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轶迅 译
衬衣下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抓挠着凯文的胸膛。干得好,他心里嘀咕着。第一次是为个衰人受到不公正的惩罚,这次如果没因偷实验室动物被抓,也会因为这个畸形染上狂犬病。
位于弗兰肯大学富兰克林农学院里的弗兰肯实验室专门摆弄各种动物,用电极刺激它们大脑,像克隆绵羊多莉那样克隆它们,只是这些动物都不是普通动物,而是冷冻的死动物,而且他们会杀死克隆出来的动物。
他不可能把它们全部救下来。来自“动物——我们的兄弟”的那些家伙们察看打开的笼子,里面有不出来的老鼠,他们就会把它们摇出来;挤在实验室桌子底下吱吱叫的老鼠,他们会踢它们直到它们跑进角落里,在那儿上帝或许会怜悯它们这些小小的灵魂。
凯文隔着衬衣拍拍小怪物,可它黏在他身上四处翻腾着。
“我救了你的命,笨蛋!”他在警报引来消防队前一刻冲出了建筑物。
凯文以前也有过麻烦。一年前,他女朋友的堂兄爱德开着他那辆车审过期的车和凯文闲逛。
凯文并不知道驾驶座下有个罐子。当州立警察队跟上来时,爱德要凯文和他换换位置,他说他的驾照和车审都已经过期了。他俩换了位置,最后停下警察要求检查货车时,凯文耸耸肩说好。
警察询问罐子是谁的时,爱德说不是他的。凯文太吃惊以至于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吃惊的样子。这是个执行零容忍政策①的州,所以爱德受到警告离开,而凯文却和法庭指定辩护人待在一起,服了30天役。
当地报纸报道说有上千奇怪的动物(不可否认大多数只是老鼠),因为实验终结会被杀死。凯文在关心什么?他并不是那种保护动物权利的家伙,可他仍能感觉到逃离犯罪现场时那种没理由的狂喜。
他一边对付着在衬衫下乱挠的东西,一边努力控制着他的聘途(Pinto)②。他摸索出后门钥匙咚咚从楼梯下到地下室,拉开洗衣盆上方的灯绳,从衬衣里掏出那个毛球球。
“噢,上帝,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这是个畸形:大头,尾巴被砍掉。是猫,是狗,还是个混合体?
他把它放进洗衣盆里。吃惊于它嘴的大小,他意识到它现在需要食物。肉食动物?他跑上楼从冰箱里抓出一块鸡脯肉。他把肉伸给幼兽,幼兽噗地趴到盆上想号叫,可所发出的只是吱吱声。
他想把肉填它嘴里,可它畏缩着退开躺下看着他。或许要妈妈为它嚼碎食物。妈妈?简直不可能。这东西没妈妈。它是由弗兰肯实验室孵化出来的。凯文喜欢动物。当罗斯巴德——镇上特朗布尔先生的比特犬——不咬人时,他有时甚至会去抚摸它。如果父母有钱,他会是弗兰肯的兽医,或者是养牛的农场主或许是珍稀蛇种的发现者。
他重回楼上找到一把刀,把鸡脯肉切成碎片,然后把肉片放进幼兽嘴里。幼兽饥饿地吸着。它后腿立起来,用前爪捉住他手指,头歪向一侧咯咯咬他手指。看来它长有几颗牙。
他猛地拉开手,“停,你这个小怪物!”随即他意识到可能会惊醒妈妈。
这是个婴儿,能从哪儿给它找个奶瓶?
