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过后两周,校长来找叶琳娜。叶琳娜对他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因为学校付了安葬费,大家都到了公墓。叶琳娜本不打算开追悼会,但她不得不尊重民风民俗。
校长来的时候说:“该上班了。学校不能再没有体育老师了。”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找到另外的老师了。”
“你叫我们上哪里去找,就这么点报酬。你还是来干吧……”
“我想离开韦列弗金。”
“你就干到寒假,干到元旦吧。到时候我放你。”
“也许,熬不到那时了。”
“还是出来上班吧,不能老待在家里,那样会愁死的。”
校长走了,他得到她的保证,到学校看看。
她真的来了。大家都说她因为患了咽炎,所以缺了几节课。甚至在礼堂里,孩子们也都装作没出过事的样子,奇怪的是,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出现了这样的人道主义……人们的举止这样有分寸?这是怎么回事?
叶琳娜意识到,她还记得学生的名字。对此她感到很高兴。
在学校的那几周,为她的下步行动提供了准备时间。
叶琳娜填了履历表,照了像片——她要办出国护照。幸好,在韦列弗金没有出国签证处,得上图拉去,不然肯定会弄得满城风雨:这女人,亲人的丧事都没办完,就准备去旅游了。
再说,还要订飞机票。订票也不简单,得通过旅行社去办。要飞往泰国,她甚至连该到哪个旅行社去办都不知道。那是一个与缅甸比邻的地方。缅甸又与和平安宁的社会主义国家老挝接壤。泰国就与那个著名的金三角毗连。那里是三国的交界处。到处崇山峻岭,无政府管辖,全由当地的土著首领和土匪霸占。他们监督着一切鸦片的种植和加工。他们有现代的海洛因加工厂。因为海洛因是高度提炼浓缩的毒品,它可以装袋运输,毒害成千上万的像鲍利亚这样的青少年。
叶琳娜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她没有把登记表留在出国签证登记处,她怕亚所山大·依万诺夫娜、或者别的好奇的邮递员把它截获。她每周打一次电话到邮局去问。起先,那位不懂礼貌的邮递员姑娘一直拒查她的签证办了没有,但后来还是同意了。终有一天她回答说,证件已来了。叶琳娜感到奇怪,反复问了几遍。姑娘说了句气人的话,便把电话挂了。
叶琳娜下课后,便赶往图拉。她到的时候邮局正要关门,她向那个长得不漂亮、还戴一副眼镜的姑娘要到了护照签证。那姑娘拒绝给她提供更多的服务。
第二天,叶琳娜称病告假,乘头班火车来到莫斯科。在莫斯科车站,她发觉有人在跟踪她。
她不想冒险,于是叫了辆车。在莫斯科打的是很贵的,但她顾不得了,吩咐司机去外国文学图书馆。途中她打好了主意。
这次警觉果真没有错。
两分钟后,另一辆出租车就停在图书馆旁。车上走出来的是歪下巴。他向前一辆出租车司机问了好,还说好久不见了。
他是怎么盯上她的?难道他们在她身上安了追踪器?在现代科学条件下,这是完全可能的。
其实,他们是根据车牌号跟踪到她的。出租车都有无线电话,歪下巴完全有办法发现她坐的车。他们花10美元从另外一辆出租车那里得知,乘客被送到了外国文学图书馆。
他们在图书馆里没有找到叶琳娜。歪下巴请求支援,仔细寻查了电影院和周周的院落,又沿雅鸟孜河岸找了一遍。原来,当歪下巴走进图书馆时,叶琳娜已经走出小公园,穿过一家老医院的院子来到拉吉谢夫大街,钻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然后,她又乘车到了一家机票代办处。这家代办处是她通过报上的广告找到的。这里机票便宜,还有散客旅游服务。那位红头发女服务员很客气,但也不失冷漠。
叶琳娜马上才回到家里。
她没有躲避,因此他们在火车站很轻易地就抓到了她。那里有他们的同伙守候。他们把她带回韦列弗金的家里。但这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联邦侦查局来说,都不是演戏。
原来她已作好了解释的准备:她到莫斯科去,是想在图书馆里学英语。她从小就对外语感兴趣,这是人所共知的。可她现在考虑的是背弃祖国。
第二天下午四点,阿斯柯利德在她教学后找到了她。
天还完全亮着,所以叶琳娜也没问是谁,就把门开了。她还以为是邻居,或是邮递员呢。
可来者却是匪首。
当然,叶琳娜没想到,阿斯柯德竟是成功打入韦列弗金贩毒黑帮的国家安全局上校依万·古莫菲耶维奇。该黑帮受控于世界毒品贩卖和运输网络中心。叶琳娜认为他是匪徒,所以就把他当匪徒对待。现在,当她看到他就在面前时。不由得大惊失色。也许她知道他是国家侦察局工作人员时,还会更为吃惊。
