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来自浮石的袭击

 



  “那肯定是从一个时航机上的药箱里掉出来的一个注射针头。”特拉维斯说,“或者,至少是从我原来的那个世界里来的,因为他们很像我所见过的其他的每一个针头。它是否真是从我的时航机上的药箱里出来的一个,呃,那得等到他们让我们返回时航机才知道。”
  珍妮弗手指间捻动着一个空空的注射器。特拉维斯贪婪地盯着这个注射器,好像害怕将视线移开。珍妮弗猜想,他可能害怕。特拉维斯的世界里其它都不见了,这可能使他联想起来他认为死了的某些东西。
  “那它是怎么到这儿的?”珍妮弗问。
  没人回答。那五个人和芒多都正围坐在一堆小火旁。这堆小火就在现在已无活动力的浮石附近,而这浮石曾经是通向格林镇的。斯特拉正隔着林中的这块空地跟拉基克交谈,弗拉基则蹲在他们旁边。好像是半睡一样但仍是个危险分子。守卫的蜥蜴包围着这一小群人,每当他们当中的一人动得太快时,这些蜥蜴便发出嘘嘘的声音,并吼叫一通。
  几乎已是黎明时分;除了几颗最亮的星星外,其它的星星早已从钴蓝色的天幕上消失,那些忙碌的生命又在树顶上叽叽喳喳地喧闹了起来。
  “是我们其中一人将其踢出时航机器了吗?”彼得大胆地问道,“也许我们撞到藤网时,药箱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接着,在一片混乱之中……”
  “也许,”特拉维斯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那还是没有可能的。即使它倒了,里面的一切也应呆在原位。”
  “但这还是最有可能的一个解释,”阿伦说,他和彼得交换了一个眼光;珍妮弗说不太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不然的话……”
  “也可能附近还有另外一台时航机。”芒多大胆地说。
  “对,可它是谁的呢?”埃克尔斯问道,“现在又在哪儿呢?”
  “怎么回事,埃克尔斯?你打算把那一台也炸掉吗?”特拉维斯气乎乎地反击道,“这—切开始之后,你碰到什么就毁掉什么。我发誓如果我有机会,我一定拿你做异龙的诱饵。”
  “噢,伟大的猎人讲话了,”埃克尔斯讥讽地回答道,“特拉维斯,你吓不住我。你从来也没吓住过我。我原来有足够的钱,能买一千多个像你一样的人。”
  “但这儿没有钱,埃克尔斯。你所有的财产就是你的智慧和勇气。现在,我已好几次看到你真正展示了你有多大的勇气,我想,你的智力和你的勇气是一样多的。”
  埃克尔斯的双颊一阵发烧,烧得就像他俩中间的这堆火一样红。他站了起来,双拳紧握。他好像准备进攻特拉维斯,而从彼得脸上急切的期望中,珍妮弗料想彼得也将全支持埃克尔斯。特拉维斯自鸣得意,做了个怪相。他做出了反应,开始站起来。珍妮弗知道,此时的一场决斗将毁掉这两支孤立无授的队伍中仅有的合作,不管这种合作多脆弱、多小。
  阿伦肯定也意识到了这点,因为尽管珍妮弗在特拉维斯肩上放了一只手想制止他,阿伦还是走到了特拉维斯和埃克尔斯之间。
  “你们俩都停下来!”阿伦叫骂道,“这种争吵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或许这个注射器是另一次时间暴雨的遗留物,或许还有一台时航机,再有,或许彼得是对的,是我们其中一人正好将其踢到了那个地方。这根本没关系。难道你们不明白这点?——这根本无关紧耍。那个注射器就在那儿等着珍妮弗去发现——好了,我很感徽这个巧合。要紧的是现在发生的事。我们从这儿走到那儿去?”

