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号头等舱的大餐厅,几扇残留的铅玻璃窗上映出俄国士兵枪口威逼下几个残兵败将的古怪身影,斯潘塞也给赶到这些人中问来了,他凝视着桑德克。
“皮特和伍德森死了吗?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德拉默说,“站在那儿的一个迫害狂杂种用刀扎进了伍德森的胸膛。”
“这是你的朋友估计错误的错误,”普雷夫洛夫耸耸肩膀说。“斯潘塞先生,你手下这些人似乎对管理水泵明显缺乏热情。除非把水排回到大海,否则船要沉了。”
“就让它沉没吧,”斯潘塞毫不在乎地说,“至少你和它一起沉没。“
“这不大可能。你只要考虑一下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就在近旁,它就会明智接受不可抗拒的现实,相应地去完成工作。”
“这样就可以让你的肮脏的双手早些把它抢走。”
普雷夫洛夫一点不动声色,“我认为我会得到我所要求的台作,而且很快就能办到。”他走到一个卫兵那里,这个卫兵,一把抓住达纳的胳膊,粗鲁地把她拽到一盏提灯底下。
“你如果伤害她,”桑德克低声说,他发抖的声音中间隐藏着愤怒,“你就得承担后果。”
“何必担心,海军上将。”普雷夫洛夫说,“屈辱可以刺激你们,使他们回去干活,让船不致沉没的高招。”
普雷夫洛夫转身对着达纳:“喂,西格蓝姆太太,请把你的衣服脱掉——统统脱掉。”
“你这是耍的什么卑鄙花招?”桑德克问。
“不是什么花招。西格兰姆太太的体面得剥光,一层一层地剥,直到你命令斯潘塞先生和他的手下人同我们合作。”
达纳眼里缓缓地几乎难以觉察地显出一种奇异的敌意。接着她毫不踌躇地脱掉上衣、紧身连衣裤和内衣。不到一分钟,她站在光圈之中,赤裸裸地显出她的身躯。
桑德克转过身。脸色阴沉的打捞队员也一个个跟着转过身,面对着黑暗。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对一个卫兵说了点什么。那个卫兵点了点头,抽出一把刀,徐徐走向达纳。
达纳浑身绷紧,脸色发白,“你打算干什么?”
“我命令他割掉你的左乳房。”普雷夫洛夫用通常谈话似地说。
“天哪!”桑德克气急改坏地说:“你不……你答应过不用虐待或者酷刑……”
桑德克横跨一步,走到最靠近他的卫兵,”你得先把我杀死……”
这个卫兵用手枪口朝桑德克的腰部捅去,海军上将跪倒在地,脸上痛苦地抽搐着,粗声喘着气。
达纳的手紧抓着自己的腰部,直到那里的皮肤都发白了。这时,她看到卫兵的眼里突然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同时一只坚强如铁的手搭到她的肩上,将她推向一旁。皮特不慌不忙地走烈亮处。
皮特终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从头到脚浑身湿透,嘴唇翘起露出狞笑。
“你叫什么名字?我想你就是德克·皮特吧?”普雷夫洛夫说。
“我的出生证上清清楚楚写着这么个名字。”
皮特脱下潮湿的上衣,轻轻地披到达纳肩上,随后转身对普雷夫洛夫,“你反对吗?”
皮特耸耸肩膀表示同意,然后举起两手。卫兵内行地把皮特的衣服搜了一遍,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普雷夫洛夫向前跨了两步,用手背狠劲打了皮特一记耳光。皮特摇晃着后退一步,“杰出的安德烈·普雷夫洛夫到底丧失了冷静。”
“你比我原来想的甚至还要聪明,”普雷夫洛夫说,“你已经认出了我——。你除我的名字外,什么也不知道。”
“我表示怀疑。也许我可以讲一段民间传说开导开导你。”
普雷夫洛夫瞥了他一眼:“皮特先生。我给你五分钟时间来证实你的观点。”
“要不了很长时间。”皮特说,“好吧,从前有两个加拿大工程师,他们发现做间谍有利可图,因此抛弃了一切内疚和不安,成了名副其实的职业间谍,用尽全力去获取美国海洋计划,通过秘密途径送到莫斯科。金银二人赚了钱,也设犯什么错误。过去两年来,美国海洋局的每一个计划俄国人都详细知道。等到泰坦尼克号打捞问题提出后,苏联海军国外情报局——这是你所在的部门,——马上嗅到了风声。你没有施一点儿诡计,身边就有了两个人可以使唤。这两人的处境十分有利于获取和递送美国先进的深水打捞技术。当然还有另一层十分重要的原因,但你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金银二人。”皮特接着说,“通过巧妙的方法定期递送关于打捞沉船的情报。他们使用干电池声波发射器,这种装置可以发射类似声纳的水下声波。当卡普里科恩号声纳员发觉那种发射讯号时,谁也没有想到,有人发出密码情报。除了科哈依尔·库尔柯夫号船上坐在一台水听器旁边的人以外。”
皮特停顿一下,“亨利·芒克恰恰在一个倒霉的时候要上厕所,这以后觉察出蹊跷。当他从塞福二号船尾走回船头时,当场抓住了其中一个特务。你的人也许想撤个谎蒙混过去,但亨利·芒克无疑是仪器专家。他一看到通讯用的声波发射器就认了出来,这样就必须杀人灭口。有人用伍德森摄影机的三脚架敲他的后脑勺,将芒克的头撞在交流发电机上,看来象是个意外事故,但是鱼儿并没有上钩,后来,我回去搜查潜水艇,找到了一十声波发射器,和稍稍用过的、弯得厉害的摄影机三脚架,有讽刺意味的是,间谍却把这些东西藏在芒克的私人储藏橱里。我将三脚架和声波发射器完全接原样放在那儿。我想你们的情报人员自鸣得意,重新和米哈依尔-库尔柯夫进行联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于是我等待着,”
“一个很吸引人的故事。”普雷夫洛夫说,“你们要得到绝对可靠的证据是不可能的,”
皮特令人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继续说:“除去一系列没有关系的人,就能得到证据。我敢相当肯定,凶手一定是潜水艇上被认为在下班时间内睡觉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于是,我将塞福二号船员值班表每隔几天变换一次,使得他们中两人在水面值勤,第三人在水下的沉船上。我们的声纳员又收到波发射器发出的情报时,我就找到了凶手。”
“是谁,皮特?”斯潘塞厉声问道,“我们这里有十个人,是在我们中间吗?”
