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拉基的指挥下,彼得和埃克尔斯被带出了时航机,尽管彼得伤痕累累,头昏眼花,而由于枪伤正在愈合,一路跋涉又十分艰难,使得他浑身疼痛难忍,但他的神志却十分清醒;埃克尔斯只是显得很生气。
“啊,这确实很棒,”这个家伙走下时航机说道,他们两侧各由一只马塔塔夹着。“我们本应该呆在我们原来的地方。这些该死的蜥蜴上次还想杀死我。”
“你当时想把他们炸死,你希望他们怎么办?”珍妮弗问他。埃克尔斯阴沉着脸,瞪了她一眼。
拉基克向弗拉基大叫,“我们要去你从那些山里带来的‘浮石’那儿。”珍妮弗听到这位新欧克利如是说道。
弗拉基感激地朝拉基克抬了一会儿头,然后又在那一群人类乌合之众四周安排了其他的马塔塔,而后赶着他们走出了遮身的蕨树林。
阿伦碰了碰珍妮弗的胳膊,问道:“珍妮,发生了什么事?拉基克是否站在我们这一边?”
珍妮弗摇了摇头,说:“此刻,我不敢保证。”
“那,斯特拉肯定不会高兴。”阿伦朝着前面的人群点了点头。那儿,斯特拉和拉基克正在热切地交谈着。斯特拉身上的味儿是酸的,而身体呈倒着的姿势一这就足以告诉珍妮弗,不管斯特拉从拉基克那儿听到的是什么都不会是令人愉快的消息。
“呆在这儿,我要试着自己去跟拉基克谈谈,”珍娩弗对阿伦说道,“留心看着点儿其他人,可能需要你帮特拉维斯一把。”
“珍妮……”阿伦大声地喘着气开始说道,“有一件事……我不打算拿一种束缚来换另一种。我认为我们当中没有谁愿意这么干。我想找一种方法来了结所有这一切,而且我想这也正是他们所想。但如果我们是俘虏,我们就没法这么做。你把这个意思告诉他们好吗?”
珍妮弗一下子站在了阿伦面前,阿伦只好停了下来。离他们最近的一只马塔塔大声抗议,但珍妮弗根本不在乎,她紧紧地抱住了阿伦。有那么一会儿,阿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任由她拥抱,而最后他也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们会好的。”她低声说道,然后极不情愿地松开了他。她很快地吻了阿伦一下,而后带着对特拉维斯满怀关切的眼神朝前走去。特拉维斯似乎要崩溃了。
“……你不再鼓吹‘新路’了?”珍妮弗靠上前来对拉基克问:“拉基克欧克利,为什么呢?”
他们前行穿过蕨树叶子时,拉基克闻到了潮湿的泥土气息和麝香味。她那年老的身体由于痉挛一阵颤抖。这次痉挛比珍妮弗所记得的任何事情都要严重。珍妮弗很可能不懂马塔塔心理学,但不是专业医生也看得出来拉基克病了。珍妮弗担心她做欧克利做不了多长时间了。
“你知道提阿弗欧克利是怎么过世的吗?”拉基克用她那颤抖的声音说道。
“不知道。欧克利。”
“那,我来告诉你吧……”
把你带到这儿来的那场“梦幻暴雨”比我们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暴雨都要厉害(拉基克如是说)。人类的那只钢鸟不仅袭击了那些守卫“浮石”的人,不仅你,珍妮弗和特拉维斯跟着来了,而且这场暴雨也给我们的村子①本身留下了痕迹。当时,我正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暴雨来临时的轰隆声早已打扰了我的休息。当“全祖之呼吸”——风——突然呼啸着穿过住宅的墙而过时,我一下醒了过来并摸着朝窗户走去。那一刻,电光闪闪——闪光离得太近了,尽管我的一双盲眼看不到闪电,但我能感到它通过时的热量。此时,闪电中央有霹雳。有一声暴雨声太大了,简直是震耳欲聋。此后好几分钟,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可以闻出空气中这一击带有刀子的味道。
【① 村子:马塔塔所住的村子,每一个村都在自己的欧克利的统治下。】
又打了几次雷。从风声和暴雨的轰隆中,我能听到声声悲痛的呼喊。有奇怪的叫声,也有痛苦的叫声。我大声喊叫,但没有人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风平息了,暴雨过去了。
没多久,弗拉基闻到了愤怒和悲伤的气息。他进了我那间位于“长者住处”的房间。“拉基克老师,”他毫不客气地说,他的声音既清脆又急促,“欧克利希望跟你说话。天火一在山上露出,你就去‘欧克利大厅’,除非我在此之前回来叫你。那是欧克利的遗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弗拉基,但他的样子却好像我是一个小毛孩在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他对我连一丝的尊重都没有。