  第二天早晨,阿伦的那个问题得到了回答。在拉基克的指导下,重新找到的埃克尔斯的时航机的块块碎片被搜集进了一个个编织袋里。这只恐龙把他们带走时,这些机器碎片那闪烁的祖母绿的光辉在一缕一缕的网间忽明忽灭地闪着光。这些人和芒多被安置在了恐龙卫兵方阵中间。他们身后,更多的恐龙在推那些现在已无活动力的浮石。这些浮石原来是通向日本世界和格林镇的。这个奇怪的队列紧跟着拉基克和弗拉基被带出了丛林。不允许斯特拉靠近任何一个人——她一直站在拉基克的旁边,在队伍的前列附近,帮助这位盲欧克利穿过这片无路而又茂密的蕨类植树丛林。
  他们走了几个小时,有几次停下来找浆果和草根作食料,因为太阳还像每天一样升到最高点又开始落了。这些人边走边发现了更多的证据能证明不同世界间的种种障碍已在瓦解。好几次,他们经过了一些对这个世界来说明显是外来的风暴。有的是一块块圆形的其他世界的地块。这些地块很小,两三步就能走过去;但也有一些地带似乎要用好多分钟才能穿过:一堆磨光的鹅卵石形成的小丘;一片沙漠;一个绝对圆形的盐水湖;而且,有一次,还经过了一个像是中世纪城堡的部分,城堡的城垛上还有一面丝质旗的残余部分垂下来。
  “拉基克告诉我说梦幻暴雨几乎是每天来一次,而一次比一次更强烈、更凶猛。”一次短暂的休息时,斯特拉如是说道,“现在,梦幻暴雨在其过后总是留下另一个世界的部分。留下另一个时间。这个山谷里到处都有发现了奇怪动物的传说:盖尔克①异龙们发现了他们,并将其杀死了。扫罗得②翼手龙们则不断从浮石上烦扰盖尔克们。
  【① 盖尔克:一种有感觉能力的小异龙的种族名称,翼展有大约三英寸。】
  【② 扫罗得:恐龙世界里的一种翼手龙。】
  斯特拉回到拉基克身旁,他们准备再前行时,阿伦点了点头。“那就是说跟我在格林镇见到的一样。那儿也有小片段的其他现实。如果我们关于有许多历史平行存在的说法正确的话;那不同历史之间的屏障就正在消除。”
  “那么,这些屏障整个消失时,会发生什么情况呢?”珍妮弗问。
  “那,所有的东西都会死去,”芒多替阿伦做了回答,“混乱统治着一切。没什么能存活。”
  似乎没有人想踞这个可怕的预言家去辩论。
  他们继续前行。珍妮弗注意到他们在往南走,正在远离恐龙村,朝着山谷边上陡峭的小山两侧靠拢处的低低的关口走去。珍妮弗意识到他们正在朝着盖尔克异龙住的地方走时,已为时太晚了。
  “瞧,那是什么?”阿伦突然喊了起来。
  “是克莱多!”珍妮弗认出了突然从他们身边下层林丛中挤出来的这只盖尔克异龙。阿伦和芒多从未见过异龙,他们努力想摆脱这只异龙,几乎是从守卫他们的恐龙身边跑了过去,而埃克尔斯和彼得紧紧地跟在后面。克莱多完全跟珍妮弗所记得的一样吓人、一样威严。那个布罗阿伊①(盖尔克打仗用的棒子)在他的腰上悬挂着。在阳光的照耀下,钢铠甲微微发光。他就像一条要进攻的蛇一样,斜靠在地上。那长有刀子般尖牙齿的宽大的上下颌张着,就像一台蒸汽机一样咝咝作响。一双长有金色斑点的蜥蜴眼先是凝视了珍妮弗一下,然后又盯上了彼得和埃克尔斯。他那双长爪的后脚在土里抓出了一道道的沟。他满意地跺脚时,把树叶、嫩枝和土撕得到处飞。
  【① 布罗阿伊:盖尔克打仗用的棒子。是一种很粗的木槌,头上有几片伸出来的黑曜岩尖。盖尔克一般会带两只棒子,左、右手各一只。像马塔塔恐龙一样;左手是用来打有感知的动物的,而右手用于打“不聪明”的生命形式。】
  “拉基克欧克利,你把伊阿多给我带来了。他们是一个很不错的礼物。赐予仪式是一个快乐的时刻。盖尔克异龙和马塔塔恐龙已有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庆祝赐予仪式了。而且,这些……”他又瞥了一眼彼得和埃克尔斯,他那危险的目光也掠过了他们其他的人,与此同时,他沉思过后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吼叫,就像有人在吹一件管乐器时发出的声音一样。“我已经找了他们好多好多天了。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我越来越生气。终于……”
