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主教的脚步声在风塔下黑暗的走廊里回荡着。走廊两侧的黑影里,码放着一座座书架。如果把这些书架摞在一起,大约可以摞七英里高。他那披着红袍的身影,像昏暗中的幽灵一样,走进羊皮卷存放厅,手里提着那只银色的旅行箱。大厅里存放着数以万计的史料文卷,由于年代久远,它们已经发霉生菌,资料维护人员一筹莫展,红衣主教更是为此痛心疾首。
凌晨两点,秘密档案馆的走廊空空如也。为了节能,走廊里只点着一些小灯,每隔一段距离才有一团光晕。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地府里漫步。
红衣主教从存放着教皇选举会议纪要的书架前经过,书架上存放着从十五世纪至今的历代教皇选举纪要。他心里一阵激动,有一天,他的名字也会出现在上面吗?辛克莱的造访和教皇的猝死把他弄得措手不及,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寝食难安了,这可不像他的风格。他整天祈求上帝能为他指点迷津,并终于在梦中与上帝相见。在梦里,上帝为他展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他戴着教皇的三重冠,站在观礼台上,手里领着一个小男孩儿,台下的人跪在地上向他们行礼。今夜,他按照上帝的旨意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并为上帝从众多教众中选中了自己,而激动得热泪盈眶。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雕花的胡桃木大门。作为梵蒂冈博物馆的馆长,红衣主教是掌管这扇门的钥匙的不二人选。他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大木门开了。
埃努奇走进秘密档案馆里最古老的一间密室,这里存放的都是最古老、最珍贵的物品。摆在密室两旁的几个大柜子里陈列着保罗五世的盾形纹章,这位出身于鲍格才家族的教皇在十七世纪兴建了梵蒂冈秘密档案馆。这里存放的一些价值连城的手写信件和文献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十一世纪,其中有来自蒙古国大汗的信件;有米开朗基罗写给教皇的便条;有亨利八世与阿拉贡的凯瑟琳的离婚手谕;有玛丽·斯图亚特在被伊丽莎白女王送上断头台的数日前,留下的信件;还有中国明清时代的一位皇后在1655年用绸缎写给教廷的信,信中请求教廷往中国再多派一些传教士;还有用已经泛白的蓝天鹅绒包裹的圣灵感孕说原始教义。
一想到这些文献必须转换成电子文本才能得以流传,埃努奇就备感惆怅。他的胳膊上起满了鸡皮疙瘩,这些美丽并被岁月慢慢腐蚀的文献,在他眼中是最大的宝藏,羊皮卷散发出的发霉的味道简直比香水还要芬芳。然而,他不得不接受用科技手段来保存它们的事实。米开朗基罗所写的便条上的字迹已经由于墨水和纸张的氧化变得模糊不清。那些可恶的紫色霉菌仿佛一夜间势不可当地爬满了贮藏室的每个角落,伟大的著作正在腐朽,维护人员束手无策。教廷必然要求助于科技。历经多年风雨的教廷,抖落满身尘埃,走进了新时代。豺狼必与绵羊羔同居……
辛克莱是对的,红衣主教心里想。现在是一个科技创造奇迹的崭新世界。既然上帝把知识赐予人们,那么他当然希望人们能够充分利用它。
埃努奇穿过密室,沿着一条螺旋形台阶走到地下室。地下室里有另一道紧锁的大门,门旁边嵌着一个电子键盘。红衣主教在键盘上敲入密码,等着厚重的大门徐徐打开。
他走进这间像中学健身房一般大小的密室,各种高大的柜子和书架密密麻麻地码放着,留出迷宫般的窄小过道。他从各种宝贝旁经过——不仅有耶稣受难的十字圣架,还有耶稣十二圣徒的骨骼残骸——最后在一个黑色保险柜前停下。保险柜的大门上标有IHS三个字母,字母下面是一个圆形密码锁。他把手里的旅行箱放在地上,先把密码锁向顺时针方向转了转,又向逆时针方向转了转,然后再向顺时针方向转了转。柜子里传来一声轻响,埃努奇打开了柜门,触了一下感应器,保险柜里的灯亮了。
柜子里一共有三层隔板,下面两层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盒子和信封,最上面一层摆着那只黑盒子。
红衣主教双手颤抖着戴上一副棉布手套,然后把盒子取了出来。他把盒子放在保险柜上面,按约翰·泰勒教给他的方法把盒子打开,小心翼翼地展开布包把圣杯拿出来。他的胸膛随着心跳一胀一胀,双耳嗡嗡作响。红衣主教埃努奇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请求上帝准许他触摸圣杯。
他打开那只钛旅行箱,拿出一只假圣杯,轻轻用那块布把假圣杯裹好,放进盒子。然后,他把真圣杯放进了旅行箱内的泡沫凹槽里,盖上箱盖,把箱子放在脚下。把黑盒子放回上层隔板上之后,红衣主教边仔细查看保险柜里的东西,边把刚摘下来的手套放进衣兜,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他用裹在长袖里的胳膊肘又触了一下感应器,保险柜里的灯灭了。他慢慢关上保险柜门,调整好密码锁。
埃努奇用手背拭去发际边缘的汗珠,猫腰拎起了那旅行箱。
“阁下?”身后有人喊他。
他感觉像触了电一样。“什么事?”他说。但没敢回头。
“您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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