我没听见他动,所以我知道他正低着头站在那儿,好像我们两人中间他年龄大似的。“我已做了要我做的,为欧克利传了话,”弗拉基说,“我必须回到他那儿去。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我本应坚持让弗拉基给予我我这个年龄应得的尊重,但我没有。我很烦,对这一切感到厌烦。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离“全祖”有那么远。尽管还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但,斯特拉,我知道,我确实知道你已从我身旁走掉了,你是我最后的一位学生。我知道,因为那一晚的空气里空空洞洞的,而我心里也空空荡荡。因此,我只是向弗拉基点了点头,听着他走远了。我在窗前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一感觉到天火的热量,我就顺墙摸着,从住所穿过了一个个厅来到了欧克利提阿弗身旁。
或者,至少我开始这么做了。
我来到了“欧克利大厅”的门口。尽管弗拉基什么也没跟我说,但我想我能嗅到他就在附近的某处。还有一种气味。这种气味特别浓,它盖过了其它所有的气味,是一种非常刺鼻,非常辛辣的味,但我弄不清它究竟是什么味儿。
当时,我的一只手一直引着我沿着一面墙走着。突然,这只手碰到了一种又滑、又湿但却不熟悉的东西。一面面舒适的旧墙消失了,我可以听到微风在户外吹动的声音。尽管我头顶上本应该是一石房顶,但我感到了太阳在照着我的身体。我把手缩了回来,但像“桂佳”黑肉一样的黏泥紧紧粘在了我的手指上。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同样的黏东西落在了我的肩上和脖子里,好像都是从上面滴下来的。我摇了摇脖子甩掉了一些,但黏物还是死死地粘着。有几秒钟的时间,我只是觉得我皮肤上的这些东西又湿又冷,但突然我觉得这些黏东西接触过的地方皮肤有刺痛感而且越来越热。我猛劲摇动身体想甩掉这些燃烧的东西。
”弗拉基!”从附近传来欧克利那断断续续又嘶哑的声音。他选择了说—些让我听见的话事实本身已告诉我他有多焦虑。“这不是‘浮路’!”
弗拉基越靠近我他身上的味道变得越浓。他的双手粗暴地抓住了我,把我拉了回来。我听到了木头碰击石块的声音;突然,冷水猛泼到了我的一只手上和脖子里。那种燃烧感减轻了。我听见桶里又装满了水,然后我又被浇了一次。燃烧感最终消失之前,我又被浇了一次。我站在那儿大口喘着气,浑身又抖又湿。
“欧克利,”我说,“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告诉她。”欧克利哼哼着对弗拉基说道,我能听出提阿弗那可怜的声音中的那种痛苦。这种痛苦比以前我在他身上所听到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深,都要强烈。微风又把他身上的味儿送入了我的鼻孔里。除了令人作呕的甜乎乎的腐坏味之外,我什么都闻不到,我好像在闻着阳光下的腐肉。我感到一阵悲哀。尽管我跟提阿弗原来总是处于哲学上的对立面,但我很尊重他,从不希望他生病。此刻他在忍受煎熬,但我看不到他,也就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那是在‘梦幻暴雨’来临期间,”弗拉基说,“当时我正跟他在‘欧克利大厅’听着那些混乱的吼叫声,看着噩梦般的景色在我们周围出现又消失——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我们听信了斯特拉和拉基克你的话。因为我们没有按照‘古路’上所说的去做。在‘全祖’迫切需要他们的灵魂时,允许这些可憎的人活了下来。这是你的错,拉基克。”
“弗拉基——”提阿弗警告似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很抱歉,我的欧克利,”他回答道,他又开始了他的话,“暴雨把闪电猛烈地直扔到我们头上,此时还伴有尖厉的雷声。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房顶,是一个很重但不太结实的声音,似乎不管是什么落到了那儿也都很软。我来到出口想往外看个究竟:欧克利仍留在越来越热的石堆里。可能如果我呆得离他近点儿……”弗拉基停了下来。我嗅出了他懊悔的情绪。
