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思在为杰克的来访打扫客厅时发现了第一只“翅膀”。
它停落在凸窗下的灰色地毯上,翅膀薄如绢纱,能清晰地看见白色纹理。
她将它拾起来,在手掌上摆弄着。它就像一个微型心脏的两半一样,外缘翼梢曲线柔和平滑,而内边缘钱却恰恰相反。
蟑螂、蝗虫、虫蛾——没有哪一种她认识的虫子能与这种拇指般大的“翅膀”相媲美。
她的这所房子一直是虫子的乐园。春天,成群的老鼠涌进地下室打洞,偷食草仔,留下鼠屎。后来杰克“将军”搬来了恶魔般的“火药库”,并用木屑划了一道线——弹簧老鼠夹,只有进口没有出口的塑料隧道,还有紫色的毒药瓶。
贝思有些忧虑。也许又该去买大喷雾器了。
已经四点半了,贝思回到现实中来。六点钟杰克进门时,应该让他看见房间干干净净,女主人清爽怡人,饭菜也准备妥当。她没有时间对这些虫子大惊小怪,胡思乱想。想到这里她合上手掌,拿着抹布去擦窗架、这时这只小虫子扇动翅膀发出噼叭的声音。
杰克准时到达。一进门他就将贝思搂在怀里,热切地注视着她,“你好吗,我的小女孩?”她嗅到一股干净的羊毛与香料混合的味道。
“我很好”,她气喘吁吁地说,随手把前门关上。贝思腰身很粗,眼角外的皱纹增多,下颚肉增厚。她这样的身材外
貌如果让邻居们听见有人叫她“小女孩”,她将感到无地自容。
他松开手,“我也很好。”他目光越过咖啡桌和黑色的画框搜寻灰尘。似乎有一群东西刚才经过这个房间。因为他接着说:“只是我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匹马。”
“我恐怕要骑马跑一趟。我一直想去寻找驼鸟。”贝思边说边将杰克领去吃鸡宴。
由于杰克的到来。她房间显得更小,更破旧。他将叉子举到灯下擦试。“帕特里克今天从房顶摔下来了,”他说。
贝思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杰克每天都在户外干活。
他的工作就是为镇上的新房子安装绝缘材料,铺瓦与被连板。
准确地说杰克工作的情景她只见过一次。看见他在三层楼高的屋顶斜坡上来回走动,她感到头晕目眩,甚至恶心。一想到杰克危险的工作,贝思就消除了饥饿感。虽然她一再排除头脑中反复出现的杰克从高空摔下来的惨状,但她仍然将杰克的工作作为她减肥计划的一部分。
“发生了什么事?”杰克耸耸肩。“我不知道。我想当时他正修理烟囱。我拿着射钉枪站在他下面的梯子上。突然我听见撞击声,然后看见他从我头顶摔了下去,手里还拿着一扇天窗。他们可能还要从他的工资中扣除天窗的损失费。”
她应该怎么反应呢?是不是应该表露出她的沮丧或者对此说些俏皮话来应合他的冷漠呢?无论怎样做,杰克都可能失望。既然知道贝思为他担忧,为什么还要将此事告诉她呢?
“他死了吗?”
“救护车来时,他还活着呢。估计我们明天就能知道准确消息了。这只鸡做得不错。”
至少杰克在冬日的阳光下摆脱广恐惧并勇于面对它。而贝思的恐惧却无法言表。那些狡猾的时隐时现的小生灵没有显现出其本性。
也许他只是想说帕特里克受伤了;不是我。我不会那么不小心。
贝思弄乱了他的头发,“你永远也不会出事,是吗?”
