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顺利吗?”助手推开门说道,“再补补妆,还有二十分钟,就该去演播室了。”
你不能这样,吉米,你没有这个权利……我回到家里,内心交织着冲天的怒气和无边的绝望。我一生爱过三个男人,他们一个个地在我面前,变得疯狂、偏执和歇斯底里:走到了他们的反面。难道是我造成了这一切?难道我是个克夫的女人,是我使他们失去了理智?
吉米……我是要保护你,为了让你避免伤害,甚至是来自我的伤害。我自童年起,就有一种摆脱不了的挫败感和担心,担心被周围的人看不起。但是,你是我生命中给我信心的第一个人,因为你是那么信任我,你让我知道:我走进你的生活,并不单是为了体现你的价值,而是为了体验爱的幸福。当我把我写的抨击美国宗教集团那可怜的二十页手稿读给你听时,你热烈祝贺,好像我已经完稿了:你已经看到了成书,你能感觉到它的价值,你甚至开始向你的客户推荐。我们彼此给了那么多,你和我。我们一同欢笑,一同幸福,我们为彼此而生,我们为彼此而死,只要我们愿意,就将会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地走下去……一切是那么纯洁。你是那么接纳我的丈夫,除去了我心中的内疚。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妒忌的男人——当然,如果我们知道,自己是对方的最爱,是比较容易做到。但是,你真诚地保护他,把自己当成他,似乎你已经预感到,有一天,我会以同样的理由离开你——出于生存的本能。
我只有一次,欺骗了你:在与你分手之时。说什么要专心工作,那不过是一个借口。我无法忍受伤害自己所爱的人。当你已不再是我的地下情人时,除去了这个保护层之后,我们所要面对的,就是正式结婚,怀孕生子,走入恶性循怀,与时间赛跑,马拉松式的体验,让你为了婚姻去处理琐事,去勉为其难。我所渴望的这种奋斗历程,会毁了我们的爱——我们身边有多少这样的例子。我不希望你也进入这种角色。我希望用分手的方式来保护我们,保护这份纯洁而无价的爱情。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应该相信,你有能力去改变,但是,我不希望你改变。
当然,你一点也没有猜到我的心思。我让你以为是钱的问题,是我希望让我的孩子有一个能为他提供经济保障的父亲。我以为,只要你怪我,分手起来才会容易些。我也不能给你辩解的机会,害怕你会使我改变心意。结果,我们落得如此下场。如果我还同你在一起,如果我们结婚了,你绝不会成为这场阴谋的道具,不会成为这个邪教的受害者,成为这帮我恨透了的“宗教导师”的猎物。都是我的错,而现在,你却希望我出售我们的隐私,来换得我在你身后的成名。
我在抽水马桶上勾着腰,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来。同其他事情一样,我在怀孕上也不合常规。我没有其他孕妇的嗜好——半夜想吃生鱼片,鳕鱼配猕猴桃,巧克力酱拌面条……我还是同平常一样,在餐馆开门的时候,吃块比萨,一袋生菜,一盒低脂酸奶。
我正在为兰花节写稿,那是康涅狄格州最大的花卉竞赛,预计有三千个品种展出,我已经记录了九百八十种;现在,我要把这份工作留给明天。
我打开电视,转到BNS频道。大型管风琴配上鼓乐器,旋转灯光使圣约翰教堂那宏伟的大殿忽明忽暗。亨利牧师身穿毛制服,头戴冠状麦克风,在唱诗班人群前走来走去。他的身边,是一幅巨型的吉米像,激光灯在拱形屋顶的下方,打出“基督回来了”的大幅标语。
“……的确,善良已在文明社会中消失了!看看我们四周吧,善恶之争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恶与更恶!但是,一切都会变的,一切!因为,善已经回来了,兄弟们!人类苦等了二十个世纪的伟大事件就要发生了!今天早晨,我们要向各位展现的,并不是关于基督投胎的科学证据:这些证据,在这场弥撒之后,我们将在网上公开,每一位观众都可以自己去查证。网上还将公开白宫和梵蒂冈的一些内幕,证明撒旦在那里的力量,证明他们是如何暗地里勾结,想要藏匿人类的救世主!但是,经过一个又一个的世纪,统治、大能、荣耀永远归于我们的主,亘古不变!”