“有一个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很像黏土制的锅里水开的声音。还有一种跟什么东西味道都不一样的味道。”弗拉基接着说道,“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哧哧的声音越来越大,接着房顶没有了,就像我小时候有一年冬天所下的那场又大又白的雪一样慢慢消失了。一种像半透明胶一样幕布似的东西从上面瀑布似地重重落了下来,在一块块石头上、地面上盖上了厚厚的一层,也盖住了欧克利。他……”弗拉基停住了。我知道他肯定是在看着欧克利,因为他的气味变得很淡又充满尊敬,带有一种我还不能理解的哀痛的气息。
“接着说。”提阿弗轻轻地哼了哼,我听见弗拉基无言驯服地抬起了头。
“我听到了一种肯定会在我晚上睡觉时作祟的声音。”弗拉基说,“因为欧克利在恐惧而又疼痛地尖叫,‘它吃我了!’他大声地喊了一声。拉基克老师,你知道说话的声音是如何撕裂欧克利的嗓子的。你知道他的声音是怎么被他嗓子里的瘤子给破坏的,而且,如果欧克利将其声音提高到比耳语声大时,这些瘤子是如何给他带来烧灼般的痛苦的。然而,不仅我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喊声,而且还有其他几个人也从附近的几个屋里跑了出来。我冲向了欧克利,并试图拂去他身上的那堆乱东西,但却烧伤了双手——就是这儿,你摸摸看。”
弗拉基把他的双手塞到了我手里,我用指尖去摸,他的双手已起了疤,皮已擦掉,又软、还流着脓。“弗拉基,”我说,“我很抱歉。它们肯定伤了——”
“老师,想象一下你的全身都是这样,”弗拉基愤怒地转向了我,“想象一下那种疼痛。再想想欧克利,这正是他所感觉到的。不管‘梦幻暴雨’带来了什么,它既能熔化石头又能熔化肉躯。拉斯听见我和欧克利二人的尖叫声。他带来了水,泼到了我们身上。这减轻了那种燃烧感,我将双手一下又插到了第二个桶里,冲掉了那些可怕的东西。我们拿水和树叶给欧克利擦洗,可是……”
弗拉基停了下来,而我则浑身发抖。他不必再说什么了。我能闻到那种腐烂的味,我能听到欧克利气喘吁吁,很费力的呼吸声中的那种悲痛。
我能感到“全祖”的左手——死亡之神的出现,它是来带走将死的欧克利的灵魂的。我能感到死亡之神在埋伏着,等待着。
”谢谢你把我拽了回来。”我对弗拉基说。我浑身发冷,四肢无力,而弗拉基那轻蔑的气味就像树上一枝令人窒息的藤在我周围紧紧包裹着我。
“老师,即使那堆噩梦般的东西已不像当时那么灼烧、我也应该让你撞进那堆东西。”弗拉基恨恨地说,“我本想让你感受一下欧克利所受到的痛苦,我本想让你感受一下你的‘新路’和你对人类的宽容给我们带来的后果。但欧克利不会允许这么做的。”
“弗拉基……”我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什么语言能描述我的感受,根本没有。斯特拉,我认为那一刻我的种种信仰开始破碎。我感觉到在“梦幻暴雨”所送来的这种噩梦般的东西的影响下,“古路”开始解体。你已经消失了,把珍妮弗从她的营地里偷了出来,尽管你知道如果你碰上盖尔克,你那么做可能会使她丧命。我们在硬壳的人类造的“浮石”旁所安置的卫兵已经受到了另外一些人类所造的钢鸟的袭击。他们已看见在“梦幻暴雨”的混乱之中你和珍妮弗跟着他们通过了门口。你走了,那些人类走了,而古路的阵阵梦幻暴雨已袭击了欧克利。我感到我被背叛了。我感到恶心。
“拉基克。”欧克利用他那颤抖的已不再有的声音低声说道。我摸着向他靠近。我靠近他时,他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好像一个雌性小动物第一次有了性欲冲动一样。他示意我别碰他。他的声音是从下面传出来的。我知道欧克利正躺在下面一块块的石头上,他太弱了,根本站不起来。
“欧克利,”我在他身旁蹲下时说道,“我很抱歉。”
“拉基克,弯下身来,”他低声说道。我两个鼻孔闻到的都是他那酸酸的呼吸。“只要你还能听,你就听听老提阿弗的话。自从依阿提做欧克利,我们两人都被命名为老师时起以及其后维利亚和史阿思在位的数十年里,我们俩一直在斗嘴仗。史阿思去世,我突然成为‘最长者’时,拉基克,我本应让位给你,因为你内心做欧克利的欲望是最强烈的。只是因为你骄傲自大地坚信你的‘新路’才使我接受了这副重担。当时你明白这一点吗?——我当时做了欧克利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占了这个位子。于是,我们又接着斗了数年的嘴仗。现在,要结束了。”