“是的,我运气好。”
你没有特别帮助帕特里克,是吗?“杰克轻蔑地哼了一声,”帕特里克是朝鲜人。他的真名叫“PaMooPhun 什么的。”
那么说危险是有选择的。
“我今天发现了长翅膀的虫子”,她说,想改变话题。“这座房子可能有虫子了。”
此后杰克仔细盘问那些“翅膀”的型状及大小。然而她发现那些细节有意躲避她。“翅膀”们也从她眼前溜走了。
饭后,杰克帮忙把盘子送进厨房。然后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杰克的手不停地抚摸她的大腿。贝思感觉胃里的食物还没有消化。而且听说那个朝鲜工人从房顶掉下来后竟然还能吃那么饱,她心里有一种犯罪感。然而她仍然微笑着拉着杰克的手走进楼上卧室。
床铺好了,梳妆台也擦得干干净净。但是敞开的衣柜门露出半篮子脏衣物。他退缩了一下,随手关上柜门,然后才开始解皮带。杰克身体强健,极易冲动。他一把拽下她的衬衫,亲吻她的前胸。
他的欲望使得他行动很笨拙,还没等地扯开贝思的裙子,
她就拉开了裙子的拉锁。她重新坐在床上,亲吻他那绷紧的腹部肌肉,闻着他身上发出的特殊的香味儿,期待着上来情绪的那一刻。然而,杰克今晚却不容等待。
贝思经不住他的催促。她尽力地把双腿收紧一点,以阻止他靠得太近,可是他的力量太大,不容她收腿。于是她便气喘吁吁地把头转向一边,深深地喘着气,紧紧地搂住地,进而想到丹尼尔。露维斯,直到她达到了几乎要自卫的程度。
杰克滚向一边,“舒服吗?”
“还好,”她回答说。因为这是唯一的答案。因为在杰克之前没有哪一个男人曾经等待她高潮来临。这就是杰克的优点。
“啊,小女孩,今天的甜点很好吃。”他微笑看抚弄她的头发,而后走进浴室。过了片刻,贝思听见哗哗的水声。
贝思的泪水悄悄地流下来。她把床单拽到脖子下面,闭上双眼。
十分钟后,水声停了。杰克走出浴室,坐到床的一侧。他身上裹着白浴巾,头发直立着。像平时一样,看见贝思仍然躺在床上,他有些烦躁不安。
“今晚我想谈谈我们的事。”
他打算和我分手了,贝思想。我又胖又邋遢,他已经对我厌倦了。
他拍拍她的臀部。“别担心,不是坏事。我一直在想也许我们应该搬到一起住,使我们的关系更正式,就像普通人一样。”
贝思既高兴又害怕,身上一阵热一阵冷。“我不知道……,
你能忍受每天都见到我吗?“
“嗯,有些事我们要了解,还要商量。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善待你,贝思,你知道我会的。我甘愿为你做一切。”
“我知道你会对我好。”
“那么你认为我的建议如何?”
四周一片寂静,墙壁、家具、地毯都在注视她,期待她的回答。一种不安的感觉笼罩了她。
“你以前说过永远也不住镇上的房子,因为你了解它们的质量很差。”
他笑了。“为了你,我甘愿忍受。”
“让我考虑一下,我能想想吗?给我几天时间。这对我是很重要的一步。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生活过。”
“我也是,”杰克说。“那好,你就想想吧。”
杰克好像爱了伤害。贝思连忙说:“今晚你愿意留下吗?
你从来没在这里住过一整夜。也许我们应该实践一下。她微笑的望着他,竭力做出迷人的样子以弥补刚才说的话。
杰克心不在焉地摸着床单。她一周没换床单了。“明天早晨我必须起早,确实不能在这里过夜,石则——我会感觉累的。”
贝思伸出双臂,“当然,我不该太自私,你必须去睡觉。”
杰克换上他带来的干净衣服,把待洗的脏衣服叠整齐。
“那你就想想吧,明天见!”
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安静了,但并没有空。
贝思试图想象杰克的表情,躺在她身边睡梦中平静的神态。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贝思进入了梦乡。
小“翅膀”弄脏了室内的地板。贝思将杰克的衣服和床单扔在一旁,跪下查看。二十,也许三十支小“翅膀”散落在门和洗衣机之间。她抬了一把。
其中一些软如棉纸;其余的既干又脆。翅膀上的彩色肥皂泡在六十瓦日光灯照射下翩翩起舞。它们大小不一。小的如指甲,大的长两英寸多。尽管它们散落在各个角落,但贝思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它们按大小颜色配对成双。
干燥机的小门敞开着。一些棉毛绒垂落下来,就如醉汉吐出的粘痰。贝思发现了小虫子猛扑的地方。
问题有些严重了。
其实她并不孤单,某种生灵早就与她生活在一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物正蜕落翅膀,也许正经历生命的循环。它们在筑巢吗?
