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聪明的芒多

 



  小的时候,下水道是阿伦他们最爱去的地方,那个时候,水泥的管壁蜿蜒曲折,他们在里边玩得可开心了,水也不那么赃。
  眼前的这条下水道,满是污泥杂物,臭气熏人,一点儿过去的影子都没有。幸运的是,这节下水道现在排出的水似乎还好一些。
  阿伦心里明白,现在的这节下水道已经不再是玩的地方了。借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线,阿伦和芒多顺着管道往上走,有一节水泥管非常直,然后,突然往左拐,这样,他们既看不到背后隐约的亮光,也看不见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的闪电。只能借着煤油灯的微光,一脚深—脚浅地往上走,脚步声落下很大的回音,还夹着水花声和锤子敲打金属的声音。
  快速往上走着,他们还可以听见外面暴风雨的雷声,尽管有点闷,但是能听得出来,越来越近了。他们俩经过好几个侧门进入主管道,从里边流出黑水,吹过来阵阵冷风。芒多特别害怕,它紧紧地挨着阿伦,每当这时,它都会发出“呀”的叫声。
  随着弯道的增多和延伸,它嘴里的喊声越来越小,好像害怕惊扰沉睡在这下面的某个可怕的怪物。
  阿伦也有同感,此时此刻此地,他不想碰上任何东西,任何动物。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天井,在这儿,往前有三个小管道,分别伸向不同的方向,阿伦说:“我忘了是哪个了。”他挨个朝三个管道里望了望,此时,煤油灯的油已烧完了,没有可以辨别的声音,没有光线,没有任何迹象让他们判断集中营的方位。一进来七拐八绕地,现在阿伦已经分不出东西南北。他心想,如果我们现在面朝西北,那么左边的管道应该是通往集中营方向的。
  阿伦记得在拉丁语相中世纪的骑士文学中,“左”是不吉利的意思,但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外面又传来暴风雨的雷声,芒多走到一边,暴风雨越来越近了,好像就在头顶上方。根据经验,阿伦知道,很快这小小的细流就会变成洪水涌入窄细的管道,没有时间再考虑了。他刚才看见的时间风暴也许不会带来暴雨,但是,也许会引发暴雨。他只能往最坏处想。当他低头蹲着钻进最左边一个管道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芒多已经不在他身边。
  在狭窄的管道里,阿伦蹭着转过身,回头一看,芒多正站在那儿提看鼻子闻味儿。对于阿伦来讲,这个管道的味道和别的管道一个味,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都是臭味。
  ”芒多,你干什么呢?现在还有时间在这儿东闻闻,西闻闻?快走!”
  “阿伦,这上边有东西,味道和下水道的味道不一样。”
  “开玩笑,除了臭味还有什么味儿?”
  芒多挪近那个管道说:“这上边的味不一样。
  “是什么味?”
  芒多摇摇头说:“不知道。但是这个味是新的,原来没有。”
  “好吧,咱们总得选择一个管道,走哪一条也是碰运气,走。”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弯腰爬进芒多指的那条管道,真希望这个碰对了。芒多紧紧跟着往上爬。