“阿门!”充斥在中殿和耳堂的五千人齐声欢呼。
“这个星期天,我们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我们等到了救世主的再次降临!耶稣再临人间教的教徒们,福至一千年的教徒们,弟兄们,让我们稍后再去求证,先尽情地欢呼吧!因为,大回归教会,这块对基督徒来说世间唯一的净土,今天,在这里,我们以无比兴奋、无比欢乐、无比自豪的心情,迎接这位远古的、现在的、永久的……耶稣基督,我们的主。他用鲜血立下的崭新的、永久的盟约,他赦免我们一切的罪。如今,经圣灵克隆,重返人间,在我们的眼前展示神的大能!让我们欢迎吉米·伍德。”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我的爱人,我那性感又温柔的小野兽,在光环的追随下,双手反背、目光冷峻、嘴唇紧抿,慢慢地走到水晶祭台前。他穿着牛仔裤,亚麻布衬衣,看上去更像里维斯的广告模特儿。欢呼声震耳欲聋,牧师高举双臂,做出了V字形手势,欢呼声又戛然而止。他继续他的讲演。
“在《约翰福音》的第三章第一句里,圣约翰写到:‘有一个法利赛人,名叫尼哥底母,是犹太人的官。这人来见耶稣,问:拉比,人已经老了,如何能重生呢?’”
亨利转过身来,扮成尼哥底母的角色,面对吉米,吉米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牧师用不停地跳动眉毛来暗示他,担心继悬念之后,就是冷场。
“您是吉米·伍德,”他向他低语道,“您是尼哥底母问题的活生生的答案!因为,我们的主是这么说的:‘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人老了,你们必须重生!’”
“但是,他所说的重生,是通过洗礼,而不是克隆!”
我靠近屏幕,在吉米的驳斥下,牧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镜头摇向了人群中。然后,是吉米的大特写,只见他神态沉静,藏在胡须里的麦克风闪闪发光。
“因为克隆是另一种形式的洗礼,只要圣灵……”
“别听他胡说,”吉米打断他,双眼盯着镜头,“我今天走进这座商人的庙宇,为的是告诉大家,关上你们的电视,别再把信心交给这群骗子,他们借主之名来敛财,要相信的,是你们的直觉,你们的怀疑,要听的,是你们的心声,因为,信仰来自于疑问,真正的疑问是怀疑一切,包括怀疑的理由。”
“正是,耶稣正是为此而来,来唤醒人们的良知。”牧师伸出手臂,环绕吉米的肩膀,笑容可掬地补充道。
“闭上你的嘴巴!”吉米推开他,“是你请我来的,那就得让我说话!我只用三分钟,然后,你再接着表演,接着做广告,你要是再打断我,我就扯去你的麦克风,明白吗?你们,遍布全国的电视机前的观众们,我并没有什么要对大家说的。你们去读《圣经》吧,去读《犹太法典》,读《古兰经》,或者,去看一棵活着的树,你们会从中听到上帝的声音。你们并不需要这群中间商,这群借神之名满嘴谎话的骗子,他们把宗教变成了一台战争的机器,一种奴役的手段,一棵摇钱树。亨利之流,把圣体的鲜血,变成了西红柿酱!”
“他说的没错,我承认!”牧师硬生生地挤入,镜头里是他的特写,“忏悔吧,兄弟们,是时候了。”
他有三秒钟失控,眼神中透出惊慌,但是,很快又恢复其神秘的灵性。
“请听我的忏悔:依靠民众的慷慨解囊,我却只满足于尽力传播《福音》上。但是,难道传播《福音》,不是一项基本的工作吗?”
“你传的是什么《福音》?‘发抖吧,末世的脚步震动如鼓,害怕主的震怒!’你四十年来喋喋不休的,不就是要人们害怕,好制造你的商机?这种《福音》,亨利,你可以把它丢到厕所里去!”