  “珍妮弗,这只蜥蜴在说什么?”彼得问。
  “他说的都不是你想知道的,”珍妮弗还没来得及决定是否如实回答这个问题,芒多就说话了。“基本上就是,他看你和埃克尔斯就跟你们看一桶煎鸡是一样的。他只是不能决定他是按通常的吃法吃呢,还是煎得再脆点。”
  “芒多,闭上你的臭嘴。”彼得心神不定地说,“珍妮——”
  克莱多已取下了一根布罗阿伊,右手轻而易举地晃着这根尖棒。“这两个是我的,”他对拉基克说,“如果你愿意,最好的一个你可以按照马塔塔的方式赐予,但我声明这两个是我的。把他们像杀死他们这种动物一样地杀掉,特使我非常地满足。我是否也可以请求你把那个女的也给了我;我将会如我‘赐予’我自己的一个窝一样‘赐予’她,因为救我的命时,她充当了全祖之手的角色。我愿意尊重她,因为她使人那么快乐。”
  克莱多停下了话,那种满意的气息仍未离开他,因为他突然抬起头对着拉基克说起了话。“请原谅我,马塔塔欧克利。我太高兴了,忘了礼貌,你来到了我们这儿,可能不是应该跟我说话,而是该跟我们欧克利谈谈。克莱多看着这些人类时,由于很满意,他身上的气味是香的。我会陪你到我们的村子去,我知道纳基亚欧克利见到你时会跟我一样高兴。”
  盖尔克异龙和马塔塔恐龙的村子全不一样。这里没有内部相连的圆顶迷宫,村子周围既没有精心扎起的篱笆,也没有有序的街道。这个盖尔克村庄使珍妮弗想起了世纪初伦敦的一个贫民窟。他们走出丛林,来到了一片开阔地。这片开阔地坐落在两座又高又陡,被绿色覆盖的小山中间——这就是出山谷的关口。从北部远处山里涓涓流出的条条小溪在此汇聚成了一条迅速流动的河流。泥乎乎的两岸,一些懒散的巨人胡乱地堆起几个坡形的住所,住所的房顶上简陋地盖着一些茅草或者干脆是敞着天。珍妮弗意识到,这些盖尔克异龙肯定不在乎天气。很明显,设计这些住所只是为了挡住最大的雨,或许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限定部落内部每个盖尔克个人的领地。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因为珍妮弗观察到,附近的一个盖尔克异龙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住所四角都撒上了尿,就跟狗在自己住的院子里做记号一模一样。
  他们在泥乎乎、满是沟辙的条条小巷里排下粪便,扔掉垃圾的地方到处都是一股腐臭味,可怖的宴席四周,一些大得不可能再大的苍蝇和其它昆虫在四周飞来飞去。一个巨大的熔矿炉架在了小山右侧一块悬垂的岩石下。这个生产铜的操作所剩的矿石尾渣以绿色的浮渣污染了附近的一个小水塘。浓烟在熔炉上方的蕨树上空形成了一团黑。这些住所的中间是一个高高的、像旗杆一样的木制桅杆;从桅杆上方悬下来的是几只扫罗得翼手龙的骨架残骸。这些翼手龙就跟攻击马塔塔村庄的那些一模一样。
  珍妮弗不能确信这儿到底住着多少只盖尔克——她想,可能有超不过五六十只的盖尔克集中住在一个大约相当于市里一个街区大小的空间内。这是一个小部落,但,是一个可怕的部落。在她的眼里,每一个盖尔克(不管是穿着色彩鲜艳的男性还是暗褐色的女性)似乎都是一个残忍的杀人机器。跟着他们这支奇怪的队伍进入盖尔克村的那一双双凝视的目光既冷酷无情又刺目。
  拉基克一声令下,那些马塔塔恐龙就把那个闪烁的时航机。堆在了一块干净的地上,而浮石则放在机器旁边。珍妮弗、阿伦和其他人紧紧地挤在了一起。此时此刻,他们自己之间的那些争吵显得撤乎其微。尽管芒多呆得离他们很近,但他们都想得到自己同类的安慰。
  克莱多站在拉基克旁边,左手晃着那根他们称其为布罗阿伊的战争棒,轰地一声,他的武器撞在了村子中心两根桅杆间悬着的一块椭圆形铜块上。这个简陋的铜锣声听起来像是一桶银器撞着了悬崖底。
  “希望这不是吃饭的钟声。”芒多评论道。
  “芒多,闭上你的臭嘴!”几乎他们所有的人都同时发出了这个命令。