“提阿弗,”我说,“休息一下吧。现在我们不必再谈这个了。”
提阿弗逗乐似地短叫一声。“拉基克,那你希望我们什么时候谈?你要等到你最后一次跟‘供厅’里的一堆白骨谈话吗?我根本没有其它时间了。”提阿弗急切地说道,“拉基克,以前你从未跟我撒过谎;如果有什么事,你总是急急忙忙地把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现在,你是个蹩脚的说谎者。你跟我一样知道死亡之神在等着我;你的新路杀了我。”提阿弗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租气。即使我只能听见他下面的话,他说的每一个字就像盖尔克打仗用的棒子的一击一样。“现在你将做欧克利了。”
提阿弗说的一点没错。我原来是想做欧克利,我想成为“年龄最长者”,成为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法律的马塔塔。我想做欧克利是因为我太想着自己,太相信自已是对的,而所有旧的方式,所有的古的教训都是错的。提阿弗说的原来的我是对的:我原来很骄傲,现在也依然如此。
“提阿弗——”
“不,拉基克,”欧克利说话时身上有了以前热量的痕迹,“对此,你没有选择。这是我最后一次骂你,是我的报复,我坚持这么做。你将是欧克利。”
“提阿弗,为什么呢?难道你不怕我会放弃你跟从了那么长时间的古路吗?”
“我很怕,我怕最终见到全祖;我怕不管任何人做什么,这就是我们这个山谷里马塔培和盖尔克的最后一代;我怕我会不舒服地死去。但我不怕称你为欧克利,拉基克。”
欧克利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我只能通过他呼吸时液体的发散来听他的声音。好长时间,他只是躺在那儿以恢复足够的力气来再开口说话,但他的气味却总是那种要求得到了满足的胜者的气味,好像他已赢了我们两个之间某种看不见的战斗。终于,我听见他沙沙地再次抬起了他那个古老的头颅,我能感觉到他的那只好眼在盯着我。
“作为欧克利,在我当政时期我学会了一点儿智慧,”提阿弗说,“只是一点点。但是,拉基克,这一点足以知道做了欧克利会改变你。就像做了欧克利改变了我一样,做欧克利也会改变你。而且,如果你不……”他再次笑了,身上又发出那种奇怪的胜者的气味,“唉,这有什么用呢?如果‘梦幻暴雨’继续的话,如果‘浮石’不断送来奇怪的动物们来骚扰我们的话,那就没必要再有欧克利了。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将不会再有马塔塔跟从‘最长者’。”
“提阿弗。”我开始说话,但欧克利再次打断了我的话,我保持了沉默以便我能听到他的话。
“拉基克,我还要诅咒你一次。”他说。
“诅咒什么?”我问他。
“你要跟我呆在一起直到死亡之神把我带回‘全祖’那儿为止。你必须跟我呆在一起。”
我躺在了提阿弗身旁。他的身体好像夏日山中的石头一样热乎,好像有一团从他体内出来的火在吞噬他。他没再说什么,到天火升到高处,能以其热量碰到我们的身体时,由于发烧,提阿弗开始浑身哆嗦。偶尔咕哝几句我勉强能听到的话,他似乎在和他的老师奇阿尔的灵魂讲话,奇阿尔早就被杀死了。
“奇阿尔,”他气喘吁吁地说。说话时,由于发烧得厉害,他浑身哆嗦,“我知道她说的那些话打扰了你。但他是我的朋友,如果我们两个当中有一个能活那么长时间的话,她会比我做欧克利做得好。”
我知道提阿弗说的是我。
那天,整整一天,我都跟他呆在一起。天火藏到我们所在的山谷远处的山里以后,天又黑又冷时也一直如此。我听见塞提①虫唧唧叫着宣布黎明到来的时候,我想提阿弗可能快要不行了。提阿弗呻吟着,身体使劲抽搐,似乎死神在欧克利的身体里面想把他的灵魂从活着的身体上撕走一般。
【① 塞提:是一种飞虫。夜晚睡在蕨树叶间。每天黎明,它们睡醒时发出唧唧的叫声。】
“弗拉基,”我轻轻地叫道。弗拉基也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此刻,他走上前来,躺在了提阿弗的另一侧。我们两个都把手放在了提阿弗的身上,请求死亡之神把提阿弗死亡时的痛苦分给我们一些。我的指尖触到了他那骨瘦如柴的身体。他的鳞片消失的地方,巨大的充满液体的水痘毁坏了他的皮肤。
我的脑海里不断响起的是弗拉基责备我的声音:拉基克,这是你的过错