天主教堂里的人,群情激愤,扬起了一片义愤的声讨,有人高喊:“继续出击,打过去!”
一瞬间,电视转播的弥撒现场,变成了一个拳击场。
我按下录音键,拨通了《纽约邮报》的电话找查莱特,他原先在我工作过的室内装潢专栏当编辑,现在负责《纽约邮报》的大众版。他正忙着出明天的早报。我请他看BNS电台的现场直播,并要求他在明天的头版上,给我空出三块版面,如果他想要发表基督的女朋友的专访文章的话。
我在他的大笑声中挂了电话,知道他的笑容,会在十秒钟后凝固。
我又转向电视,只见吉米正在大声斥退那些崇拜者,他们正冲向身穿白色长衣的保镖们所构成的保护唱诗班的防线:
“退下,你们昏了头啦!这里又不是舞台!回去坐下,别再欢呼了,否则,我走人!是的,我是从耶稣的血样中克隆出来的,那又怎么样?我依然有血有肉,同你们中间的任何人一样,在地球上生活了三十二年,我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永远是:人不能违背自己的本性,我的本性就是当不了一件圣品!我不希望你们因我而再度残杀,已经有太多的该死的宗教战争了!政治势力曾试图收复我,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一个教派控制我的言论。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们开口说话!真正有话要对你们说的,是都灵裹尸布。你们要给梵蒂冈施压,把它从惰性气体中救出,因为只有它,才能给出末日审判的信号:在急救天线上,所有的信号灯都点燃了,一如电动弹子盘:真正的行动要开始了!但是,如果裹尸布的宿命,就是自毁,就是被绿菌蚕食,那也是上帝的意愿:忘记圣品,记住信息。”
“什么信息?”殿堂上一人高喊,万人齐和。
“对了,就是信息!”电视传教士高喊道,在全景镜头中,只见他指手画脚,想让摄影师把镜头对准他,“信息就在那儿,十分清楚:梵蒂冈被魔鬼控制了!它消毁裹尸布,否认耶稣……”
“闭嘴!”人群喊道。
牧师狼狈地止住,就像播放机按了暂停键,咽下后面的咒骂,保持一脸强笑。
“不,”吉米朝耳堂跨近一步,接着说,“信息只有一条:人类要完成上帝的创造!圣保罗说的对,我们是‘猿人’:最后,配称为人的,都应该在耶稣里重生。他是人子,是新创造的第一人,是死里复活的第一人,他从人类的未来走来,为我们指引出路……怎么指引?他向我们显明,我们未来的样子,当我们完成从灵魂到肉体的重生时,当我们摆脱对死亡的恐惧,摆脱物欲的桎梏时!这就是末日的审判:没有审判!人类无罪:人类自由了!当然,如果你心甘情愿地呆在判决前的羁押室里,躲在你那小小的害怕、小小的舒适中,躲在与邻里的口角中,那你就是活该,去斗吧,别烦我,你们什么也没明白!”