  “你怎么不集中转力弄明白他们在想什么。”阿伦补充说。
  “我本想我是在集中精力。”芒多答道。
  一只盖尔克异龙从另一个洞里出现了,不慌不忙地迈着步子朝这群人走了过来。他年龄已经很大了,身上那棕黄色的鳞颜色很暗淡,鳞上还有一片旧伤的痕迹。她胸前的铜板上装饰有一些华丽的花饰和螺旋形图案,在西沉的太阳的衬托下,这些锤薄的图案闪闪发着光。她腰部所挂的两根布罗阿伊不像能起什么作用,倒更像是装饰性的。那两根木制的短头大棒雕刻得非常复杂,每根棒的头儿上只有一道很大的黑曜岩镶边。她走路一瘸一拐的髋部患有关节炎(珍妮弗意识到了这点)——但她盯人时的那种傲慢劲儿并不比克莱多的残忍、苛刻度差。另一只盖尔克异龙走在她旁边;这是一个色彩斑澜的男性,长着一双奇怪的枯萎了的手臂,而且胸前根本没有铜板。不论是个子,还是风度,这位女性都优于这位男性。
  盖尔克的欧克利……珍妮弗立刻知道她是谁了。就跟她在马塔塔恐龙中见到的表示谦恭的姿势一样,克莱多举起了他的长鼻子,另外一只盖尔克也如此。甚至连一些马塔塔也被这位欧克利的风度所吸引,它们也做出了同样的姿势。当她像一个不可避免的、帝后的死亡幽灵一样向他们大步走近时,只有弗拉基和斯特拉,还有纳古亚欧克利三个的目光相遇。
  “我的天哪,”阿伦在珍妮弗身旁低语道,“她得是我所见过的最残忍、最令人生畏的东西了。”
  “马塔塔拉基克欧克利。”纳基亚欧克利说。她的声音就是敲铜鼓的声音,就是轰隆隆地震的声音。那个小小的,畸形的男士蜷缩在她身后一侧,那矮小的脑袋从他两胁后边凝视着。
  “盖尔克纳基亚欧克利,”拉基克答道。相比之下,这位马塔塔那黄铜似的声音听起来又小又单薄。“真遗憾,我再也看不到您的高贵形象。我曾听说在基提之后你做了欧克利,就像提阿弗之后我做了欧克利一样。”
  纳药亚欧克利发出了一声使大地颤抖的驴叫声,这可能是大笑也可能是嘲笑。她的姿势没做任何改变,珍妮弗也解释不清她身上的气味是什么意思。“拉基克欧克利,我跟你的情况不同。”她答道,“我在上一个‘挑战日’击败了基提。我用自己的爪子和牙齿从他手里撕回了甜美的生活,正如盖尔克一直做的一样。盖尔克的欧克利不像马塔塔欧克利一样常常死于老龄。”
  拉基克点了点头,她张开嘴做了一个怪相,这就是一个马塔塔式的微笑。“马塔塔的方式是不一样;”她承认似地说,“但盖尔克欧克利不应该忘记我们也有‘满足的要求’①。马塔塔跟盖尔克一样,有时也是在被此征战中光荣地死去。”
  【① 满足的要求:其字面意思是“全祖的决定”,换句话说就是,让一件事情的对和错通过决斗来决定,想像中全祖的影响能决定结果。】
  “有时候,”纳基亚声音洪亮地说出了这个词,似乎在品味似的。她看了看拉基克又看了看那些人类,眼里没有一点类似同情的东西。她盯着珍妮弗和其他人,好像他们是博物馆里展出的一个个昆虫。“那,这些就是克莱多告诉我的那些动物了,就是那些拥有差点杀死他的火魔法的东西了。”她那颗硕大的脑袋四下乱转,像一颗蜥蜴头一样斜着竖了起来。“克莱多,对我来说他们看起来没那么危险。”
  克莱多走上前来。“欧克利,不能相信他们,”他回答说,“你一定不要被他们柔弱的外表所欺骗。我已经告诉了马塔塔欧克利,那两个是要由我来‘赐予’的。”这只盖尔克指了指彼得和埃克尔斯。
  “你告诉过她,克莱多?”纳基亚发出了充满危险的回声。
  “是的。”克莱多说。他的长鼻还在抬着,但双眼却谨慎地注视着欧克利,而一只手呆在那儿,紧挨着腰间的布罗阿伊。
  纳基亚危险地瞪着他,一双眼睛越眯越小。有那么一会儿,珍妮弗以为欧克利要攻击克莱多了,但接着纳基亚慢慢地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这个时刻过去了。
  “克莱多,为了自己的利益你太独立了。如果你没法活那么长时间的话,你会是一位出色的欧克利。但这儿我是欧克利,你们年龄也还不够挑战我。你要让我做决定,不然的话,我就要求你把自己‘赐’回给全祖,这样某个更具智慧的小蛋可能就会有了你的灵魂。你明白吗?”
