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勒将凯琳的眼睛闭上,吻着她的额头,梳理着她的头发。他坐了很长时间,抱住她的身体,前后晃动。泪水不知不觉地从他的脸上流下来,他的声音哽咽了,语无伦次地呢哺着。
慢慢地,凯琳的体温降了下来,四肢也变凉了,托勒终于没能留住她。他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用他的夹克将她包裹起来,盖住她衣服上的那些血点、“我……凯琳,对不起……”他说着,仰望着天空。“太对不起了……我应该知道……看见……保护你的。对不起,原谅我吧,凯琳。”
时间在流逝——他不知道过去了有多长时间。但他的影子拉长了。他环视着四周空荡荡的山峦,想道,我不能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我得把她埋了。
埋在哪里呢?他没有工具为她挖一个坟墓——此刻他拥有的只有一双手,可草皮是那么厚实,又是那么稠密。他的目光投向圆屋顶。接着,他轻轻地将她的尸体抱入他的怀中,站起来,向前走去;托勒到达圆屋顶边的时候,夜幕还没有降临。
他背上和腿上的肌肉团长时间的跋涉而淤积为一个个的团块,但他还是忍着疼痛向前走着,他的感觉已经麻木了,只知道一脚一脚机械地往前迈步。
太阳像一只淡黄色的火球,点染着西方的天空。但夜幕很快就吞噬了金色的光焰,将孤零零的山峦投入黑暗之中。他每迈出痛苦的一步,圆屋顶就显得大一些。
尽管太阳已经落山,但锥形的山峰和鼓凸的山丘却留恋着大空的最后一缕光线。此刻,它的影子在黑暗中涨大,清冷的星光流泻在水晶体的表面。
在圆屋顶正面的脚下,也就是钢筋结构和水泥伸入大地的地方,托勒将凯琳的尸体放了下来。圆屋顶周围的草长得很深,土也颇松软。托勒捋了一把,草便拖拽着大而厚重的土块连根拔起。他清理出一块长方形的地方,便将手指伸入土中,闻着泥土所特有的神秘而丰富的馨香。
黯淡的星光投在他的身上,夜的朦胧晦涩仿佛给天空蒙上了一层幕布。他用手指挖了一个浅坑,挖出一堆新土。他的指甲磨破了,手也在流血,但他没有停下来,直到在圆屋顶的脚下挖出一个粗糙的墓坑。
他把凯琳的尸体放进墓坑,跪了下来,最后一次将手放在她冰冷的脸颊上,说了一声“再见”。他边往她的墓坑中洒着泥土边哭,眼看着她那苍白、平静的面容掩藏在泥土中。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将青草覆盖在她的坟莹上,站在一边,擦着他的手上和膝盖上的泥土。
他转身想走,又觉得还应该有个仪式,至少,他应该对她说些什么。他看着她简陋的坟丘,却想不起说什么才合适——直到他想起泰勒斯曾经给他的祝福。
抬头仰望星空,他想凯琳的灵魂一定在附近索绕。于是他说:“跟着光明走,凯琳,它会时时与你相伴。保护之神照看着你,坚韧之神陪伴着你,抚慰之神让你沉睡。安息吧。”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说:“无所不能的天父会接受你、呵护你。”
他转过身来,开始沿着圆屋顶的圆周走起来。
黎明时分,托勒发现自己来到了由高耸的柱子支撑起的天篷边缘。他走了进去,在厚重的钢结构支柱间穿行着,就像走进了一座由挺拔、无技的树木组成的森林。
当他走到接近圆屋顶的阿奇乌斯之门的时候,他停下来。空气中充满着令人恶心的甜腥气,在越来越强烈的灯光照耀下,他看到了一副令人恐怖的景象,两个半腐烂状态的尸体躺在离门口只有几米远的地方。
托勒想起了他们匆匆忙忙地离开圆屋顶时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以及接踵而来的战火。腐烂的尸体将可怕的记忆以及凯琳的死亡、他所要完成的严肃任务一同拉回了他的面前。
托勒鼓足勇气向一扇扇的门走去。他寻找着,发现了他用来向特伍德发出信号的密码锁,但那机器已被损坏了。除了钢结构裸露之处烧焦的斑点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来。没有办法向特伍德发信号——如果特伍德仍然活着并等待着他到来的话,可他对此感到怀疑。
他怎样才能进去呢?他走向一扇大门,发现他的入口已经准备好了:第三具尸体躺在两扇门之间。
这个可怜的人被正要关上的门挤瘪了,但又没有完全挤瘪。尸体堵着,门没有完全关上,留下一条缝。
从尸体身上跨过的时候,托勒扮了个鬼脸,接着便挤了进门。黑暗和恐怖向他袭来,他的头脑中充满了各种疑问。如果等在里面的是吉姆瑞格的人,他该怎么办呢?如果特伍德死了呢?如果他和他的人全部被捕获并被处刑呢?他与恐怖斗争着,不一会儿,他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发现自己正站在他想象中的一条线上。他咬着牙,向着陆平台上最后一眼看了看窄窄的蓝天和下面的草地。
“现在已经开始了,”他告诉自己。他的视线离开通往外面世界的那条窄缝,将自己消融进圆屋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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