他扯下麦克风扔了,朝着后台大步走去。亨利殷勤地尾随其后,向他保证他的人员全部为二次创造所调动。他想从吉米的嘴里,套出细节,骗取嘉奖和祝福……吉米扯下他头上戴的麦克风,凑近嘴边宣布:
“只要我活着,就再也无话可说。如果我来自耶稣,他的使命只存在于我的血液中,但是,你们没有任何理由来相信我。那些所谓的治愈病例,任何一个气功师都可以做到:它们不是上帝的符号。”
他像牧师一样,把手臂举成V字形,止住如海潮一般涌来的抗议声。
“在完成神的工作中,叛徒犹大是一个不可缺少的角色。大回归教会,我选择你,对我行刑。十三天后,也就是圣诞节,我用我的心、我的良知来申请对我施鞭笞和钉十字架之刑,之后,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要申明的一点就是,不要再有论战。我在十字架上的命运,由所有教会的信徒们,通过因特网,在世界范围内投票决定。如果你们需要我死,我就死。不管在我的背后,牧师通过此事,拉来什么样的广告,获取多少盈利: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死期。我争取把实况转播权直接捐给慈善机构。我的话讲完了,愿上帝与你们同在。”
他扔下牧师的麦克风,用脚碾碎,离开了演讲台。我冲到电脑前。
该如何下笔?如何裁决刚才发生的事情?它的意义何在?吉米,这是一篇你要我发表的文章,我答应你。我成了你的敌人的代表,你的对手的参考文献,信你的人的众矢之的。在这本你恳请我出的书中,你成了主角。我收集了你的生活、你的见证、你的资料,我写了你的故事;我试着站在你的立场,用你的嘴说话,试着走进他们给你灌输的思想中,用那些谎言,来反映真实的你。
我写这本书,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你自己救自己,说服你停止。这是我唯一同你通话的方式,因为你不愿再见我,不愿听我说。
现在,什么是我的动力?是愤怒,是反抗,是报复。我要为你正名,我不要人们忘记你……另一个理由也很简单,就是我想把自己变成一个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执着地期待着的人。
为了“抓住读者”,他们把我的书《一封写给被当做上帝的人的公开信》,改名为《克隆耶稣的情人揭秘》。副标题为“康涅狄格州的游泳池修理员,政治与宗教阴谋的牺牲品”。
天亮了,我拿着报纸回到家里,吉米的电话始终打不通,我等着他联络我,希望他从字里行间,能明白我站在他的一边:我攻击他,是为了保护他,我让人们对他产生疑问,正是为了帮助他,来反抗人们对他的宗教狂热……
我的文章的第一个反馈,来自于意大利研究员彭左先生。他是生物化学博士,那不勒斯理性联合会的会长,《耶稣:欺骗的证据》一书的作者。他在《纽约邮报》的网页上读到了我的文章。他非常热情地向我讲述他三十五年来,与蒙蔽人的宗教势力、偶像崇拜所做的斗争,揭穿他们的把戏和所谓的神迹。他被指控诋毁圣物,被大学开除,他向我传送来他所有被指责的文章,作为论据,让我来继续揭穿所谓生自裹尸布的假救世主的真面目,这块裹尸布,据他而言,不过是张中世纪的织品。
以他的观点,所有这些“圣品”,都是梵蒂冈在地窖里造出来的,并借助于那帮献身于主业会的原教旨主义科学家的帮助。他们使用高科技手段,蒙蔽了分析仪器和年龄测量技术。彭左虽没有机会接近过都灵裹尸布,但是,通过对其他“圣布”,还有那块在阿布瑞斯珍藏的“圣品”——肉的分析,他能确定这一点。我请他说得详细一点,他的回信却令我大惑不解。