“请别关门,您会夹伤我的鼻子的。”上校开玩笑说,“我只耽误您一分钟——只是想知道,您过得怎样。”
“可我不想跟您谈话。”
“我向您发誓,我跟您儿子的死毫无关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他。”
“对我而言反正都一样了。”
“您别害怕。”阿斯柯利德不知怎么,仿佛是把她推开而进到屋里似的。他走到厨房,就像很熟悉房间的情况。曾来过这里一 样。而叶琳娜却以为,他是在搜查。
阿斯柯利德坐到铺有漆布的桌旁,请求喝杯茶。这桌旁已经再也不会有尼古拉、鲍利亚坐了。
叶琳娜一动没动。按理女主人总是会主动走到灶炉跟前去的。
“我不强求。”阿斯柯利德笑了笑。
叶琳娜从来还没有机会在亮处仔细看一看自己的主要对手。现在她感到吃惊的是,他要比她想像的老得多。他的皮肤就像已经风化的峭壁似的,阡陌纵横,满目沧桑。
“今后您打算怎么生活?”阿斯柯剃德问,“您不可能没有打算。”
“我要离开这里,”叶琳娜说,“我工作到寒假,然后就走。”
“是到莫斯科,还是到库尔斯克的亲戚那儿去?”
阿斯柯利德指明了说,她并未能躲开他。
“到莫斯科。”叶琳娜说。
“但愿您别动愚蠢的念头。”
“不会的,我没想。”
她连笑都没笑一下。
“请注意,我在监护您。”
”那得谢谢喽!”
“请不要讽刺,我还不至于干蠢事。顺便问问,您当时找到尼古拉的什么笔记没有?”
“您是知道的,我什么也没找到,其实根本也没有找。这与我何干?”
“我尽量相信您说的。但要真正相信人,也是很难做到的。您知道吗,谁最善于撒谎?就是那些你认为不会撒谎的人。”
“如果您说完了,就请走开,我没时间听。”
“你见过叠生植物吗?”
“请走开。”
“只有最后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您能允许我邀请您看电影吗?不,不是今天,也不是在这里。我很想……参加音乐会。您别争辩。我很喜欢您。”
叶琳娜转向窗子,问:“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昨晚您上哪儿去了?”
“莫斯利。”
“具体一点。”
“这不关你狗崽子的事。”叶琳娜说。
“多粗鲁的话啊。”
“如果你还不马上走,我就要打开窗子喊了。您想要我这样做吗?”
阿斯柯利德站起身来,看了看她的眼睛,捕捉到她的目光。
“请别使我诧异,美人。”阿斯柯利德说。
他终于乖乖地走了。叶琳娜从窗口看着他穿过院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挥了挥手:他相信,她是会目送他的。
叶琳娜躲开了窗口,她似乎听到了他的笑声。
一周后,她拿到了机票。票是代办处一位名叫托马什尼克的胖小伙送来的。他很客气,还给她讲述一个迷人女性待在曼谷可能会碰到的种种危险。他怎么也搞不懂。有很多像英国、加拿大一样绝好的度假去处,叶琳娜为什么偏偏要到泰国去,而且还是单独一人去。再说,他已经知道叶琳娜是图拉州韦列弗金市的一位中学体育教师——就是说,在寒假前,她都应当教孩子们垫上运动和跳跃运动。在俄罗斯的非常时期,产生了许多非常占怪的人物,他们是在金钱、腐败制度和我们同胞连做梦也想不到的无政府主义中产生的。因为沙萨(托马什尼克的昵称)珍惜自已的职位,害怕代办事处那位染了红发、厚颜无耻、曾经担任过工会活动家的女领导莉莉,所以他没有对叶琳娜提多余的问题,她也就安心了。在明白托马什尼克不再提问之后,叶琳娜心里充满了对他的好感。
随机票还附了一本《曼谷旅游指南》,如果你不热衷于买东西的话,这本小册子是很有用的。叶琳娜最近两个月来已经记得了不少英语,她甚至从外国文学国书馆借到了一本英文版的介绍泰国的书,而且还买了几本东方研究院出的专著,内容包括这个国家的学生运动、军事将领、帝王以及农业等。
她希望得到泰国人的帮助,是不足为奇的。她在电视上看过英语系列片《希尔顿——曼谷》。电视片描述了一个无辜的少女,她在替自己狡猾的情人把毒品带出泰国时遭到了逮捕。叶琳娜不明白,既然那少女没有把任何有害的东西带进祖国,而只是把它带出去,为什么还要被处死。似乎,这就是她正在为自己的祖国所操心的事。但是系列片让叶琳娜相信,泰国政府是站在她一边的。
校长很失望。
“你要能等到一月份就好了。到时你愿意到哪里去度假,就到哪里去吧。”
“我不能等,”叶琳娜坦诚地回答,“我有心帮助您,但却做不到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不幸的人啊?”