或许死亡之神听到了我们的请求,因为提阿弗动了动。自他发烧以来,他第一次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思想。“弗拉基,”他说,“听我说,我把这个担子交给你;像你服侍我一样服侍拉基克欧克利。像你曾是我的‘声音’一样去做他的一双‘眼睛’。”
我听到弗拉基不满地发出嘶嘶的声音,而且我知道他恨恨地瞥了我一眼。“提阿弗欧克利,”他开始说道,“我不能……”
“你必须做到,我不给你选择的余地。弗拉基,现在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你曾是欧克利的‘代言人’。”
弗拉基叹了一口气,说:“欧克利,我听您的。”
“好的。拉基克,你……”提阿弗停住了:我真希望我能看见他。我想最后看一眼他那张苍老的脸;我想看看他的眼神。
但我没能看到,我只能抱着他的身体,听他的声音。
”拉基克,你必须找到那条路。找到那条路……”
这是他说的最后的几句话。他放弃了内心斗争向死亡之神屈服时;身体放松了下来。接着他呼吸了好长时间,但呼吸声越来越弱,到了最后,我再也听不到了。他的身体原来那么热乎,现在则开始变冷。最后,我听见弗拉基从他坐着的位置上动了动。
“他走了。”弗拉基说,“欧克利,你有什么愿望?”
欧克利!我从未期望过有人称呼我这个头衔。
”现在谁是‘死亡之手’?”我问弗拉基,“我好长时间没有参加过‘葬礼’了。”
“约卡塔是我们的‘死亡之手’。”
“那就去叫约卡塔,让她把提阿弗欧克利的尸体带到‘葬礼大厅’。”我听见弗拉基开始走,但又叫住了他,“弗拉基……”
“什么事,欧克利?”这个词他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说出来了,而又那么带有愚弄意味。
“弗拉基,到时你愿不愿意‘献出’提阿弗?”
“欧克利,我将会很荣幸。”弗拉基答道。尽管我仔细倾听了他的声音,但在他的声音里我却什么也没发现:没有尊敬的意思,也没有顺从的意思,更不用说憎恨了。他的话里所有的只是那种没有感情的人的无聊。
弗拉基走了。
我留了下来,紧紧地抱着提阿弗的尸体,似乎我在努力地想把时间拉回来。—直到提阿弗回来我才松开手。
“拉基克欧克利,”斯特拉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开了口。在她沉默的那段时间里,那一小队的马塔塔和人类穿过了马塔塔村子附近茂密的丛林。珍妮弗朝后看了看阿伦,阿伦古怪地朝她竖直着头。珍妮弗耸了耸肩,移近斯特拉听她说些什么。“听说提阿弗欧克利之死,我很遗憾。但我本以为……”
斯特拉的声音越来越小时,拉基克悲哀地抿着嘴轻声笑了——这是从她那号一样的鼻子里发出的一串音符的颤音。
“你原以为我会利用我的位置用我为之祈祷了那么长时间的‘新路’去代替‘古路’。我本也应该想到这一点。也许我会这么想的——如果你跟珍妮弗没有失踪,如果埃克尔斯和彼得没有在盖尔克身上用那种可怕的魔法,如果‘梦幻暴雨’没有继续或如果来自‘浮石’的袭击已停止的话。但是,斯特拉,这些假如的事一件也没发生。斯特拉,你原来熟悉的那位拉基克已跟提阿弗一起死了。我不是她。”
弗拉基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用手推开了横在他们面前的最后一个蕨树障碍物。透过青翠的蕨类植物边缘。珍妮弗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出口以及浮路的另一段。这个地方已根本不是珍妮弗所记得的地方了,但浮路片段的形状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似乎是数年前她和彼得第一次通过两个世界间的缺口踏入了“恐龙世界”。
弗拉基把拉基克带到了开阔地,一直到这位年事已高的马塔塔站在已断的路边。达节断路正在地面以上几英寸高处徘徊。在那儿,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这群迷路的人。她那双盲眼似乎在坚定地寻找每一个人。“斯特拉,你要带上那个叫阿伦的,并封上这块石头。珍妮弗和其他人跟我们留在这里。担子交给你了——天火离开前你们必须回来。不然的话,其他人就会如提阿弗曾经期望的一样被送去见‘全祖’。”
回答她的是一阵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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