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视她。她抬起头。一群飞行物嗡嗡叫着飞过她头顶。她一把抓住一只红色的,清晰地听见翅膀的扇动声。
贝思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贝思决定不将这些小精灵告诉杰克。
每星期三贝思从中午到晚八点一直在林荫路上的Sears 干活。因此,杰克通常在地铁上吃晚饭,大约九点钟才到贝思家,以便贝思有时间洗浴、换衣服。
她八点十五走进家门,发现他在厨房正忙活呢。他的手泡在泡沫里,刷洗那些已经很干净的碗盘。所有的碗柜门都打开着,瓶瓶罐罐摆放整齐,平底锅按大小一字排列。一堆
毛绒放在报纸上。这一切向她表明她在生活中是个失败者。而洗衣机正在客厅里呢哪恍哪地转着呢。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体贴大度没有介意她的语调。“昨晚我借用了你的备用钥匙。人们一般都把备用钥匙放在餐具盒或调味品柜里。如果你想要,我就还给你。但我真希望你让我也保存一把。你看,我把一切都收拾好了。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多么认真地想帮助你。我原以为你会高兴的。”
“翅膀”精灵从毛绒难中钻出来。贝思把它们一只只拾起来放在报纸上排列起来。
“我看见那些虫子了。你这样处理是正确的。周末我要检查整座房子。明天我再去买些杀虫剂。那些老鼠怎么样了?”
“老鼠们还活着呢。你不能在这里住下去,杰克。”
“你说什么?”
今晚贝思觉得这所房子太小,令人窒息。这里的一切都不再属于她了。“你不能打扫房子。而且我还想要回钥匙。我想说的是我喜欢房子原来的样子。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她连忙说:”不是你的错,不要生气,是因为我自己。“
杰克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到餐桌旁,看她烦躁地摆弄那些小“翅膀”。她知道对杰克来说她是个谜。他急于解开这个谜。
他缓缓地说:“今晚咱们彻底谈谈,把自己的打算都说出来吧。我也有不足之处,有些急于求成,有点心急,我知道。
人家说我对灰尘与污垢过于敏感。别以为我没听到过。“贝思张嘴,但他挥挥手阻止她讲话。”我肯定还有别的缺点。但我
却关心你,贝思,我真的在乎你。我想证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为这个家尽一份力。咱们讲和吧。“
“杰克,你是个好男人,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
“你使我觉得我很……脏。你怎么能忍受呢?”
他想了片刻,她认为时间有点长。但他的回答却值得等待。他站起来,双臂环绕她。“因为我认为你是正常人而我生性怪癖。”
这是他曾经讲过的最动人,最富哲理的语言。
贝思被他的语言打动了,眼里饱含泪水。杰克含关注视她。“不是每天都有一个男人主动提出为你清扫房间吗?得到这种帮助大多数女人都会乐得蹦起来。你看,怎么样?”
