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勒、贝斯洛和特伍德一起坐在安装在屋内一面墙上的数据显示屏前。现在,他们是在哈格低层,靠近伊斯顿地区已经废弃了的环行路上一个地下墓室里,它建于伊波瑞帝国的早期,是为诸如此类的紧急事变而预备的。因而,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储备了充足的物品,有足够的食物、水和武器,可以熬过中等规模的叛乱。
凯琳孤独地坐在一堆摞得高高的透明塑料桶下,而旁边的杨丹则躺在没有床单的草垫上睡着了。
数据屏幕上显示出伊波瑞某一地区的地图,特伍德的手指向左边的一块地方,在屏幕上敲击着说:“这是阿奇乌斯地区,”他说,“如你所知,这里属于塞克拉兹·哈格,所以我们得找一条路把你们送到那里去。”
“我们不能从近一点的地方出发吗?”托勒问,怀疑地瞥了一眼地图。这条路异常曲折复杂,要想不遇上纪律防线的人而到达阿奇乌斯,简直是不可能的。“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再去阿奇乌斯。”
“你不必介意,”贝斯洛说,“特伍德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的。”
“抱歉!”托勒怒吼着,“我这会儿还有几个问题,让我说出来好吗?”
特伍德用压抑了很久的愤怒表情看着他们,然后拖长了声音说:“去费瑞得有着陆用的交通工具,如果整个伊波瑞还有一个地方能找到这东西,那地方就是阿奇乌斯。”
托勒点了点头。是的,这理由似乎很充分。不过他仍然让特伍德的缺乏自信弄得有点心绪不安:“你并不知道那里是否还有着陆用的交通M具,即使有,它们是否还能用呢?你不知道,是吗?”
“你应该心绪平静地问问你自己,我从来没有去过阿奇乌斯,从来没有人去过那里。”
“好,你说实话了。其实我已经看出来了。我要告诉你,这只是一种冒险性的投机,我们别指望从那里还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特伍德耸了耸肩,说:“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到那里去。”
“为什么不用我们自己的交通工具呢?我们了解它的工作性能。”见特伍德在慢慢地摇头,他又说,‘也就是说,我们已经习惯了它。出什么事了吗?““吉姆瑞格早就把它拆掉了,塞克拉兹的巫师们一直都在研究那东西。即使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他们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了。”他看了一眼凯琳,“你问她吧。”
“凯琳?”托勒将目光恳切地转向她。
她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说:“我不知道飞行器藏在什么地方。”
“你的超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呢?他也没有告诉你吗?”
巫师耸了耸肩说:“诺翰不想告诉我这些,不过我在哈格曾经听到他们说话。
你们的机器上有许多奇怪的装置,他们说,是非常奇怪的机关。”
“他们就把它给拆了,”托勒“哼”了一声,说:“简直是疯了。”
“那不是发疯,”贝斯洛提醒他,“你应该从他们的角度考虑一下问题。”
“哦,是吗?我已经厌倦了什么事情都从他们的角度去考虑,我想现在应该有人从我的角度来看看问题了。”
特伍德仍旧耐着性子说:“一旦进了阿奇乌斯,我们就能把人口封住。这里有门,”他指着地图上一块突出的地方说:“这扇门就在露台的下面,它直接通向外边,你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库拉克怎么样?他到底怎么了?”
“他将呆在这里,罗曼的迪瑞瑟杰克今天晚上就把他带到这里来,在我们出发之前,你们可以见到他。”
托勒的手在自己长满胡茬的脸上摸了摸,便将目光转向贝斯洛:“你还要说什么吗?”
这个长着两只招风耳朵的男人连连摆着头说:“我提不出什么更好的建议了。
杨丹醒来,我们告诉她就是了,只要她同意,我们就出发。”
“今天晚上,对于我们所有的人都很重要,所以我建议,我们尽可能地睡一个好觉。”特伍德把屏幕关上,也把一个轻柔而美妙的梦境推到了他们面前。
托勒迷迷糊糊地醒来,心中有几分疑惑。他的嘴巴里有一种难闻的气味,眼睫毛下似乎有余烬在燃烧,胸中闷闷的,大脑如木头一般地迟钝。遭了,他想,我大概是染上了什么瘟疫——在我将要出发去度假的时候。不就是这种感觉吗?他听到身边有悉悉籁籁的声音,便伸过一只手去:“贝斯洛吗?你醒了?”