  全身搜查后,特拉维斯被关进集中营主楼一层的一间小屋子,他蜷曲着睡着了,一缕阳光透过小窗户照射在他的脸上。这一天太长了,一日三餐都是门口把守的士兵从小洞里用金属盘递进来,偶尔,会有一张脸从小洞外向屋里张望,看看他在干什么。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两个士兵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打开房门的锁,示意特拉维斯跟他们走。戴上手拷,他们带他绕道几个走廊,来到一个双门大屋前,在那儿,一个士兵给他打开手拷,让他进去。
  揉了揉被弄痛的手腕,他走了进去。
  “欢迎时空旅游者。”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一个身穿灰色制服的女人,站在他的时航机前面,满身的泥巴,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一簇一簇的。特拉维斯的时航机就悬浮在她身后,离水泥地板几英寸,舱门还和那天晚上一样敞开着。
  更令他吃惊的是,放在屋子一边的那节漂浮轨道,白色的塑料不知被什么弄脏了。这一节比阿伦和特拉维斯搭乘的那节长得多。特拉维斯现在想弄清楚的是在阿伦家后山的树林里,到底有几节被炸碎的轨道。
  在这节漂浮的残片后面,实验室的墙好像曾经被一只巨大的球炸过—样。
  “你真不应该在屋里扔手榴弹。”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指着轨道说:“有意思吗?我敢说你知道这叫什么。噢,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麦克尔丝上尉,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特拉维斯迷惑不解地说:“不知道。”但是,那个女人并没有在意他的回答。
  她挤出一点笑容问:“你叫……”
  他没有回答。
  ‘我们早晚会查到你的名字。你没有身份证,但是还有指纹、牙印。先生,不管你告诉我的是真名还是假名,我总不熊叫你‘喂’呀?我再问一遍,你的名字是……”
  “特拉维斯。”
  “特拉维斯,是真名吗?你不用回答,”她挥了辉手,制服的袖口上全是泥点子。“你是个时空旅游者,对吗?”她拍拍时航机的机身,“你搭乘这个仪器穿越时空。这真是件宝贝,比我们制造的那个要精致得多,用途也大得多。告诉我,特拉维斯,你原来见过这间屋子吗?”这个女人眯起眼睛,稍微往前挥了一下身子,盯着他说。
  “这间屋子?没有。”
  有几秒钟,她没有说话,盯着他。好像想听他的心在说什么。最后,她摇摇头,走向轨道。令特拉维斯感到惊讶的是,她跳上轨道,站到上面。
  他等待着她从眼前消失。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她探出头来问:“你还不知道怎样让这轨道不起作用呢?很简单。”她又跺了跺脚,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又说:“我能想象出在碰撞之前一定是个很美的风景;白色的轨道漂浮在绿色的原野。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好像经过了场战争,这节轨道出现在我们这个时代,完全是一次意外,对吗?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可怕的事故:这节轨道、恐龙、还有时间风暴……”
  她跳下来,走到特拉维斯跟前,抬头盯着他的眼睛,问:“告诉我,一切都是设定好的吗?历史是一个由钢铁和石头构成的结构,我还能改变吗?是不是一定要按命运轨道注定走下去呢,你应该知道,你毕竟是从我们的未来回来的。”
  “历史像一个透明的玻璃球,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有人试过吗?”
  “我试过。阿伦试过。但是结果你都看到了,反而更糟。”
  听了这话,她叹了口气说:“我想……”停了一下,她接着说,“真有意思,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世界变得越来越糟糕。好像就连我自己的记忆中的有些东西都是一种幻觉。每当清醒的时候,所看到的一切令人悲哀。我们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是吗?”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撒谎了。于是,他说:“我和阿伦使这一切更糟。”
  “知道吗?你打死了沃特斯,我无法面对他妻儿的目光,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妈妈哭得那么伤心。最小的那个孩子还不停地跟妈妈说,妈妈,别哭了,爸爸会回来的。我在部队上十五年了,一直是指挥官,从不必自己亲自战斗,从来没有人在执行我的命令的时候丧生。告诉沃特斯一家人这一噩耗是我一生中员痛苦的时刻。我想改变这一切。特拉维斯,告诉我,我能够回去改变这一切,我能够起死回生。”
  他慢慢地摇摆头说:“那样将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但是,历史不应该是那样的。”
  “有人先朝我们开的第一枪。”
  “对,是我。”她突然转过身,特拉维斯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她走到屋里装有铁棍的窗户前,拉开不透明的窗帘,盯着外面,问:“我打死他了吗?”
  特拉维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说:“是的。”
  她没转过脸,说:“我不信。也许是不愿意相信,也许是卡尔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有一种内疚感,我不想为另一个人的死承担责任。”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说些什么,她好像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维中,于是,他问:“孩子的爸爸在哪儿?”他本来没料到她会回答他,她真的回答了反而让他大吃一惊。
  “他踏上那一节轨道后就消失了。发生在昨晚,我们把他带到这儿的时候。那是我犯下的一个错误。”她还是盯着窗外,越过她,特拉维斯看到地平线上的余晖。他不知道她还要问什么,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间屋子里。这时,她突然惊呼了一声,小声骂了一句,走近墙上挂着的电话。
  她冲着电话那端大喊:“时间风暴!”
  就在这时,第一道闪电划过。

  又往前爬了一百码之后,管道更窄了,阿伦不得不肚皮贴墙往上爬,芒多嘴里不停地骂着。又这样爬了几米,阿伦看到头顶上方有一个天井,天井上面盖着一面铁网,小洞中透过点点亮光,他爬上去,眯起一只眼往上看。
  他看到了灰色的天空,小心翼翼地推开盖子,探出头,一看,他们已爬到集中营里边,就在一幢楼的墙旁边,紧挨着天井就有二个门,而且士兵也不往这边看,把守的士兵都看着外面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阿伦钻出来,然后伸手把芒多拉上来。
  一声雷打在门上,警报器响了起来。
  财近有人大声喊叫,声音撞在水泥墙上产生回音。
  “快走!”阿伦和芒多直奔附近的那扇门。
  门在里边锁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里面射出的强烈的光线。又一道闪电,天花板上的灯都灭了,四周一片黑暗,脚步声,喊叫声乱作一团。
  这正是阿伦求之不得的,他对芒多说:“天助我也。快跑!”