皮特同普雷夫洛夫对视了一下,然后突然转过身来,朝灯光底下疲惫不堪地蜷伏着的一群人中间的一个点了一下头。
“我很遗憾,只能在波浪撞击船壳声中而不是在鼓乐声中进行介绍,不过请耐心听我说,德拉默,你总得出来鞠个躬表示谢意啊。这很可能是你庆祝上电椅之前的最后一次表演了。”
“他骗了我,”乔迪诺说,“为了使泰坦尼克号浮起来,他比船上任何人都加倍努力,德拉默提着轻便乙炔吹管跑来跑去,把船底烧了好些个窟窿,”
“这是要拉长拖引时间的孤注一掷的赌博。”皮特答道,“时机是至关重要的。俄国人要想成功地登上泰坦尼克号,唯一的机会是在飓风到来的时候。这一着真高。如果拖船在拖引泰坦尼克号时没有遇到什么故障,我们应该离开飓风眼三十海里。但是,多亏德拉默的功劳,船身倾斜摇摆不稳,使拖引工作乱了套。在缆绳折断之前,船离开航道摇来晃去,使拖轮减至最低速度。你也看到了,单从普雷夫洛夫和他手下一帮强盗登上船一事,就足以说明德拉默的这番努力是成功的。”
“请允许我说,皮特。”德拉默用清楚的语声说,“你的观察力使一位第一流的间谍感到骄傲。但是,你并没有想出什么办法能够真正改变这一局面。”
“告诉我,你是哪一个,是银还是金?”
“现在这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德拉默耸耸肩膀说,“我是金。”
“那么你的兄弟就是银了。”
德拉默的得意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啦?”他慢吞吞地说。
“自从我盯住你以后,就把我掌握的一点点证据交给了联邦调查局。我不得不称赞普雷夫洛夫和他的苏联海军情报局的同志们。他们伪造了一份假履历,把你说成是普通美国人,但是,联邦调查局终于识破了这些假文件,而后他们又一直追查到你和你兄弟出生的加拿大新斯科舍,哈利法克斯老家……我还可以告诉你,你和你兄弟出生前后只差十分钟。”
皮特接着说:“德拉默和他的兄弟,这两个人都精得很。我的主要错误在于,企图从这两个人中找出共同点,但是金和银完全相反。德拉默同每个人都一样亲热,又是单独一人住。我毫无办法。联邦调查局只好复查每个打捞队员的安全审查,想找出线索查到德拉默的兄弟,但是谁也找不到明显的联系。接着几乎发生了一场悲剧,露出了破绽,这才把狐狸尾巴抓着了。”
“深海探测号事件。”冈恩说,一面目不转睛地冷眼瞅着德拉默,“但是德拉默和潜水艇没有关系呀,他是塞福二号上的船员。”
“那上面有他的至亲美系,你知道,他的兄弟就在深海探测号上。”
“你怎么猜着的?”德拉默问。
“双胞胎之间有一种奇怪的联系。他们想问题和对事物的感觉如同一人。你们可以扮成毫不相干的人,德拉默,可是你们的关系太密切了,其中一个到了死亡边缘的时候,另一个必然会坐立不安,你感觉到了你兄弟的痛苦。
“下一步就是对另外三个人:查维斯,基尔和默克进行一系列排除嫌疑的工作。查维斯显然是墨西哥人后裔,这是伪造不了的;基尔小八岁,太年轻,这个体也伪造不了。剩下的就是萨姆·默克。”
皮特转过身,对站在达纳面前的那个卫兵说:“你为什么不卸下你那愚蠢的伪装,站到他们一起去,默克。”
这个卫兵慢吞吞地取下他的帽子,解开了遮住他的下半部脸的口罩。
“默克。”桑德克说,“默克和德拉默,银和金,我以前信任你们俩,你们却出卖了海洋局,两年来你又出卖了我们,这是为什么?为了几个臭钱吗?”