他打开食物厨里的一罐炼乳,用鸡片沾一沾让小怪物吸肉上的奶。他想20分钟后它要么满意要么放弃。
它那小肚子鼓了,而罐子也空了,不过大多都沾到洗衣盆上或是他衬衣上。
它伸展身体,伸出对一个浣熊样的小家伙来说太长了的爪子。它咕咕叫着,用前爪揉洗着变形的大脸。然后就在凯文几乎要认定它不伤人时,它伸出爪抓他的手臂。
“你开始给我做记号了。”他说。幼兽的姿势中流露出爱慕。它舔着他的手,不过那感觉近乎于是用锉子锉他的皮。
它的毛皮像金毛犬的颜色,眼睛是河苔色。绿眼金发,像萨拉。带斑点的毛皮,就像甜美的萨拉肩膀上的雀斑。萨拉·琼斯,在他被捕前他们差不多是一对,现在她对他疏远了。
怪物跳出盆子落到地板上,它因跌落吃惊地摇晃摇晃身子。
他躺下盯着它,“你得有个名字。”
他很生气他们想杀死它,它是无害的。呃,或许不是无害的。如果它长大想来这些爪子每个会有肉饼大小,可却无罪。
“我让自己陷进了什么地狱?”他问它。它那畸形的小脸流露出爱慕。想着萨拉·琼斯,他用切肉的刀轻拍小怪物的双肩说,“我授予你琼斯爵士的称号。”
一个星期他都把琼斯锁在地下室里。他妈妈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是假装不知道。罗斯巴德一有逃脱链子的机会就偷偷地扒他家地下室的门。报纸上有篇文章报道实验室失火,不过却没提及实验室的动物。
科学家们对此完全不予重视。“这些动物曾被命名为‘献身’,”贝蒂·哈莱特博士说,联邦法规是要求实验终止时对这些动物实施安乐死的,她说,“加上钱也用完了。”
真冷酷。“献身。”好委婉,好像献身的动物还会从那种睡眠中醒来。献身?他们是要围着神坛跳着舞请求上帝保护他们远离那些怪异的动物僵尸?
哈莱特博士说动物们都死于大火中她很悲伤,不过意外总会发生。
所以现在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秘密。让科学家们再找到幼兽并杀死它是极其愚蠢的。可是琼斯(他发现那幼兽是雌的)在地下室里呜呜地颤抖着,所以他把它带到楼上。他妈妈不高兴。
“瞧,妈妈。我知道作为一只猫它太大了,可是它就是猫。抱抱它?”
她拒绝碰它,“我不在乎它是什么,不过我不想让它待在我的房子里。”
“如果我把它带回去他们会杀了它。它很可爱,瞧?”他把它举到胸前以阻挡她看到怪物头的视线。它皮毛粗糙,不像猫的那样丝滑,可它暖暖地而且高兴地蜷缩着。
“可爱?凯文我会告诉你什么是可爱。我知道它是你从弗兰肯实验室偷的,它可能会夜里爬起来吸我们的血。”
“胡扯,妈妈。它喝牛奶,不吸血。你不能把它踢到街上就像——踢走一台坏了的电视机。”
“凯文,找个工作。把那东西拿出我的房子。”
幼兽的牙开始长出来。能吃凯文从垃圾里捡来的肉渣,它已经积蓄下能量。它用那积蓄下的能量撕碎凯文房里的一切东西。
它那犬牙冒出来,冒出来,冒出来。那不是家猫的牙。那牙长得就像那次他因为爱德的罐子被捕时警察从他身上取走的鱼刀。
一天早上他醒来发现那猫趴在他胸上,因为饥饿或是挚爱,就像你能从一只家猫身上看到的那样。
“是人的话,”凯文凑近盯着看,“你妈妈应该会去控告你的纠牙医生。”
幼兽没有笑。
不是个吸血鬼,可是这些极锋利的牙齿——随即他大脑冒出的一束信息让他明白了真相。传闻找到冰河世纪的冻肉?是克隆了那个……
这该死的东西用那黄绿色的眼睛观察他,张开那巨大的嘴在无声地号叫,是只剑齿虎。
“呃,老兄,我想你以前也碰到了麻烦。”
它会需要更多更多的肉。
最初他买便宜的肉,随后等他意识到剪草坪赚来的钱买不起时,他就压缩自己的食物量或者取冰箱里的肉以及捡拾当地超市垃圾箱里的肉。
一天他在厨房里发现他妈妈手上缠着绷带。他希望那是罗斯巴德咬的,可如果罗斯巴德咬了她,那她可能已经是具被撕裂的尸体了。
他静坐在椅子上,剑齿虎在进攻他给它带回来的发出恶臭的肉。
