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岛屿

 



  我料想那条胳膊会把我抓起来。当它不抓我而是去打碎那只筏子时,我的震惊要多于恐惧。在惊愕之中,我竟忘了把嘴闭上。因此当我往水下沉的时候,呛了满嘴的水。当我再浮上水面的时候,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朝四周迅速地扫了一眼,那个三脚机器人已经走开了。我还能看到他正安然地朝前走去。这么说,它突然攻击我们只不过是为了闹着玩的!我旁边不远的水面上飘浮着筏子上的一块破木板。我就游了过去,抓住了那块木板。之后我就向四下里寻找江波儿。但是除了又冷又黑暗的河水以外,我什么也没看到。会不会是三脚机器人的钢爪子伸下来的时候打中了他?我能不能再看到他呢?
  后来,我听到了他在呼唤我的名字。我掉转头,看到他正朝我游了过来。很快他就抓到了我那块木板的另一头。当然,那块木板经不住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但是它能帮助我们缓过气来。
  我说:“我们该游到岸上去吧?”
  江波儿开始咳嗽起来。接着他说:“我想还不行。你看前边。这条河转弯了。要是我们坚持一下,我们就可能更接近岸边一点。”
  我表示赞成。的确,我也还不急于想离开那块木板。这儿水流好象很急,浪也大。不过河面倒不那么宽了,而且河水向西弯了过去。河水向西弯流,东岸仿佛就开阔了。
  “这条河在那儿分成支流啦!”我喊了起来。
  “是的,”江波儿赞同地说。“我认为我们现在可以游过去了,威尔。”
  我在家乡河里曾经学过游泳。但是江波儿是在海边镇上长大的?所以他游泳练得更多。他是个游泳强手,很快就游到我前边很远了。当他发觉了这一点,就招呼了一声:
  “你能行吗?”
  我回答了一声:“能行。我没什么。”我拼命游着,可是水流得很湍急。
  后来,我看到了实在叫人焦急的情况。我对准了游过去的那个堤岸,是一个岛子突出来的一块狭窄的尖端。对面,河面变得更宽阔了。要是我错过了这个岛子,我的麻烦可就严重了。我一定不能错过这个岛。
  我掉转身,差不多是直接顶着急流游泳。江波儿又叫了我一次,可我缓不过气来回答。当我继续游着的时候,我的两条胳赙越来越感到疲劳。每时每刻河水都好象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猛。我甚至都辨不清自己是向哪里游了。
  后来有个东西击中了我的头部,我就朝水底下沉了下去。这之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直到有人把我拖到干燥的陆地上,我才恢复了知觉。江波儿及时地救了我。我们是在岛子的北部,这个岛子正处于河水弯曲分流的地方。我们对面,宽阔、汹涌的河水一直伸向远方。
  我的头部受了伤。我就把一只手抬起来捂住它。
  “有块木头打中了你,”江波儿说。“我想就是筏子上的一块木头。你现在觉得没什么关系了吧,威尔?”
  “我的头好象在一个圈一个圈地转得发晕,”我说。“那边有些亮光是什么?”
  “是个村子,”江波儿回答。
  那是个村子,不过在东岸。而我们却在一个岛上。
  “我饿得发慌,”我说,“我们在那个村子里可以偷偷拿一点吃的东西。但是我过不了河,我觉得自己身体太虚弱了。”
  “早晨我们就可以过河,”江波儿说。
  我点了点头。我实在太累了,连话也一点回答不出来了。
  “前边有一些树,”他继续说。“要是下起雨来,那些树可以给我们遮雨。你现在能走得动吗?”