‘不止几个哩,海军上将。”默克把刀插进刀鞘,“足够维持我和我兄弟长期过着上等的生活还有余。”
“嗨,他是从哪儿来的?”冈恩问,“默克不是应该在卡普里科恩号上贝利大夫的医务室里吗?”
“他偷乘斯特吉斯的直升飞机溜了,”皮特说,一面用一决湿手帕擦他流血的头。
“这不可能!”斯特吉斯脱口说道,“我打开货舱口的时候,你也在场,皮特,飞机上除了西格蓝姆太太外,没有别人。”
“默克还在那里。他从贝利大夫那里溜走之后,避开他自己住的房舱,到了他兄弟德拉默的宿舍里,借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还穿上一双牛仔靴。以后他就悄悄地溜进了直升飞机,把紧急时用的救生筏扔出去,躲在苫布底下。不巧,达纳刚好到那里寻找她的化妆盒。她跑下去拿化妆盒时,看见了默克的靴子从救生筏苫布底下露出来。为了不让她破坏他逃跑,他就随手拾起旁边的一个锤子朝她的脑袋敲了一下。”
“这就是说,我们解开西格兰姆太太身上的油布时,默克仍在货舱里。”
“没在。那时他已经走了。”
“为什么把锤子塞到水平翼桨里面去?”斯特吉斯追问道,“有什么目的昵?”
“因为直升飞机从卡普里科恩号飞来时是空的。”默克说,“用不着卸货;你不知道,你已经把我关在里面了。我不能冒险让你不打开货舱门就飞走。”
“从此,你就成了一只忙忙碌碌的小海狸。”皮特对默克说,“当然是根据德拉默提供的草图在船上窜来窜去。首先,用你兄弟的手提切割工具,切断了缆绳,然后把拴住直升飞机的绳索割断。我敢肯定,你一定感到十分得意,因为飞机从船上滑下去时,我正好在里面。”
“一箭双雕。”默克承认道,“为什么要否认……”
甲板底下什么地方发出的冲锋枪的低沉回声打断了默克的话,普雷夫洛夫耸耸肩瞅着桑德克。
“恐怕是你的手下人在下面捣乱。”他扔掉烟嘴上的烟蒂,用靴子踩灭。“我认为这种讨论进行得够久了,再过几小时风就要平息。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来拖它。桑德克海军上将,你负责让你的人同我们合作,管好抽水机。德拉默将告诉你们,他在吃水线以下哪些地方烧了洞,好让你们其余的船员去堵住。”
“这么说,又要用刑了吧。”桑德克轻蔑地说。
“对我来说,这台戏该收场了,海军上将。”普雷夫洛夫的表情显得很坚决。他对其中一个卫兵说了几句话;这个卫兵开始数数。普雷夫洛夫说:“我一数到五,你就向西格蓝姆太太的右臂开枪;数到十,向她的左臂开枪;数到十五,向她的右膝开枪。你照此办理,直到海军上将桑德克改变那种不合作的态度。”
“这个想法倒挺有条理。”皮特接着说,“等我们完成你的任务后,你就将我们通通杀掉。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再延长这种痛苦。” 普雷夫洛夫疲倦地说,“布斯基!”
布斯基举起自动手枪,朝达纳的胳膊瞄准。
茬耳欲聋的响声划破餐厅,一颗子弹正中布斯基两眉之间发根底下,一下子掀掉了他的头盖骨的四分之一。
达纳被推倒在甲板上,乔迪诺奔向桑德克,把他位倒。其他船员连十分之一秒钟都没有浪费,立即表现出各自喜爱的护身本领,他们散开,卧倒,德拉默和默克也跟着一齐倒了下去。
当卫兵们醒悟过来,开始用自动手枪朝餐厅入口处的黑暗中射击时,餐厅远处角落上砰砰枪声仍在不断回响。卫兵们的射击是毫无意义的。第一个卫兵几乎立即被击毙。第二个卫兵把自动手枪掷向空中,赶忙用手捂住脖子上淌出的血,第三个缓慢地跪将下去,呆呆地瞅者自己上衣胸口中央突然出现的两个小窟窿。
只有普雷夫洛夫一人站着。他凝视着他们,然后看看皮特。他的表情显示出他服输了,承认他的失败和死亡。他向皮特点头致敬,接着镇静地从皮套中取出手枪,开始向黑暗中射击。他打完了子弹,站着等待枪弹的闪光,鼓起勇气准备忍受马上来到的死亡的痛苦。但是,没有人向他回击。房间静下来了,一切都好象缓慢下来。这时他才恍然醒悟,人家并不想叫他死。
原来这都是一个圈套。他却象一个小孩似的,天真地走进了虎穴。
一个人的名字开始撕裂他的心,嘲笑他,不断反复地在他耳边回响。
“马加宁……马加宁……马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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