“就这样吧,凯文。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生命的阳光,一个尽管有点太轻信却聪明的好孩子,可是今晚这只猫得拿走,要不我叫警察来。”她吹去鼻子上碎纸屑,“我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
凯文不怪她。她因过度操劳而疲惫不堪,只想一个人待会儿,一天只能睡五个小时。凯文的爸爸离开前他们曾相当的富裕。爸爸是个真正的好律师。当凯文18岁时那少得可怜的抚养费就停掉了。爸爸仍会寄来生日贺卡,每张卡里附上两美元。
“如果孩子想接受大学教育,工作会让他更加珍惜机会。”他父亲是这样对母亲说的。
工作,是的。呃,对一个21岁的家伙来说工作并不容易找。还有这该死的幼兽也太淘气,不能单独把它留下太长时间。
就在猫抓伤妈妈的前一个星期,他回家帮一个邻居收干草时发现幼兽正在玩一只大老鼠。
剑齿虎一看到他,用嘴衔起老鼠就想跑掉。感谢上帝那是只老鼠,而不是公园里养的老鼠样的狮子狗。所以妈妈是对的,猫咪需要一个家。
萨拉。他们正开始的罗曼史已经夭折,可他有几次会在饲料店撞上她。她明白凯文并不知道那只罐子的事。
可她总说:“时间不对。”如果他想去农场或者约她出来,并不是他没太多的钱去约会,而是她并不想同一个失败者在一起。
呃,该死,他能重新站起来的。许多伟大的人,百万富翁、政治家,都有过曲折的往昔。萨拉不恨他。
他把幼兽放进一个纸板箱里(它呜呜叫着,但却服从了),包上粉红纸、象牙纸以及金缎带,把箱子拉上聘途。
当他发疯一样开往萨拉农场时,前座箱子里面的幼兽抓打着。自从萨拉祖父去世后,她的父母并未真正在家庭农场工作太多,他们只是养些鹅,种植一个大花园,在他们避开冬天前往南方时是萨拉在维持农场。凯文进监狱前,经常去帮忙。
他突然没了勇气,只把包装过的包裹放在她那油漆脱落的走廊上。
他到家时电话正在响,“凯文,这是什么?它几乎咬掉我的胳膊。”
他慢慢呼吸。在监狱里他参加了一个控制怒气的课程,不是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而是因为课本看着很有趣,他发现呼吸有助于让自己平静。
“萨拉,它是只剑齿虎。”
“它们已经灭绝了。”
“对,对,对,所以才会有权利法案。可这东西是克隆的,用冻肉克隆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它,呃——”
“瞧,凯文,我记得你送我的缅因库恩猫。我喜欢这些猫。可这不一样,不是吗?这东西一定是你从学校里偷的,而且这还不是全部问题。它会长大,会真正具有侵略性,而且,呃,也——”
“对不起,我会去把它带回来,可是别把它放出去,我不确定它知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等他到农场萨拉表现得很不安,但她吻了他,他们坐在长椅上聊天,关于爱德关于监狱。他觉得又有重新走到一起的希望了。与此同时琼斯正努力撕碎她起居室的一切。她已经放一碗碎牛肉在那儿,否则幼兽可能已经开始撕他们衣服了。
“说可爱并不正确。”她说。
琼斯的胡须几乎像它的牙齿一样令人吃惊,长而灵敏。它在房间里昂首阔步。
凯文看到:幼兽会盘坐下来扭动后背,随后飞奔向前从上翻转而下。盘坐、扭动那部分动作看着像任何猫类,但他从未看过任何一个动物会半旋转着进攻。 是不是一切都要用到那对剑样的犬牙?
“凯文,你知道我喜欢动物。”
凯文什么也没说。他们肩并着肩,他把手放她肩上。
最后她把它留了下来,“好吧,我留下它直到你自己找到地方。可来前要打电话。”她抽出她的手,当然。
他的安排用了三周时间。
他回应她的电话飞车过去时,她正在哭。
琼斯吃了她的一只鹅,这可是自从罗斯巴德厌恶玩弄鹅后一个真正成就。可是当凯文打开门,他惊讶剑齿虎已经长有多大,琼斯现在和罗斯巴德重量相仿。
哎呀,如果琼斯攻击萨拉怎么办?