  好奇心驱使特拉维斯走到窗户前,麦克尔丝没有阻止他。“这是我经历的第四场时间风暴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风刮过之后,你还活着。”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颤抖。
  像大蝴蝶样的乌云直冲集中营压过来,先是狂风大作,继而是雷声,这时,警报器响了起来。特拉维斯感到一股阴冷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大约在一里地以外,出现了维多利亚时期的一条街道,一对满脸惊奇的老夫妇在自家门口张望着,但是这一切转瞬即逝。
  当另一个历史画面在集中营出现时,麦克尔丝说:“躲是没有用的。只有上帝才知道风暴要把你带到哪儿。我是第一次在卡尔家的小树林中遇到时间风暴。我身边的一棵树突然失踪,出现了一群像马那么大的蜘蛛;我们盯着它们,它们看着我们。我只希望在时间风暴把它们变走之前,别攻击我们。我们运气还不错。”
  “当时,我就在附近。”
  “这是怎么回事?如何阻止它呢?”
  特拉维斯刚要回答,就在离窗户五十码的地方,雷电劈灭了电灯,特拉维斯下意识地将双手捂在眼上,当他放下手时,眼前又出现了另一个场面。
  一只有两人那么高的野兽在黑云包裹下,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它的身边,闪电不断,它开始走了过来,变得更高了,像个魔鬼一样低着头俯视着集中营。
  麦克尔丝大喊一声:“站住!”
  但是,巨兽没有听从她的命令,又迈了一步,脚上带的红沙子变成了红土地。时间风暴过去了,而巨兽却没有消失。
  一队士兵从一条看不见的过道冲向右边,边走边射击。这只乌云包裹的巨兽愤怒地吼叫着,一掌压下来,士兵们哭爹喊娘。麦克尔丝飞奔向电话,冲着电话机嚷着什么。
  特拉维斯只是呆呆地望着巨兽。它也看着集中营,又往前迈去。

  有人在把墙当鼓敲。
  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只是感觉比雷声还大,每敲一下,墙皮都落下很多,就像拿着棍子捅蚂蚁窝。
  这对阿伦和芒多正是好机会,爬出下水道之后,他俩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进去。墙一下子塌了。
  在他俩左边五十米的地方,墙和房顶都塌了。一个像云样的猛兽从缺口处走出来,它的黑身体就像一个无日之夜,吼叫着压过来,士兵们四处逃生,只要是它的脚踩过的地方就留下一片废墟。
  阿伦的第一反应就是从背后取下弓拿起箭,“嗖”地一声射向巨兽,箭向前飞去,就在离它胸口几寸的地方,箭头的金属部分突然放出一阵火焰,被熔化了,箭也在顷刻间变为灰烬。这个东西笑声如雷,低头看着阿伦和芒多。
  这个风暴怪物正要上前把阿伦当作一只蚂蚁踩死的时候,它的目光扫到旁边的芒多,非常奇怪地,它犹豫不决了。
  在风暴怪物的反衬相映照下,芒多的白毛格外明亮,格外神圣,它像疯了一样狂舞着,嚷叫着,并伸出双臂让风暴怪物把它带走。
  阿伦以为风暴怪物肯定会把芒多一把抓起,所以他准备好从它手中抢回芒多。
  但是,这个怪物停住了,目光变得非常遥远而深邃。芒多对着这个怪物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它:“就你自己吗?”
  好像是回答它,怪物轰轰地发出两声雷声。一伸手掌还放出串串烟花,就像7月4日的国庆一样。它又迈开腿,一步就从他们身边走开,现在集中营就像飓风卷过一样,情景惨不忍睹。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阿伦和芒多。
  芒多渴望地长时间盯着怪物的背影。阿伦碰碰它的肩膀,它好像如梦方醒,阿伦问:“是从你那个时代来的吗?你以前见过类似的动物吗?是你把它送走的吗?”
  “是的,”芒多回答的时候,眼睛盯着废墟,“是从我们那儿来的,我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分子,我曾经也是那样,但是,现在,它和我一样孤独,它能理解我,能分担我的痛苦。”
  阿伦听到芒多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从那一感情中摆脱出来,芒多又抬起了头。
  “阿伦,这边走。”芒多指着刚才还是走廊的石头瓦块,对阿伦说。在没有顶和破围墙的集中营的上方,时间风暴的流云向东飞驰,风暴怪物在后面紧紧迫赶。
  “芒多。”
  “不用再安慰我了。这边,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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