  克莱多的目光一直未离开欧克利的目光,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欧克利,我明白,”他说。停了一下,又说:“只要那两个人还是由我杀就行。”他说完了。
  此时,纳基亚吼出了低声的一笑。“你确实有惊人的灵魂,克莱多。”她说,“我可能下一次会允许你跟我决斗,如果你到时候还活着的话。你很幸运,我今天情绪很好。好吧,那两个人还是你的。”
  “盖尔克纳基亚欧克利,这些——所有的这些人——不是盖尔克们的。他们是我的。”
  拉基克的声音使纳基亚的大脑袋迅速转了过来,好像是被拽过来的。这位盖尔克欧克利的脖子宽了,胸膛胀了;出于本能的反应,拉基克的脊柱弯曲部分伸直了。
  “我肯定是听错了马塔塔拉基克欧克利的话,”纳基亚说,“事实上,我对此确信不疑,因为我刚才听到了一顿胡说八道。”
  “你刚才没听错,”拉基克平静地答道,“我刚才说的是:这些人类是我的,他们是我的。马塔塔们抓获了他们,因此,马塔塔会处置他们的。”
  “我早就声称这些人类是我的了,”克莱多站在纳基亚身旁大吼道,“是当他们想杀我的时候。”
  “你宣布过他们是伊阿多。克莱多,我记得的,而你说过你要捕获他们,而如果你发现他们,你会杀了他们。我的记忆力没有问题。但你并没发现。我们发现了。”
  “然后你就准备保护他们,马塔塔拉基克欧克利,”纳基亚说,“因为如果你希望留下他们的话,那就是你需要做的。”
  这个盖尔克欧克利的左手放在他的布罗阿伊上,正准备抽出武器,突然,他一侧的那个小男人走了上来。由于激动,他的颜色更深、更亮了。他仰头热切地看了看盖尔克欧克利。“纳基亚欧克利,”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你在犯一个错误。”
  珍妮弗料想纳基亚会用她的布罗阿伊话打这个傲慢的矮子并结束他的性命,因为似乎没有一个盖尔克特别善于接受批评。但她却没那么做。她只是眼睛朝下盯了一眼这个男性小个儿。
  阿伦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内容,但即使他也注意到了纳基亚态度的这个突然变化。“那是谁?”他边说边靠近珍妮弗。
  “他肯定是他们的齐奥抬①,”珍妮弗答道,“有一次,克莱多谈到过他。盖尔克有这些角色;而马塔塔没有。他是他们的祭司,是为他们解释古路的人。”
  【① 齐奥抬:盖尔克的“预兆解读之人”或是萨满教僧。作用相当于盖尔克欧克利的精神事务顾问。马塔塔没有类似的一职。】
  纳基亚放低了身体,她那硕大穿戴盔甲的尾巴僵硬地伸出去以保持身体重心的平衡。她对着那位男性竖起了头。“你自己解释一下,齐奥抬。”她说。
  “古路已被粉碎了,”齐奥抬说,他的音调有点高,听起来就像一个大人讲话中间的一个小孩声音。“古路是一个成熟的加他果,这个果子落到地上已经碎了。这些人毁掉了它,而那些时间暴雨和阵阵浮石都是他们那破坏性魔力的标志。”
  齐奥抬停下了话,有了看马塔塔带来的片片路片及闪砾的时航机碎片。“欧克利,昨晚全祖对我说话了。梦里,我走在一块浮石上,那只是一块石头而已。我看见一阵梦幻暴雨在黑色的地平线上升起,被一阵突至的清风撕碎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朝后看,想看看风是从哪来的,结果看见了全祖。她已经把那些轻的——那些人类——提了起来。她抬起了一只手,全祖的手上有五根手指,每一根手指是个畸形、扭动的人。其中一个人正在流血,全祖倾斜了一下手,所以那些血形成了一个小洼,接着像一阵红雨一样滴到了地上。血流起来,在我们的土地上形成了一条河,而我看见在血流过的地方,地上的伤口自动愈合了。”
  齐奥抬停下了活。他向上看着纳基亚张着嘴发呆。珍妮弗拿定主意,认为这位男性头脑很简单或是大脑受到了伤害。
  “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应该献出一个人的血以阻止梦幻暴雨?”纳基亚问齐奥治;
  “不!”珍妮弗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声抗议,“不!如果你那样想,你就是根本没明白你们这个齐奥抬的梦。”