“我让它跑,”她回答道,“你不能把只像这样的动物总关着。它杀了艾米莉·狄金森③。艾米莉·狄金森是她的一只鹅。她用女诗人的名字为她的鹅命名。
“你喂她什么?”他觉得很羞愧,因为他从未提过要为琼斯的食物掏钱,好像他能掏得起似的。他突然对那两只缅因库恩猫感到担忧,不过它们正在沙发上打瞌睡。沙发被撕碎了,不过猫们还未受到攻击。
“我喂它罐装狗食,可它总是饿。我已经两个星期没看到邻居家的浣熊了。凯文,我不知道你能把它带到哪儿去,不过它不能待在这儿。”
是不是琼斯已经大得足以自己活下去,靠垃圾、浣熊和人家的鹅,它怎么学会去吃浣熊的?
“我分开它们时,艾米莉有一点儿……你知道裂开了,琼斯站在艾米莉身上,好像觉得对不起可怜的鹅,它弯下腰开始舔它的羽毛,它尝到了血,突然——”
凯文曾在谷仓猫身上看到过这种情景,它们发现它们的玩具味道很好,很多是从母猫那儿学来的。“不过饥饿会让它‘不再在乎鹅’,它会失控,接着是鹿。”
凯文看着他的婴儿怪物,“琼斯不可能捉住鹿的。”
“或许不能,不过它确实知道如何追赶它们,而且我担心特朗布尔先生的牛。”
凯文站起来,“谢谢你照顾它。”
她握着他的手,然后靠近些,他们相互凝望着对方。他能吻她吗?
她边后退边说:“把它带走。嗨,你爸爸的旧拖车怎么样?”
拖车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微型餐室,在靠近他妈妈公寓的地方废弃着。天花板漏了,水管不通。没有哪个拖车停车场会让他把那破烂停进去,也不会让他带进去只“奇怪的动物”,即使他能把琼斯冒充成只被营救的野猫或者是狮子幼崽。
“我会打电话过来。”他带了一只项圈和一条链子,他猛地把这些套在琼斯身上。琼斯曾经被绑过也不喜欢,不过它信任凯文所以并没有反抗。
凯文正变成剑齿虎专家。它们并不像狮子或老虎来自猫科动物的同一分支,不过它们仍可能会过群居生活。他肯定琼斯会喜欢它妈妈或者它的头儿——它们怎么称呼一个狮子家族的? ——狮群。
他对萨拉微笑着,眼中充满希望。
“走吧!”萨拉说着开玩笑去推他。剑齿虎对萨拉龇着巨大的牙齿直到她去抚摸它后背的毛皮。她对凯文说:“你可以回来。如果你能控制住琼斯就带它一起来,但事先要打电话过来。”
他把剑齿虎领到车上。他的思绪因种种可能性而焦急不堪。问问她!他想。她找了个新家伙,或者没有。问问!凯文的生活里有着太多秘密:一只他不能放弃也无法保护的动物,一个生活变得神秘而他喜欢的女孩。
“猫咪,”他说,“我们谁也融不进‘狮群’了。”
凯文的叔叔在城中心外10公里处拥有一些未开垦的农田。他得到允许可以把拖车停在那儿,计划运水用过滤器加热。他买了个发电机,把拖车停在背对大路的地方。
零活不多。他妈妈工作的饭馆需要一个洗碗工。既然老板知道他——关于服刑——所以没有背景审查问题。凯文买了个不需要签账卡的无线电话,脱离时代的现代人和冰河世纪的猫在那儿艰难生活着。
进大学的计划变成了泡影。 或许有一天凯文可以写一本与此有关的书。他买了一部便宜的数码相机,开始定期拍摄琼斯的生长和举止。剑齿虎很快学会用爪子开冰箱。凯文被迫在里面只放蔬菜。为了补充它的食物,他每晚带回家分割鸡或者是牛头。琼斯会猛冲过去,有时会在凯文取下包装纸前撕碎它们。有几次包装纸会穿在它那十几厘米长的犬牙上,而它绕着房子奔跑试图把纸撕下来。这种情况第一次发生时凯文笑瘫在地上。
凯文自己要么吃蔬菜要么就在饭馆吃工作餐。
他在庭院贱卖上买来一本旧的《与生俱来的自由》④。琼斯不是任何种现代猫科动物,但它是猫科动物的始祖。图书管理员发现了凯文写的关于北美剑齿虎的论文,可他甚至不确定琼斯是什么。当图书管理员四处宣扬自己对克隆感兴趣时凯文必须表现得很镇定。