在8世纪时,阿布瑞斯的一个修士,心中起了疑问:长期给信徒发送圣餐,他已不再相信它们真的是基督的圣体和血液。他请求上帝给他启示。结果,在一次弥撒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之间,饼变成了肉,酒变成了血。十三个世纪以来,这些有机物一直在当地,以极新鲜的程度保存下来——按彭左的推测,每次检查前,宗教的权威人士都会在周围医院的秘密配合下,偷偷换上新鲜的。因为那块肉,是颗真正的带有心肌和心室的人体心脏,而那血,则是人体AB型血液。2004年,他对此样品从事了基因分析,其结果证实了宗教与科学相勾结的阴谋,因为该心脏和血液的基因码竟然与另四块圣布相吻合,它们是:自11世纪起,保存在奥维都的基督盖脸布,耶稣被钉十字架时穿的阿尔让蒂长衫,还有圣韦荷尼克为受刑者擦身的马挪波罗的布幔,以及合上死者的嘴巴的卡奥颏绷带。
彭左给我寄来了他所解译的基因码,我立即把它们与欧文从白宫秘密档案室带出的,自昨日中午起,在亨利网页上公布的吉米的基因码做比较。结果完全不同,也就是说,如果吉米的基因与都灵裹尸布一样的话,却与其他几件圣品不吻合。结论只有两个:或者那四件织品是假的,或者裹尸布裹的是另外一具身体。
彭左被我的结论震惊了:对他来说,一切都是欺骗,但这是首次,教廷在伪造过程中出现疏忽。如果这几件圣品都不来自同一幅拼图,那真是一个否定裹尸布乃至它的克隆的一个天赐良机。
我向他保证,下午再同他联系。我边穿衣服边看各台的九点新闻,评论家们正就我的文章发生激烈的争辩。至于收视率,亨利弥撒上的吉米亮相突破了收视的最高纪录。今天早晨,从佛罗里达到阿拉斯加,仅网上记录在案的神迹就多达六千八百万个,小到感冒中止,大到聋子获聪,还有损坏了的微波炉自动修复,在汽车蓄电池已毁的情况下,车子还能启动。有五分之一的美国人声称,吉米通过电视,治愈了他们的疾病。BNS电台预计在三天后推出现场录制的DVD,数量有限,还没等到面世,就已有人抢购收藏,每盘的价格,已达到上千美元。在CNN电台所做的民意调查显示,有百分之四十的人相信他是神的儿子,百分之三十的人说他是魔鬼的化身,其余有的认为他是外星人,有的未置可否。我的国家正在发疯。
一小时之后,我打开我的电子信箱,收到上百封信,有辱骂、有恐吓,还有幅画着十字棺材的画。唯一祝贺我的人,是桑德森医生,那个在我的文章中被我贬至地狱的克隆者。昨天中午,我不抱希望地往他的网址上发送了一封申请采访信函,没想到,他的答复却是,接受采访,时间由我来定。我回信说,明天。然后,我打电话联络了我的新主编,他正狂喜不已:由于登载了我的文章,他的报纸发行量已翻了两番。我要求他在同一版面上给我留出空白,然后,就直奔机场。通过《纽约邮报》的线索,我查到了编剧古柏曼的地址,白宫接线员声称查无此人,但吉米说他是欧米茄计划的负责人。我给欧文的留言机上留了不下十次电话,均无答复。在采访克隆者之前,我希望得到某一位涉入此事的政界人物的证实。
到达洛杉矶后,我租了一辆车,在宾馆订了一间房间,把电脑存在保险柜里,就直奔玛丽波海滩。按图索骥,我找到的是建筑物的残骸:金属架子和烧焦了的石灰板。最终,在一辆旅游挂车的摄影棚里,我找到了古柏曼。他身边围着一群胴体油亮的彪形大汉,见到我他很意外,并表示不愿接受任何记者的采访。我坚持说,这也是为他好。如果国家安全部真想灭口,他最好让公众明白真相;我的文章一旦见报,那些阴谋就会不攻自破。他坚持否认一切:不知道什么是欧米茄计划,不认识吉米·伍德本人,没有任何证据,所有文件都已销毁,无话可说,不用给他留下我的地址:他不会改变心意的。在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后,他的眼睛却紧盯住我不放,以至于我在收回报社的名片时,假装遗落下预订旅店的收据。他伸手捡起,递还给我。
我回到旅店,订了间工作室,打开电脑。还是没有吉米的消息,却收到一大堆汤姆和他的律师们的信件,勒令“停止一切宣传煽动行为,以免这种疯狂举动导致孩子流产”。这帮鸭子。
没有古柏曼的消息,我开始把化学家彭左提供的资料归纳整理出来,我在第二篇文章中,心平气和地告诉基督徒们,当年在阿布瑞斯,由酒变成的血液中的基因码,与其他五块圣布中的四块吻合,但与吉米·伍德的基因毫无关系。我承认,用神迹作为依据,来揭穿宗教中的假冒现象,会给人带来某种喜悦感。几个月来的第一次,我没服安眠药就睡着了。