  纳基亚似乎很吃惊,她缩回了头,接着她又靠得很近,奇怪地紧盯着珍妮弗。“克莱多告诉我,这个年轻的女性几乎会说话,但当时我没信他。马塔塔拉基克欧克利这是多大的讽刺啊!她给了我那些词的形状,而不是气味,她站着的那种姿势跟她的声音完全矛盾。”
  “人类说话不可能说得太好,”拉基克回答说,“他们只能给出语言的暗示。”
  “那,这些话就是为了讽刺盖尔克和马塔塔而做的一些拙劣的模仿。是全祖开的一个玩笑。”
  两位欧克利说话时,珍妮弗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就像一个部属一样稍稍抬了抬头,与此同时又把头往前斜了斜以表明她所说话的重要性,并加宽了姿势以使她所说的话有一种确实的神态。“盖尔克纳基亚欧克利,我很抱歉我不能讲得更好,”她说,“当马塔塔拉基克欧克利告诉你,我不能赋予我的话以气味时,而全祖……嗯,她给了我一个形体这使得很难用身体给那些话的声音加上味儿。但我请你听一下。”
  珍妮弗停下了。纳基亚又哼了一声,但还是保持沉默,她在等着。
  “人不是盖尔克。我们也不是马塔塔。我们的思维跟你们不同。我们也有一条古路,一条我们遵循的路,但正如一条盖尔克的路跟一条马塔塔的路不完全相同一样,我们的路也有所不同。这并不是说我们当中一个是对的,而另一个是错的——我们只是彼此不同而已。但我们在一件事上是一致的。我们(我们所有的)想阻止梦幻暴雨。我们想找到一种方法以结束这一切混乱局面。”
  “那就是我带他们来这儿的原因,”拉基克补充说,“他们已找到了一种封住浮石的方法。”拉基克朝珍妮弗笑了笑,她降低了身体的高度以示谦卑。“盖尔克纳基亚欧克利,全祖也跟我说话了。我准备亲自将他们‘赐予’时,全祖赋予了这些人类以魔力。我的学生斯特拉也因而生还。”
  纳基亚以她那双长有爪子的大脚为轴转了一下,头抬得更低了,双手上长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她从几英尺远处看着珍妮弗。珍妮弗知道她那张嘴就会把她撕成两半。“是真的吗?软东西?”
  “盖尔克纳基亚欧克利,我们能封上石头是真的。是的,可能等所有的石头都封上时,梦幻暴雨就会结束了。”
  纳基亚哼了一声。“我必须想想这事,”她说,“马塔塔拉基克欧克利,马塔塔要返回自己的村落可能已太晚了。今晚你要在这儿,呆在我们的保护下。今晚,我要请全祖再给我们的齐奥抬一次符号更清楚的梦。早晨我们将决定该如何去做。”

  夜里大部分时间,阿伦在跟睡眠玩一种难以捉摸的捉迷藏游戏。他时睡时醒,每两三个小时就醒来一次。那几个人类和芒多被安置在山腰上的一个山洞里,守夜的蜥蜴卫兵被安排在洞前看守。彼得和埃克尔斯很快就发现,往里走上几十步,就到了山洞的尽头——唯一的出口就是进口。阿伦很快注意到,如果他们中间有任何人不管以什么方式怀有念头想从那些守卫的蜥蜴(它们四人一组就守在山洞出口外)身旁溜走的话,听到最轻微的声音,他们的双眼也能睁开。盖尔克极可能夜里不会一直醒着;但它们绝对比马塔塔警觉得快。
  阿伦坐在山洞入口处,有两只蜥蜴看守他。他们似乎正希望他做点什么,这样就会使它们有理由吃掉阿伦的腿而早早地吃上早餐。随着黎明的到来,群山那边,东方的天际染上橙色、黄色。下面一百码外面对着河的斜坡上,两块浮石及那一小堆堆在其旁闪闪发光购时航机碎片安置在盖尔克的茅屋群中心地段。
  其他的同伴都已睡着了——珍妮弗离他最近。她蜷缩在那团小火边。这堆火是盖尔克为抵御夜里的寒冷为他们燃起来的。芒多在山洞的后部打起了鼾声,黑暗中,看起来他就是白白的一块。彼得和埃克尔斯就睡在火对面。特拉维斯仰面朝天躺在珍妮弗的那边。他不安地动着,睡梦中还在呻吟。阿伦皱了皱眉——特拉维斯的状况令他担忧。这位向导的脸又瘦又憔悴,伤口似乎没好而是越来越糟了。这个家伙肯定是在毫无怨言地忍受着疼痛,他不想因此而使自己慢下来太多,但阿伦不知道他还能忍受多久。
  或者是我们当中的每个人还能忍受多少……我们得找到一个办法从这儿出去,并且要快。此刻,珍妮弗已没法让那些动物离开我们了,但万一我们走错了路,这些盖尔克看起来想要把我们杀掉。我希望这个叫“齐奥抬”的家伙做一些好梦。……那是什么?