琼斯会把他带回家的任何书都撕碎。对它来说,书本就像其他东西一样是玩具。所以他的阅读被限制在图书馆里和图书馆的联网电脑上,而且自从他不喜欢在琼斯清醒时把它单独留下,他的所有研究都是在头脑中进行的。
他不可能把剑齿虎关起来,所以几个星期后,他把它绑在一条长链子上,链子的一头系在拖车上,观看它在许可的范围内慢跑。总之如果它想跑开,链子并不能绑着它。它可以咬链子,尽管那可能会损害它那美丽的牙齿。
它不时停下来闻闻东西,一只鸟儿飞过它的耳朵也会竖起来。然后它看到狐狸,它吃过狐狸吗?无疑它抓到过。在追赶结束被践踏的地方没有血腥的尸体。 可是随后两天,看到琼斯对自己相当满意。
在那个夏天冬天和来年春天余下的时间里,剑齿虎长得圆润又威风,茶色短毛下肌肉平滑地移动着。它一颗华丽的犬牙松动了。当牙齿脱落时,它让凯文把手伸到它嘴里,在那下面另一颗牙正在长出。那牙长呀长呀长呀。另一边也一样,一天早上他在它那沉重爪子的重压下醒来,睁开眼睛看到它那巨大白光闪闪的马刀样新牙,那是锋利的奶白色匕首,就像他们饭馆厨房用来切牛排的刀子。
它那无法理解的脸以及热热湿湿的呼吸让他因恐怖而心跳加快。可它是他的伙伴,他曾经把它藏在他的衬衣下,他曾喂过它喝奶。
他伸出手抚摸它的耳朵,那是它全身皮毛下唯一摸着如猫咪般丝滑的地方,然后他极小心地碰触它那尖刀样的犬牙。
光滑如同象牙刀。那表明它是——致命刃齿虎⑤,剑齿虎, 或者是其他种——巨颏虎?他说不出来,他不是个古生物学家。
他给萨拉打电话与她分享这一经历。铃响两次后她拿起电话又挂上。即便萨拉的拒绝也无法破坏这一刻。他是第一个摸到活的剑齿虎牙齿并活下来的人。
现在萨拉会打来电话并问起琼斯,或者是告诉他工作机会。她说白天他可以把剑齿虎留给她。
可当他打电话询问时,雇主总会知道他是个因吸毒进过监狱的人。乡村小镇的流言就是如此。
每晚琼斯和他远离公路走到农田边围。他已经离校四年了。大学看来更为遥远。他想会有人说他没有人生。一个愚笨的工作。他曾有过很好的评级,可以上大学,同一个拥有土地的美丽女人结婚。失去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相信了衰人,没有尽力和体制进行斗争,否则可能会做得更好。可我摸了剑齿虎的犬牙,如果这一生没有赋予我其他礼物,这可能就足够了。
也许琼斯失去过什么东西,但它从未提起。然后琼斯发烧了。当它进来暗示他,用头撞地板、恳求他做些什么时,他只是说:“猫咪,我正在为你写广告,却无法对克莱尔医生描述你的种类。”
他怎么能把它冒充成其他东西?兽医会想起弗兰肯实验室的事故,所有一切都会揭发出来。凯文会再被判刑。琼斯更糟:它会经科学家完成“献身”。
当他睡在聘途上时他想把它绑在拖车里,可它开始咬金属窗框。他把它放出来,它一直号叫不止。
第二天夜里他的电话响了。
“凯文,基恩,不管你叫什么。人们听到号叫声,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我知道。”
凯文的心颤抖了。打电话人身份说明是:B·哈莱特。科学家。
“哈莱特博士,你打算让它现在‘献身’吗?”
“不是,你这个笨蛋。我非得跟你明说吗?我激起你那‘动物——我们的兄弟’的蠢人们来放火,所以它才能逃走。”
凯文接受她的说法,“它发烧了,应该怎么——”
“它或者会止烧,或者会攻击什么人。它可能认为你是个走运的雄猫。把它还我。”
“还有其他剑齿虎吗?雄的?”