  我又点了点头,并且朝前走了几步。但是接着我就停住不走了。有个人正站在树林边上。他正在观察着我们。
  这时他朝我们走了过来。尽管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还有些亮光足以完全看清那个人。他是瘦长个子,也许有五十岁左右年纪。他的头发很长,衣服皱巴巴的,就象流浪人穿的衣服。
  “你的朋友游泳游得不怎么好,”他对江波儿说。“我看到是你救了他。”
  他的态度举止是好奇的。他看到我们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我觉得,看到我们淹死他会非常开心。
  接着他又加上一句:“你们要把你们自己的衣服弄干,最好是跟我来。”
  我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盘旋着,但是不得不等以后再说。我看了看江波儿,他点了点头。
  那个人引导着我们沿着一条小路穿过了树林,一直把我们带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在我们面前,有个木头搭成的小屋。一盏油灯在窗子里闪耀着光芒,烟正从烟囱里飘散出来。他拉开房门,我们就跟着他走了进去。
  炉火正在石头壁炉里燃烧。炉前铺着一块红颜色的壁炉大地毯,有三只猫正蹲在地毯上。他温和地把那三只猫赶到一边,为的是给我们在炉前腾出一块地方。
  “把你们的湿衣服脱下来吧!”他说。“你们在炉火前边暖和暖和身子。你们烘衣服的时候,我会借给你们一些衬衫和裤子。”他很奇怪地看着我们。“你们饿不饿?”
  江波儿说:“很饿,先生。如果您——”
  “别管我叫‘先生’,我名叫汉兹。你们可以吃一些面包和冷肉。我晚上通常是不烧饭的。”
  “我们有面包就足够了,”我说。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你们需要比这更多一点的东西。先把身上弄干,然后我会给你们一些吃的东西。”
  裤子和衬衫当然是太大了。江波儿长得比较高,穿着那些衬衫和裤子比我合身一些。我可不得不把裤脚管卷起来,那件衬衫又大又长,直拖到我的膝盖上。
  我们换好了衣服,汉兹就把一些东西放到窗子下边的一张桌子上:餐刀、盘子、一些黄澄澄的奶油、一块烘成黄褐色的大面包,还有一大块冷熟肉。我就动手切肉,江波儿切面包。
  我看到汉兹盯着我看,就觉得自己切了这么大一块肉有点难为情。然而他只是点了点头,而且笑了起来。后来,他又给我们拿来了两大杯啤酒。我暗暗地提醒自己要吃得慢一点,但是没多久就全忘了。吃的东西和啤酒味道好得叫我狼吞虎咽一下子就吃光了。吃得我的嘴巴都有点发痛。不过,我还是觉得饥肠辘辘,想再吃一点。
  汉兹说:“你们确实是饿了。”我看着自己的盘子,觉得有点内疚。“别担心。尽管吃,要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喜欢看到人家吃了开心。”
  我终于吃完了,觉得很饱——事实上是太饱了——,也很开心。房间里是温暖和舒适的。那盏灯柔和地闪着光,几只猫又回到炉火边上原来呆的地方去了。
  我以为汉兹这时要开始提出问题了。诸如,我们从哪儿来?我们为什么在河里飘?但是这些问题都没提,汉兹只是坐在他喜欢的那张椅子上盯着炉火看。寂静看来并不使他觉得烦闷。最后江波儿打破了沉默,他问道:
  “您就是一个人住在这个岛上吗?”
  “是啊,”他慢条斯理地回答。“自从我的父母亡故以后,我一直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儿。没有一个人来看望我,我也绝少到村子里去。我在自己的庄稼地里干得很艰苦,我自己种粮食,自己搞吃的。”
  “这顿饭可好吃极了,”我说。“我们非常感谢您给了我们帮助。”
  “不用谢啦!既然你们来到这儿,你们也可以反过来帮助我。这个岛的另一头,有些树需要砍倒,明天早晨你们可以干这个活儿。那就可以为你们吃的东西付报酬了。以后,说不定我会划船把你们送过河,到村子里去。”
  江波儿几乎要说出什么话来,可马上又停住不说了,只是点了点头。他跟我一样,已经注意到“说不定”这个词的意思。我们俩不知道汉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知道他打算干些什么。别的人愤怒地把我们赶走,为什么这个人对我们会这样和善呢?
  当汉兹又镇静地盯着炉火瞅的时候,一切重又寂静下来。
  最后,汉兹站了起来。“现在你们需要睡个好觉,”他说。“我起得早,所以睡得早。”
  他从卧室里拿来两条毯子;接着,又拿起那盏灯,粗声粗气道了一声“晚安”,就离开我们走了。
  江波儿和我在炉火旁边躺了下来。我的胃里不大舒服,我也没想多睡。在炉火火光下,我还能看见那三只猫。它们在炉毯上我们当中睡着了。后来我就闭上了眼睛。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三只猫已经不在了。阳光已经照射到炉火的灰烬上。是汉兹沉重的脚步声把我吵醒了,他说:“该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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