  阿伦还没看到他们就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晾衣绳上裹尸布绷断的图像突然跃入了他的脑海,或者,那是他妈妈的图像——不,好像是他妈妈十岁、二十岁、三十岁时的图像——裹尸布都抖开了,在前入口处扔下了一些小地毯。
  接着,在桔红色天幕的映衬下阿伦看到了它们:那是一群V字形的史前鸢,它们在最近的一座山侧面半滑半飞的,坚韧的翅膀打着慢慢的节奏。它们又编成队列在盖尔克的住地上空盘旋;接着,又一起优美地转了个弯,排成一排猛扑了下来。
  “是翼手龙,”阿伦低声说道,“是大型翼手龙。”
  守卫的蜥蜴们也看见了这些翼手龙。它们叫喊着,唾弃着,几乎是急急赶着奔过了一个个熟睡的盖尔克的身体以叫醒它们,接着又用那种奇怪的语言向它们哇啦哇啦地大叫了一通。阿伦听到它们好几次重复“扫罗得”这个词;当六只翼手龙远离大部队在村子中心着陆时,盖尔克们高呼着发出了警报。尽管它们飞的时候姿势非常优美,但着陆时却很笨拙,因为它们踉踉跄跄地几乎倒在了地上,短腿来回晃动而巨大的双翅膜却在上下大声地振着。
  它们围到了那堆灼热的石头的四周,阿伦觉得自己胸部被恐惧所刺伤。“不……”他说。
  此时,盖尔克们乱槽糟地冲出了住所和山洞,有些急急忙忙地用带子扣住盔甲;另外一些挂“布罗阿伊”时还光着身子。马塔塔们也醒来了,阿伦可以看到弗拉基冲向了那堆浮石。
  天上的那群翼手龙又围着营地转了一圈,此时已开始又低又快地飞过了那条河,似乎在扫射般地跑。它们用自已又薄又凶猛的钓形嘴刺那些盖尔克和马塔塔或是用后脚上又长又弯的爪子抓它们,而进攻的目标总是咽喉或眼睛或软软的下腹部,它们一边攻击,一边发出动物愤怒时那种高声的尖叫,再升起来时,双翼用力拍打着把空气拍成了杯状,又长又粗刺状的尾巴则在身后摆动。两只盖尔克紧紧捂着脸,已经倒下了;一只断了一根翅膀骨的翼手龙,在土里无助地拍打着翅膀。阿伦看的时候,离得最近的一只盖尔克掏出了它的“布罗阿伊”并击中了那只冀手龙的头部。它又拍了一下翅膀,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珍妮弗的手指紧紧抓着阿伦的肩膀:“是扫罗得们。”
  “对,守卫的蜥蜴就是这么称呼它们的。”
  “我们以前也碰到过,其中一只差点杀了我。”
  此时,其他人也已起来了,挤在了洞口。守卫的蜥蜴向他们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但它们的注意力却更多地集中在山下那片混战上。
  “瞧呀,这些东西是来找时航机的。”特拉维斯指着己落在浮石附近的那些扫罗得说。其中一只已用自己的脚爪抓住了一块较小的石头。这个家伙像一只巨大的乌鸦一样呱呱地叫着,试图带着这块炽热的石头飞起来。在它半跳着穿过开阔地时阿伦想了一下,认为它肯定不会成功地飞起,但这只扫罗得终于飞上了天空。两只扫罗得抓住了另一块石头;它们正要飞离地面,突然弗拉基掷出了长矛,刺中了其中一只那肌肉发达的胸膛。这家伙从天上落了下来,它的同伴丢下那片时航机碎片而没被其拖下来。弗拉基进攻浮石附近的这群翼手龙时,更多的扫罗得赶到了,而此时克莱多也带了一群盖尔克来帮弗拉基。
  没过一会几,战斗全面爆发了。守卫的蜥蜴被狂怒所驱使,愤怒地奔过去助战去了。
  埃克尔斯说:“现在咱们的机会来了!这儿逃出去吧!”他开始往山上跑,远离了那种战斗,朝着向他们召唤的那个山谷出口奔去。
  彼得开始跟着跑,他推了一把阿伦,想从阿伦身边走过去,却被阿伦放在他胸上的一只手拦住了。芒多挤在后面,而珍妮弗和特拉维斯却满杯期望地看着阿伦。
  “那不是返回的路,”阿伦告诉彼得说,“对,现在我们的机会到了,但,是在那儿,在下边。”
  彼得瞪着阿伦挡住他的那只手,接着这位红头发的人迷惑不解地抬头看了看阿伦。“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我们丢掉了那些时航机碎片,我们就永远地失去了格林镇。你想余生呆在这儿吗?”