“当然没有,你这个白痴。”
他猛然挂断电话,把话机扔到墙上。
琼斯消失在佛伦奇利克小河后的森林里。
一个星期后它回来了。
他相当有把握是琼斯缩减了鹿和浣熊的数量,可是没人提及丢失过狗或者猫。
在他外出工作时,他不得不把它锁在拖车里,它会啃门和嚼门把手。感谢上帝它爪子上的拇指无法同其他指节分开;它比大多数狗和猫都聪明,甚至比有些人聪明。
可是天堂,甚至凯文和琼斯那扭曲的天堂,也会失去。
晚上快打烊的饲料店,是能买到最便宜狗食的地方。它怎么出来并跟踪他并不难推想。他很粗心。当他走出店,他几乎因它显露在前台阶的灯光下而跌倒。
广场对面是罗斯巴德。罗斯巴德讨厌猫。琼斯闻着像只阉割过的大猫。罗斯巴德杀猫。佛伦奇利克镇区聪明的猫主人们都把他们的宠物留在家里。农田里的猫会因为罗斯巴德不会爬树而感谢上帝。
罗斯巴德穿过广场,对着一个邮筒小便。它突然放下腿停下,小耳朵竖起来鼻子抽紧,然后它冲过来。
冲过广场一半,它突然改变了主意,它不确定地僵住然后转身逃跑。
琼斯不耐长跑,不过它跑得很快。
凯文看到的下一幕是那个古怪的剑齿虎跳起。
它毫无停顿地冲过去,后背一转抱住罗斯巴德的脖子,然后把它那刀牙沉进狗的喉咙里。狗跳向空中,琼斯翻转到它上面,两个动物打斗起来。除了嘴外罗斯巴德没有其他的防御武器,它以前也从来不用防御,所以它的争斗转成痉挛,几秒内它就平静地躺下。
琼斯跨在狗身上,抬起它那满是鲜血的大嘴发出可怕的咆哮声。饲料店、餐馆和礼品店的人都跑了出来。
琼斯低下嘴开始把狗肚子撕成碎片。
凯文同晕眩和恶心搏斗着。
有人大喊:“有人录下来了吗?”
他冲过广场对琼斯尖叫着。三个试图阻止他的家伙大叫着:“它会吃了你的!”
可他还是冲过去阻止杀戮的一幕,拉住琼斯的脖子。
“他疯了!”有人大叫。
凯文明白他是疯了。琼斯现在可能重达230千克。他读的很多书上说人们会被以前温顺的大猫抓伤。为什么他认为琼斯会不一样?
可是他想在有什么带枪的人想起用枪前他得把猫带走。
一只有力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萨拉。萨拉卡车里总带着她祖父的来复枪,那已经成为卡车的一个部件很长时间了,时间长得他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他对那天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城里并不奇怪。
她认真地看看他,然后递给他来复枪。“一切都控制住了,”她对聚集的人群大叫,“后退以免有人受伤。”
狗成了一堆撕裂的肉。琼斯已经撕开它的咽喉和肚子,正充满欲望地站在那儿,大嘴因饥饿和胜利而颤抖。
人群都向后退一步。
“带它上卡车,”萨拉说,“你还能管着它,能吗?”
琼斯再次吼叫着,一种轻柔些的吼叫。
凯文抓着琼斯脖后松松的皮肉,低低吼道:“回卡车上,坏姑娘。”
然后就结束了。琼斯垂下头和它那树桩样的尾巴,爬进萨拉卡车里,凯文砰地关上门。
留下萨拉和凯文站在车外。
萨拉在颤抖。她伸出手一把抓着凯文的耳朵,狠狠地吻他。她说:“你这个白痴!可是万能的上帝,你真勇敢!”
现在怎么办?凯文他不再能预知琼斯的行为。琼斯非常愤怒,它可能会发怒。
“我们得在警察来之前带它离开。”凯文说。他耸耸肩抓过萨拉的钥匙,跳进卡车。
琼斯没有吃他。他的余生都会好奇为什么。因为他是统治者?因为它爱他?最顶层的掠食者也知道爱?
