这个主意不错。”
珍妮弗点点头。她明白彼得既没有耐心也没有头脑去仔细考虑。他性情急躁,任性。虽然这并不能说他这人不好,但在他们奇怪的经历中,珍妮弗懂得了耐心和谨慎的重要性。
“这个主意好与不好,最终会得出结果的,所以……”
“所以……”彼得数着,“一千零一,一千零二——”
珍妮弗赞许地点头道:“咱俩轮流数,这样时间就会过得快一些。”
“是的。一千零六。一千零七……”
埃克尔斯在闪耀的火花中出现时,他们已数到了一千三百七十五。
珍妮弗说:“也许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埃克尔斯气喘吁吁地说:“又见到你们了,真高兴,你们在说什么?”
“你钻出大门花的时间太长了。”
埃克尔斯点点头。他是个诡计多端,以自我为中心的胆小鬼,但他一点也不傻。他立刻明白了珍妮弗话里有话。
“时间差,对吗?”他不以为然地向四周望了望。“我们在里面呆了长长的一夜。”
他说得对。
接着出来的是特拉维斯。到这会儿,空气中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沙子里所有的热气都已散发出来。阿兹特克世界一直都是温暖的,也许没有白天那么温暖,但温差很小。在热带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旅行者已不习惯寒冷。
当芒多从门里出来时,他发现这四个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芒多的猴身子长满了毛,所以他不怕寒冷,他好奇地四下打量。
他问:“谁知道现在我们在哪里?”
彼得摇头说:“谁也不知道。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到处看看。”他不自然地动了动。他在日本人的世界里受的胸伤由于寒冷而疼痛难忍。“我们还要等一个小时才能等到这位大恐龙。因为无论多长时间,它都会带阿伦出来的。”
珍妮弗不满地看着彼得说:“所谓的那个爬虫名叫斯特拉。”
其实,她本不叫斯特拉,只是她的名字接近人们所能发的这个音。她和珍妮弗在不同思维能力所许可的范围内是最亲密的朋友。彼得和埃克尔斯对这个聪明的恐龙没有什么友情。斯特拉是她的同类中的叛逆者。其他的马塔塔都由于与时间通道有关的毁灭性时间风暴而谴责这些人。这些人被马塔塔和他们侵略性很强的表亲、食肉族盖尔克判了死刑。
“斯特拉或斯特姆丝,总之,我希望她立刻到这儿,当然还有阿伦。然后我们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然后去那里?”特拉维斯平静地问。
彼得没有回答。
“那么,”芒多打破了恐怕要延续很长一段难忍的宁静说,“我去周围观察观察。”
特拉维斯说:“别走得太远了。”按理特拉维斯应是他们的领导,但是他的伤影响了他的活力,他只能把权力让给阿伦。他急切地盼望着阿伦能把他们再团结在一起。
“别担心我。”芒多咧嘴笑着,星光中闪现出他的尖牙。
尽管他长相凶残,其实芒多好说而不好斗。他本是灵魂,应该是不朽的。既然他已被附着在动物的躯体上,他担心可能会永久地死去。通常他并不胆小,但很谨慎。他先找他自己,然后第二个,直到最后—个。而且他正显示出适应新环境的迹象。他正在了解更多情感方面的事情,并变得不那么以自己为中心了。但特拉维斯还是不完全信任他。芒多能够看出人们的心思,或至少能从表面上看出人们的想法,这使他似乎更让人不信任。对埃克尔斯来说尤其如此,因为他比其他人保留的秘密更多。
斯特拉用打着绷带,只有三个手指的手吃力地捏着矛从大门中出来时,芒多还在四处侦察中。斯特拉比这些人个头高。她直立起来,大概有八英尺高,但一般情况下,她都低着头,因此她的头离地面大约有六英尺。她那鳞状的皮肤是翠绿色的,这颜色也随着她的情绪、身体在不断地变换,甚至是她语言的一部分。她比人类强壮得多,她用巨大的后腿优雅地支撑着身体,用那长长的鞭子似的尾巴保持身体的平衡。她的前肢完全可当手来灵活运用,但现在,由于在阿兹特克世界受了伤,打了绷带,因而它们不太灵活。
“珍妮!”她含混不清地叫道。她的发音器官还不能完全适应任何一种人类的语言,然而如果说她们算不上朋友,那就是同志和伙伴了。在马塔塔他们的语言中,没有“友谊”这个概念。不过,斯特拉一生都在为反抗“旧法”的限制而斗争。
她四处张望。如果她能颤抖的话,她会浑身发抖的。马塔塔虽不是冷血动物,但也需要太阳的热量来温暖他们。如果天气较冷,斯特拉就会行动缓慢直到进入类似冬眠的昏睡。如果天气太冷,她就永远醒不来。
她带着马塔塔的鼻音,哼哼唧唧地说:“这是一块可怕的土地。“她的姿势、皮肤的色彩和气味也都表明了她的沮丧。
珍妮弗抚慰地轻轻拍着她细细的脖子。
“斯特拉,现在是黑夜。早晨天气就会变暖的。”
芒多从黑暗中走回来,说:“远处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亮光,没有建筑物、什么都没有。”
埃克尔斯膝盖紧贴胸部。“要是有柴禾,我们可以弄堆火。”
特拉维斯不满地盯着他说:“别担心,我想,你不会冻成冰的。”
两个人相互怒视着。
“你不会冻死的,”珍妮弗用最权威的语气说。阿伦一般不让达两位唇枪舌战。她希望在阿伦出现之前能替他管事。“尽管这里不舒服,但我们可以想办法。太阳升起时,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芒多高兴地说:“如要在这个世界上太阳将升起,那么一定会有许多奇异的时间表,在那里,夜晚会延续几天,甚至几周。在一些地方太阳永不——”
“喂,你闭嘴。”埃克尔斯不高兴地说。
珍妮弗非常有信心地说:“太阳很快就会升起来。阿伦马上就会回来。到那时我们再决定做什么。”
“是的,”彼得说。但他说话时,一点热情都没有。“阿伦知道该做什么。”
连斯特拉都觉察出了彼得话语里的讥讽。珍妮弗已没有力气来和他争吵。斯特拉在地上缩成一团,想从冰凉的沙子上获取一点点热量。珍强弗也缩着脖子等待夜晚的过去和阿伦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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