“杰克,你说过要给我几天时间的。我不知道是否……”
还没等贝思说完,杰克就像抱婴儿一样将她抱在怀里,朝楼上走去。“我真的喜欢你,贝思。我们已经认识五六个月了。我们也不是仓促行动。”
他们走进卧室,贝思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他仍然抱着她。
在他充满爱意的目光凝视下,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住的蝴蝶。她曾考虑应该诚实,但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赢得时间。
“杰克,爱我吧。”
他把她放到床上,咧开嘴笑着脱下牛仔裤。他知道自己长于此道。这样做也许她会被说服。
“想想你以前从没有主动要求过。今晚我就感觉特别冲动。”他将她的裙子撩起来,又去拽她的短裤。
贝思知道他又像往常一样正在控制着自己,以他特有的方式尽力做一个好情人,她知道只有等她达到了高潮他才会罢休。
然而,在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下,高潮似乎是不可想象的,没有可能。她不得假冒高潮,而伪装使她觉得比下流还要糟糕。她的双眼流下了泪水。
刹那间,她感到更加孤单了。她在一片茫然中认定,他们正在被监视。这所房子在注视着他们,双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和他的肉体。她感觉到了这种窘境,仿佛觉得她的身体是完美的漂亮的,像二十几岁的少女一样。五十个、一千个小巧玲政、完美无暇、长着双翼的男男女女睁着双眼欣赏着她。
这种感觉根深蒂固,撞击着她那脆弱的内心深处,直到绽放出一簇簇炽热的红花。她锤打着墙壁,高声叫喊。她一下子瘫倒在枕头上。
“谢谢你们,”她向小精灵们说,“谢谢。”
“为你效劳非常荣兴。”杰克欢叫着跑进洗浴室。
贝思双膝抱在胸前,看着面前的白墙。她的小精灵并没停落在地板上,而是像灰尘似的在房间里乱飞。它们是属于他的,她感到很荣兴。
浴室的水声停止了,很快杰克就要出来了。
她起身悄悄溜进客房洗澡间。在洗澡之前她必须清理一下浴缸孔,将那些小“翅膀”赶跑。卫生间的手纸头也被他们撕碎了。
她坐到浴缸里,拧开水龙头。
贝思洗干净了,床单清爽,杰克躺在那里。他很快就睡
着了。但今晚他没有打鼾。窗外射进昏黄的灯光,他躺在床上,面部很平静。贝思意识到她之所以爱他就是因为他性情温和、平静。
房间里发出吱吱嘎嘎亲密而熟悉的噪音,而后陷入夜暮之中。
她想起以前的男友曾对她的鞋柜极其迷恋。最终发展到除非她在床上穿靴子,否则他就软弱无力。而在他之前的那个男友,每天晚上都来看很长时间的电视节目,其间禁止她讲话。与那两个男友及最近接触的几个男子相比,杰克还算不错。他爱干净,但从不苛刻。他只是以他的方式要求。毕竟他是个男子汉。
但是与他共同生活的想法驱走了她的睡意。她溜下床,穿上睡衣。
在楼梯上,黑暗中,某种飞行物嗡嗡地向她飞来。她挥着手臂把它们赶开。
她光着脚又朝下走了几步。脚下有什么东西发出嘎吱吱的声响。
她费了很大劲才听到极轻微的劈啪声,就像隧道尽头被打开包装的礼物一样。客厅的钟敲了一下,时间的脚步在她这里放慢了。要想移动也是很难的,因为空气变成糖浆粘在她脚上。
客厅中的阈下活在黑暗中热热闹闹地进行着。
一只小虫子停落在她手臂上,须毛直立。贝思拾起另一只手刚要去拍,它早已逃之妖妖了。
钟又打点了。
房间里到处都是嗡嗡声。
她看到一幅画面,就象对好焦距的照片,或是滑落的面纱。
黑暗中有微弱的光线,那些小精灵密布在黑色天鹅绒上。
小精灵有两类。一类是较大的,有三英寸高,全身羽毛,翅膀缩在背后。它们的下齿凸出能裹住上唇。头顶戴着红帽子,就像光荣勋章。
另外一类是较小的,软弱、瘦小、呈绿色,身着鲜艳的树叶服,翅膀又高又宽,半透明的须发正好盖住头顶。它们的脸尖尖的,但并不难看。贝思认出了这些“翅膀”。
她的客厅变成了屠杀场。
四只红帽子拉着一根从贝思针线盒里偷出来的丝线,要奉献给国王。丝线有整间屋子那么长。丝线上绑着六只绿色精灵。它们的翅膀被别住,腿和手臂被用黑色的绵线捆住。
就在它们前面,有一个士兵方队,两人一排,抬着一只绿精灵在行进。它们薄薄的翅膀几乎要被撕碎了。
俘虏们手被捆在背后或身前,脚也被玻璃珠钉上。
红帽子国王站在前排等待着。它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朝绿精灵的翅膀砍去。当翅膀就要砍下来时,它脚踩绿精灵的肚子,一使劲就将翅膀撕下来了。鲜血一下子从绿精灵身体一侧涌出来。那些红帽子蜂拥上来,将嘴浸在血泊中。