他把琼斯放出卡车,外面是他的拖车。它停那儿舔他的手,发出恳求的咕噜声,所以他打开一个狗食罐头。它从他那儿叨走罐头,挤出里面的马肉,然后躺在草地上。
他进到拖车里面哭泣起来。
是的,有人已经录下了。 不是两只动物向对方跑去,也不是琼斯空手道样的进攻,而是狗倒在琼斯身下。颠簸而后静止,然后是琼斯扯出狗的内脏。录像放了几次,总是定格到死去的比特犬上,然后是凯文拉走大猫。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感谢上帝,录像上琼斯看着像头雌狮子。有些旁观者会议论它的牙,可没人把它同几年前有人非法闯入实验室和实验室大火联系起来。
晚上萨拉来取车。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开始的,但她不经邀请就进来了,躺在他旁边。
他们吻着。她说:“锁上门。”
他顺从地照做了,“那不可能挡住琼斯的,如果你想的是它。”
几个小时后,他们穿上衣服谈起琼斯。看来没人从录像上认出他们。没人来敲门,可凯文的思绪还是为可能性所煽动:如果有人认出萨拉的卡车,他们会去她的房子,然后找出她在这儿。他们会带枪来找琼斯。琼斯已经驯服了,它不知道逃跑。
他说:“我总想着你仍有点儿爱我,除非这只是种压力反应。”
她靠近他,然后抓住他摇晃他。她说:“我爱你,你这个怪人,可我无法爱一个愚蠢得会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进监狱的家伙。”
“爱德是你的堂哥,我不能丢下他,再者我也无法确定那个罐子是他的。”
“白痴!”她拍了他,力度并不足以引起伤害,然后转身隐藏起泪水,“爱德是个讨厌的家伙。他让你陷入麻烦,你保护了他。他是我的血亲,可我从来不想偏袒家族中的任何人。凯文,凯文,我不能同一个进过监狱的人在一起——他还和这样一个怪物一起生活。”
“你喜欢动物。”
她冷静地说:“我是喜欢,我并不确定你应该怎么对琼斯。或许我们可以用某种方式摆脱它?不是杀死它。找个能喂养它并保证它安全的什么人。我想问你愿意那样做吗?”
“那我们以前确实相爱过?”他没问,你会嫁给我吗,但他希望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们至少解决了一个麻烦。我有一个朋友知道如何在网上卖东西。还记得那些想在网上卖孩子的人吗?”
“他们被抓了。”
“他们太蠢了。再者我并不想选择网上交易。听着,爱德并不是我们认识的唯一的不三不四的家伙,或许我们能为它找个地方。”
他勉强地说:“萨拉,别让人杀它。”
在她离开后他没睡觉而在喝可乐,可后来在长沙发里睡着了,然后在早上的阳光和电话铃声里醒来。
“它发生了。”哈莱特说。
“什么?”他想着她说的是攻击罗斯巴德。
“萨拉·琼斯是你女朋友,对吗?大猫在她的农场里。”
“呃,可萨拉会没事的,琼斯喜欢萨拉。”
“犹大圣徒,孩子,那只猫可是顶级猎杀者。它对爱的定义和你我是不一样的。大猫能好多年看着都很好,然后像个炸弹般爆炸,毫无理性地取出什么人的内脏。因为饥饿,因为配偶,因为一只苍蝇落在它的鼻子上。”
“它喜欢萨拉。”
“是,可它也爱你,或许它认为萨拉是爱情竞争对手。”
那听着很疯狂,但凯文立即拉上衣服跑进车里。
他把去农场的警察远远落在后面。
琼斯正猛打着前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不是那种它打败罗斯巴德发出的吼叫,而是热烈的欲望吼叫。那是愤怒。它正在破坏掉大门。
就在第一辆警车打开门、从里面蹦出一个带武器的警察时,门向内破裂开,琼斯跳了进去。
凯文跳下车冲上台阶。
他闻到里面被激怒大猫的愤怒。
“我在这儿!”萨拉尖叫着。
他一步跨上三个台阶。
萨拉的声音来自楼上卧室,在紧闭的门外,琼斯后腿立起头碰到天花板。它抓着门把手,咬着门板。
一片门板裂开,向门里落去。琼斯陷入更新的愤怒,门裂成一片一片。
“这儿姑娘!坏姑娘!”他为什么没想到带块肉来?不,肉不会有用。
萨拉尖叫着挤碎了窗户。