一张脸,一张在黑暗的屋子里如月亮一般的脸向他凑了过来。“我要和你一起去。”一个试探性的声音小声说。
“凯琳,我不知道,我没想——”
“求你了,你一定要把我带去,我在这里会死的。”
“特伍德不会伤害你的。我会给他说,你可以和库拉克一起呆在这里。”
“不。泰纳斯让我没有安全感,这不是我希望的。”
托勒沉默了,他想了想,决定换一个角度劝说她:“旅途将会非常艰辛,我们都不知道我们确实要到什么地方。”
“我想你需要一个卫兵。”
她有她的道理,有个卫兵总要好些的。“你能够保护我们?我是说,在圆屋顶之外?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
“诺翰可以保护我们,我会向他请求的。”
她的话提醒了托勒,事实上,这个卫兵并不比别人更多地知道伊波瑞周围的情况,他们是精神卫兵,一个精神上的卫兵对于即将踏上新的异域去探险的他们来说将不会有任何意义。不过,至少也不会有什么消极意义。“哦,”他说,“我明白了。不过,我仍然不知道有关——”
“求你了,”凯琳绝望地说。
“旅途将会发生些什么呢?”另一个女性的声音传过来,托勒感觉到杨丹正向他这边靠近。“我遗忘了什么吗?”虽然无法清楚地看清她的表情,但听她的声音,觉得她很正常。
“你是遗忘了那么一点点,不过不管多还是少,我们想最好离开这个地方一段时间。你投了赞成票。”
“去费瑞,”她轻声说。
托勒把头支在自己的胳膊肘上,“你是怎么知道费瑞的?”
“我有特异功能,”她坦率地承认道,“我感觉到了你的想法。”
杨丹是一个读脑者?这印证了他对她那些遥远而神秘的感觉,托勒想。也许就是这样。
“你读过我的想法?”托勒说。
“人人都这么以为,”杨丹回答说,“不过接收到另一个人的思想可不像读新闻那么简单。我们的大脑已经发展得敏感到可以在靠近一个人的时候,用我们的脑电波捕捉到他的脑电波运动。”
“比如说,像我这么近的时候。”
“是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接通我的脑电波?”
“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一刻起。不过我们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接通脑电波。
读脑者,”她严肃地说,“这只是一个通俗的说法。我所做的复杂多了,也精致多了。而且,我们只有在他愿意发送的时候才能接受到他的脑信息。在我接受你的脑信息之前,你必须首先愿意把你的思想让别人分享。”
“我明白了。”托勒在黑暗中有几分局促。每当她来到他的面前时,那种不安的感觉便回到了他的身上。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感到她有些怪异的真正原因。而且知道了事情可能会更糟糕。“好了,有关费瑞,就像我跟凯琳讲的那样,旅途艰险,我们不知道会在那里遇见什么。库拉克还要呆在这里,你可以和他在一起,就像我刚才劝凯琳去做的那样。”
“这里也一样。”凯琳说。
“是的。但不幸的是,我们目前没有更多好的选择,我们的身边到处都是危险。”
“我要跟你去。”凯琳说,似乎在向谁挑战。
“我也要去。”杨丹坚定地说。
托勒沉默了片刻,随后便想到他事实上并不能确定到底哪里更安全,自然他也就无法确定别人是否应该到哪里去。不过,显而易见,他是他们这支小小探险队的头,可他又能怎么样呢?“这样吧,如果你们都想等待我的祝福,那就算了。你们要做什么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那么我们可以去了。”杨丹问。
“没有人想要阻拦你。”
就在这时,一束光出现在屋子里,暗淡而模糊。特伍德轻轻地走了进来,站在他们身边。
“到时间了。”
“库拉克还没有来到这里,”托勒说,站了起来,“你说过我们在出发之前能见到他的。”
“瑟杰克一定被困在了什么地方,现在无法和我们取得联系。我们不能再等了。”
除了同意,还能怎么样呢?“好吧,让我们先集合起来。贝斯洛还没有醒吗?”