  阿伦和彼得彼此瞪着。从前,他们一看对方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但此刻阿伦不敢肯定他能从那双冷酷无情,一眨不贬瞪着他的绿眼背后看到什么。
  阿伦松开了手。“我们没时间吵了,彼得。你认为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大家也如此,”阿伦瞥了一眼芒多,特拉维斯,更深情地看了一眼珍妮弗,说道;“但现在你们要做出决定。”
  阿伦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朝山下那片混乱的战场跑去。
  扫罗得翼手龙的数量远远超过了盖尔克和马塔塔。它们已经拉起了几乎所有的时航机碎片。像一群笨拙的龙一样,他们想在盖尔克和马塔塔追赶时,夺得这些战利品。其他的扫罗得(至少是那些没被盖尔克们那凶恶的布罗阿伊和马塔塔们那闪闪发光的长矛击打下来的)继续猛扑,打一下又飞起来。浮石周围的地面沾满了亮晶晶、湿乎乎的脏血点:那些严重受伤或已死的盖尔克、马塔塔和扫罗得在金色的黎明中躺在那儿;而战场已移到宿营地的边缘地带。这就使得阿伦很容易地到了浮石那儿。他再次弯下身去捡一只马塔塔的长矛——阿伦看得出来,原来带这件武器的马塔塔再也不需要这件武器了,一只扫罗得早把他的喉咙给撕开了。
  珍妮弗跑得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他身后。“现在怎么办?”她问。
  “看看它们是否留下了什么机器碎片,”他说,“看看四周……”
  阿伦注意到,其他人也跟来了。所有的人,甚至埃克尔斯也来了——他在摇着头。阿伦开始在战斗留下的残余物中找时航机碎片那起报警作用的闪管。不到一百码远的地方,战斗仍在继续;阿伦知道,只要有一只盖尔克或马塔塔朝他们这边一看,一切就全完了。
  “瞧这儿!”珍妮弗叫道。她正高高地举着一大块皱皱巴巴,闪烁不已的金属管。看见阿伦朝后竖起一只胳膊威胁性朝她举起长矛,她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阿伦!”她大喊一声。
  “低头!”他说,随之扔出了长矛。
  在珍妮弗身后冲得很低的翼手龙突然发现自己的猎物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阿伦所扔出去的武器那毫不宽容的尖儿。长矛尖刺穿了它胸部那空空的骨骼并刺穿了里面的要害部位:这只扫罗得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拳头打垮了,还没落地就一命呜呼了。
  珍妮弗从一个皮革似的翅膀篷下爬了出来,手里还举着那根管。“我很高兴你从一只扫罗得找回了尊严。”她用发抖的声音说,“瞧这儿,我想,你本想要的是这个。”
  “是对。我希望它还能工作。”
  “阿伦,可这只是一片,”特拉维斯说,“原来每一断路上都嵌有三四片机器碎片。”
  “我知道。我打赌,我们要恢复连接并不需要所有的碎片。”阿伦从珍妮弗手中拿过了这块发出辐射热的碎片,他认出来了,这是他跟特拉维斯从日本路上带来的那片。去格林镇路上的时候,阿伦迅速滑到了下面并将这个管塞进了因爆炸所弄黑的下侧直到它插牢为止。他匆忙站了起来,还没有一只盖尔克发现他们,盖尔克与扫罗得的战斗还在进行。
  “嗨,特拉维斯,我想它会起作用的。”他指了指天空说。一面迅速形成的云墙从东方汹涌而来。明亮的闪电带着各种声音—闪一闪的。没过一会儿,滚动的雷声就淹没了附近布罗阿伊和长矛厮打碰撞的声音。
  阿伦跳到了浮石上,并说道,“去格林镇的请上来。”
  他落入了寒冷、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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