他跑上去抓住琼斯的项圈,可是它转身把他冲倒。
就在他躺地上呼呼喘气时琼斯冲向萨拉。
他不顾胸口的剧痛眩晕地挣扎着站起来。他刚到门边,琼斯已经咆哮着跑过地板,一跃而起,大牙咬进萨拉喉咙里。
萨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比琼斯的眼睛更绿,头向后弹回。
琼斯连肉和一片T恤一块扯下,然后号叫起来。头仰向后,带腮须的黑鼻子擦过天花板上的灯具。
然后琼斯跑过窗户,撞碎窗格跳出去。
凯文爬向萨拉。她的头几乎从身体上断开,血喷溅到各个地方,流到她美丽的金发上,流到她被撕烂的衣服上,流到地板上破裂的油布上。比他曾经看到的血都多。
他脸埋在她双乳之间哭泣着,然后他站起来看窗户外。琼斯正跑向谷仓,他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萨拉是如此美丽,而琼斯——他的责任,他的宠物杀了她。
宠物?噢,不,不是宠物。只不过宇航员会把月亮叫做宠物,作曲家会把他最伟大的交响曲比作宠物,登山爱好者会把珠穆朗玛峰唤作宠物。
他撞进光圈。现在五个警察包围了房子。
还有一辆医护车。一名医护人员拿着从萨拉卡车上取下的来复枪。
“大猫还在里面?”一个警察大叫。
“萨拉在楼上。她死了。”凯文说。他跪下哭泣着。
哈莱特出现了,“大猫跑进谷仓了。我看到了。”
医护人员提起来复枪,另一个警察拉开谷仓门。他带着条用根短链子系着的德国牧羊犬。凯文站直身。
狗蹦着向前,随之转身退缩到警察后面。警察逃跑,同时想从枪套里掏出手枪。
琼斯冲出谷仓。带狗的警察跌倒,琼斯跃过他们。
凯文听到来复枪扣扳机的声音。
凯文尖叫着,“不!”他自己冲向拿来复枪的人。
那人跌倒在地,枪打歪了。
一道茶褐色的条纹——琼斯——跳进谷仓后的树丛,跳出了视线。
哈莱特尖叫着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杀了琼斯也不能让萨拉活过来。”凯文说。
“剑齿虎会再杀人的。”
凯文沉默了。哈莱特是对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推开拿来复枪的人。他感到自己手臂被拉到身后,手腕上了手铐。可是剑齿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奇迹自由了。
“你在和萨拉·琼斯交往,”哈莱特说,“我想你爱她。”
“我爱她。毫无疑问。”
“那怪物杀了你爱的女人,而你却保护它?”
你怎么解释?
……
没再找到琼斯,尽管几个星期里对镇里家养动物和鹿的攻击有所增加。或许剑齿虎已经死了,或许它向北方去了,那儿的树林更茂密,游戏的场所更大。
凯文进了监狱。在那儿他拿到一个学士学位的大部分,国家免费的。在市井混他并不聪明,但显然他是个学习天才。
他的生活永远地被改变了。他出了监狱,进了大学学习古代生物学,但却故意避开弗兰肯大学和哈莱特博士,尽管她请求要些剑齿虎的照片。
他从未结婚。
可他曾与一只剑齿虎,一只从深远的时间缝隙里带回的剑齿虎做伴。那就像走向月亮,他曾摸过它那雪白马刀样的大牙,那让他不朽!
这就够了!
注:
① 零容忍政策:零容忍政策的核心意思是对各种反社会的行为和犯罪应当采取严厉打击的态度,哪怕是对轻微的违法犯罪行为,也要毫不犹豫、决不妥协地进行彻底的斗争。
② 聘途(Pinto):福特汽车公司专供巴西市场的汽车品牌。
③ 艾米莉·狄金森:美国女诗人(1830-1886),20岁开始写诗,早期的诗大都已散失。1858年后闭门不出,文学史上称她为“阿默斯特的女尼”。
④ 《与生俱来的自由》:乔伊·亚当森首次向全世界讲述了她与她所拯救的一只小狮子——爱尔莎的故事的书。
⑤ 致命刃齿虎:属于剑齿虎亚科,刃齿虎属,并不是真正的剑齿虎,而应该叫“刃齿虎”或“美洲剑齿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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