“醒了,”贝斯洛说着,跑了过来,“我来了。”
他们吃了几块面包,喝了特伍德给他们带来的水,洗了洗,舒展了一下筋骨。
走到门口的时候,特伍德给他们每人一件黑色的长斗篷做外套,又在他们每个人的肩膀上挂了一只斜穿过胸部的挂带。“里面是应急的储备。”他解释道。
特伍德将门打开,直奔走廊,其他人便如影子一般地紧跟在他的后面,在长而曲折的走廊里疾快地行走。接着,他们来到一间宽阔而凌乱的厅堂。厅堂连接着几个走廊,厅堂和走廊的关系就像是辐条和车轴之间的关系一样。在其中的一个人口处,瞎眼的帕拉迪姆在等着他们。他向迪瑞致过礼,便带他们进了身旁的一条走廊。
他们渐渐地适应了走廊里的环境,帕拉迪姆的步子也放缓了些,但他催着他们赶快往前赶。“有车等在那里,”他解释道,“我们得快点。”
他们穿过了无数的隧道、走廊、厅堂和小路,就像是穿越没有尽头的时光一般。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一个宏伟的门前,他们从门口穿过,随即走进了夜幕之中。三辆小巧的艾姆车在人口处一字排开。特伍德跳进第一辆车的驾驶位置上,帕拉迪姆进了第二辆,托勒进了第三辆。其他人也分别爬上车,坐在了乘客的位置,一辆车上一个人。
托勒以前从来没有驾驶过这么小的车,但他发现这种车开起来非常简单:踏上脚闸,车便自动向前开去,脚从闸上下来,车便自动停下。他所要做的只是掌好方向盘,就是这么简单。但令他感到有点吃力的是跟上特伍德,因为他们正沿着婉蜒曲折的凯伊那河,行驶在没有灯光的梯形公路上。到塞克拉兹后,为了避免误人歧途,他们干脆扔掉汽车,再次徒步行进。
起初的时候,托勒还担心会在拐弯和街角处迷失方向,但他很快就发现他们走的路早就在事前被人清理过了。每走一段路和到了难以辨认的十字路口,瞎眼的帕拉迪姆都放慢脚步搜寻道路,有时他还会弯下腰来用手指探路。每次他都能找到他要找的东西——能够证明前面安全的一块标牌或者什么记号。
他们到达塞克拉兹中心的电梯时,托勒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帕拉迪姆停了下来,弯下腰去,将手指伸进一堵矮墙的裂缝里,接着便直起身子对特伍德说:
“这个记号是旧的——几个小时以前的,出事了。”
站在托勒的位置上足以能听清他的话,他问道:“也就是说,我们不知道下面一层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
特伍德皱了皱眉,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我们不能等在这里,随时都会有人来,我们得赶紧走。”
“‘不能再耽搁哪怕一秒钟,就是爬我们也得爬着走进电梯!你们不能再犹豫了。”
“如果我们在这里等下去,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托勒转向凯琳:“你看,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一点麻烦,看看诺翰能不能帮我们出去。是否有人在这下面等着我们?”
凯琳显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但随即又点了点头,陷入沉默之中。她的眼睛微微发亮,就像是她走到了另一个地方,正在和诺翰约会。不过很快她就从那种境界中走了出来。她吸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但这种寂静只持续了几秒钟。
“好了?”托勒问道,他似乎真心沉入到幻想之中了。
“诺翰看不到我们的死。”她说。
“他看到什么了?我们受到重创吗?坐牢,还是受伤?”
“我不能多说。”
“这样就足够了,”特伍德果断地终止了他们,“现在我们该走了。”
托勒点了点头,见他们的人都在这里,便穿过敞开的厅堂,向最近的电梯冲去。
电梯终于停了下来,梯门打开的同时,与大厅相连的其他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快!”托勒小声说:“有人来了!”
一个身着塞克拉兹服装的卫兵已经飞一般地从走廊里冲了出来,其他人跟在他的后面向电梯方向跑来。卫兵突然停了下来,恐怖的表情掠过他那没有眼睛的面部,向托勒做了一个绝望的手势便逃回到走廊。
托勒立即扎进电梯,与此同时,叫喊声和爆炸声也在他的周围响起。从眼角的余光中,托勒看见一个物体正在向他飞来。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卫兵从走廊里冲了出来,在空气中滑动着。他尖叫着抓住自己的胸膛,火焰和鲜血从他身上冒着烟的洞中奔涌出来。他的身体艰难地向前挣扎,终于摔倒在大厅的中部,倒在一堆毫无知觉的物品旁。他的衣服上还冒着烟,鲜血洒在他身下的石头上。
又是一阵叫喊,离他们更近了。
托勒启动了正在等候的电梯,电梯的护墙自动关闭,接着便向下滑去。
“怎么回事?”终于爬回电梯中的特伍德扫了他一眼。
托勒满脸严肃地说:“我想是你的人为了救我们,自己的身上却被打了一个洞。”
特伍德点了点头,没有人再说什么,还是帕拉迪姆打破了寂静:“我们应该在哈里兹上面的三层下去,从另一条路进入阿奇乌斯。否则,他们会知道我们要到哪儿去的。”
“他们可能已经猜到了。”托勒忧郁地说,他的眼中浮动的仍是那具受了伤的身体。
“如果我们把电梯开到门里,设法把密码锁打开,他就抓不到我们了。”
“要不我们就把他们的枢纽炸掉。”贝斯洛高声说。
“你可真是个快乐的小伙子,不对吗,贝斯洛?”
“如果我们能进去,我忘记了出口的密码该怎么办呢?”
“现在就开始记。”特伍德说着,电梯慢了下来,最后竟突然停下,“也许已经无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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