第二天凌晨,在离开旅馆时,招待员递给我一个写着我名字的大信封,其中散乱地装着打印材料、手写草稿、记录卡片等等。
当飞机在纽约降落时,我几乎把资料全部通读了一遍。坐在出租车上,我又看完了《救世主的培训》这篇纪实性的报告文学,然后,我开始翻阅记录古柏曼当时心情的随手涂抹的卡片:他的失望,他的兴奋,他对“无法走进神的记忆”的无助,还有他对卢尔德和梵蒂冈的愤怒……从零到十,列出的“可能的结局”……这些资料,让我的胃翻腾起来。这些人,如此对待吉米,他们的企图、他们的僵化、他们的卑劣和他们的疯狂,都超出了在我的第一篇文章中所能想象的极限。这种愤慨,使我在回到家时,面对一屋子警察时,居然没有反应。
客厅被炸毁了,一具蒙着塑料布的尸体横陈在地。我没等他们要求,就冲上前去拉开塑料袋拉链,看清面目,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我跑进盥洗室去呕吐。
当我出来时,一个女人在等我,她递给我一杯水和她FBI的证件。她告诉我,我是安全的。
据目击证人说,有一个蒙面人开着辆无牌照汽车,从我的窗口扔进了颗手榴弹,然后逃走了。没逮着,这是一小撮原教旨主义基督徒,被我对他们的新基督的攻击给激怒了,而采取的暗杀行动。
“死者是谁?”柯姆警官问道。
“汤姆,副检查官,我的前未婚夫。”
“他住在这里。”
“他有一把钥匙:我怀孕了。”
“您需要医生吗?”
“不用,我很好。孩子没问题,我也没有受到刺激。”
“我知道。”
“不,我想说的是……”
“您担心的是别人?”
我迎着她的目光,即便没有古柏曼在他笔记中的十分明显的暗示,我也能猜出她对吉米的感情。我很吃惊,我竟然会因此而欣慰。
“依您之见,汤姆来这里干什么?”
“我推想他是为了我的文章而来的。他等我回来,好责备我,说我让他的孩子处于危险中,让我接受产前监护……他已经以正当怀疑为理由起诉我了。我时刻盼着他死,如果这是您想听到的话。”
“不是。”
她十分清晰地说,她相信,这次事件是狂热信徒们的报复行为。我暗中猜测,FBI会不会是此次暗杀事件的主谋?根据我在飞机上所读到的,我相信,他们这群人无所不为,恐吓、灭口,也许,我同古柏曼一样,也列在黑名单上。
“也不是。”她微笑。
我为自己如此明显地把心事写在脸上而脸红。
“我是您的同盟,爱玛。我工作的公开职责是稳定局面、避免骚乱,但我真正关心的,是吉米的自救。”
“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准备一只箱子,带上电脑和古柏曼的文件。不用担心,我的人会清理现场的。”
“古柏曼?难道在洛杉矶时,我就被跟踪了?”
“自从您的第一篇文章在网上刊登后,我们就暗中保护您了。我们知道您生活中的一切,还有您的计算机硬盘、您的信箱。”
“这种保护,效率够高的。”
“但仅限于您本人,”她答道,手下的人正在往外抬汤姆的尸体,“我知道您对共和党抱有成见,但是,爱玛,您要知道,现在,它站在您的一边。一小时之后,总统要召开新闻发布会,承认确有过欧米茄计划,那是对民主党任期所实行的人体克隆一案的秘密调查。他会公布克莱伯尼集团的报告,在梵蒂冈的许可下,一同否认吉米·伍德的神性,称其患有‘说谎癖’。”
“这帮混蛋。”
“他们会揭露一项伊斯兰教的阴谋计划,其目的是分裂基督教,破坏美国的稳定。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他们需要一个宣传攻势,而又不能被指责为由他们所操纵的。这样,爱玛,您对他们就十分珍贵了。您的对手会全力支持您的。”
她的声音中有一种厌倦,态度不偏不倚,很明确地表达了她的思想。我们两人之间的这种默契看来并不仅仅限于吉米。
“走吗?爱玛。”
“我今晚有个约会。”
“我知道,您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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