叶琳哪突然想起一本老书《蒂尔·乌林什皮盖尔》,童年读它时,她曾泪湿衣衫。
“贝贝儿·克拉阿莎,”她说,“在叩击我的心。”
“嗯,是啊、”校长表示同意,他的心被打动了,但未必想起了那本书。
她故意对校长说,她要晚两天才去。她知道阿斯柯利德和其他匪帮在盯她的梢儿。这些人无法无天,如果他们连尼古拉都杀害了,他们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如今被杀害的人还少吗?他是科学家。而不是惟利是图的小商贩啊!我们的科学家现在都自身难保。
“难说,他们在实验室里藏有贵重金属呢?”
此话是侦探谢尔盖耶夫说的。
“您知道,没有贵重金属,您大概已检查过了。”
“也许吧,但我认为,他们有制造这类金属的可能。”
“你末免神经过敏了吧,那可是生物实验室!”
“也许,您不了解,见证人公民,但您的前夫所干的恰恰就是这些……”侦探突然以一种无关痛痒的目光凝视着她,并压低了嗓音继续说,“就像毒品!他干的是秘密活儿,就是说,他曾藏有毒品。可现在没有了。”
“您凭什么认为,他藏有毒品呢?”
“凭最简单的理由。假如您有与毒品种植作斗争的科研课题,”侦探突然悄悄说,“那么你就需要你与之斗争的物品,假如没有见证人的话,我就无法讯问。您懂吗?”
他不够理智,因为他把周围的人都视为傻瓜,觉得惟有这样才会感到轻松。
侦探甚至不懂实验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他干的是双重工作,既为祖国干,又为阿斯柯利德干。叶琳娜这么想着,当然她不怀疑,她已经接近了真实。假设,阿斯柯利德是一名联邦侦查局的工作人员,那他理当是代表国家利益的;而这名侦探,如果另有所图,那么他就是为某个到处钻营的先生服务的。
侦探显示出对叶琳娜的怀疑,他甚至要弄清,她那天是在什么地方,谁能征明。幸好,她那天是在学校里。她把情况告诉了侦探之后,侦探失望了,也没什么好纠缠的了。他不知道鲍利亚已经吸毒过量。这算她好运,否则她就成了主要嫌疑人了。
叶琳娜6点出门去赶头班电气列车,她深信,此时所有的匪徒都还在酣睡。为防万一,她在莫斯科把自己的行迹故意弄混,她把箱子交保管处存放,但不是她要上车的那个站的保管处,而是另外一个站的。
她在公园里,也就是在外国文学图书馆旁的那个小花园里待了两个小时。她提前到达舍列米蒂耶沃机场在机场,她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飞机座位有一半是空的,几个旅游者都是外国人。他们干吗到我们这儿来?反正我们是不会还债的。叶琳娜在看一本英文书。她很懊悔,她竟什么也看不懂。哦,要是早知道会这样。那她大概会从早到晚死啃英语课本的,但谁能预见这一切呢?她在学校是明星。甚至在青年联队里也是明星。可现在她算什么呢?一个凶狠、内心濒死的丑八怪。像一条去产卵的大马哈鱼。她知道,她就像大马哈鱼那样已经不能回头。她只有幻想、祈求。哪怕只要有一粒卵飘到大海,孵化成长,能够去追上其他的大马哈鱼,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完全想像不出,要怎样才能到达鸦片种植园,但她深信,她一定能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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