绿精灵疼得晕了过去,嘴张着,下巴靠在胸前。它们又撕下另一只翅膀。当它们放开它时,它跌跌撞撞扒到地板上。
不论她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屠杀场。绿精灵被钉在一起,
一动不能动,或躺在桌布上、地毯上,或成群挤在沙发旁。甚至有的看上去已死亡的绿精灵还散发着微弱的光。其中有一只翅膀残缺,现在刚刚开始长出来。贝思看见上次的伤口刚刚愈合。
红帽子们又强行拽出一只绿精灵奉献给国王。国王的短刀一闪。
红帽子国王注意到她了。它傲慢地扔掉短刀,双手插腰,绷紧嘴,然后展开翅膀,飞向空中,手上还泊着鲜血,嘴里发出冷笑声。
钟又打点了。贝思的手终于摸到了开关。她啪地一下打开灯。强烈的光线使她睁不开眼睛。屋里一片嗡嗡声,小精灵都飞走了。其中一只撞到她脸上,又飞了。
等她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她看到……
她的客厅空空的,和平常一样。
空中散落着如灰尘似的小翅膀。
当她坐到床头时,杰克醒来了。她手中茶杯冒出的热气填满了黑暗的角落和神秘的地方。
“啊,你都穿好了。”他搓了一把脸,似乎要擦去满眼的睡意。“万能的上帝呀,贝思,现在才凌晨两点,出什么事了?”
茶的味道不能去掉卡在她喉咙里的血腥味。“你得走了。”
“我以为我们达成协议了。”
“那是你自己同意的,杰克。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意见。你知道你从来没问过我。”
床单缠在他腿上,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贝思觉得他看起来像一个极可爱的小女孩。
那也无济于事,根本不行。
她转开身,一种陌生的感觉弥漫在他们之间。他一定也感觉到了。因为那只伸过来要触摸她肩膀的手停在半空中,缩回去了。
“你现在就想让我离开吗?”
“是的,请你马上走。”
“我明天,应该是今天,干活时会累的。”
他不会再躺下了,她知道。
一些小精灵在他头顶上方盯视着他。
“我要和它们生活在一起”,她说。
“我明白了。”他又揉揉眼睛。“那你就和它们一起住吧。”
“嗯,多谢了。”
他从床上跳下来。
“对不起,杰克。”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摇头。而她则无奈地瞧着他结实的身体被一层层衣服遮住。她的心灵之门关闭了。
“我真的很抱歉。”
他的鞋整洁地摆在梳妆台旁。他取来鞋。“算了吧,”他说。“我们本来能处得更好。我也会尽力。你知道我会的。但是,既然你不同意,我们就把它忘了吧。”
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滴落。该死的!该死的!
他碰碰她的手臂,“你在颤抖。”
“杰克,求求你,就让我颤抖,你马上离开吧。”
杰克现在完全清醒了。“我会走的。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让我离开。”
“因为你渐渐地占据了我的内心世界。我必须阻止你。否则我就失去了自我。”
“胡说,贝思,我尊敬你,这是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会做任何事情。”
他提高了嗓音。他从来没这样大声对她说话。
“那么,就按我说的去做,马上离开吧。今晚在床上你伤害了我。你总是那样,你喜欢。”
贝思不能相信自己竟然找出这种借口。可是她又能想出别的理由吗?你的小精灵正在撕掉我的小精灵的翅膀,如果继续下去,我的小精灵就都被吃光了。她能对他这样说吗?
杰克的下颚垂下来。但是你喜欢那种方式。“
他不了解,他确实不了解。不知为什么那种做法使得他们的关系更糟。
“贝思,今天真的太晚了。我们能不能……”
“杰克,求求你,现在就回家吧。”
他不再勉强了。
当杰克走到门口与她吻别时,贝思就像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反应。他说,“你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就打电话给我。”
然后,他出去了。
备用钥匙放回到餐具盒里。前门啪嗒一声关上了。
杰克走了。
她倾听着,但户外万籁俱寂。
她知道红帽子也要离开了,从这座房子的各个角落消失。
而在一些秘密角落,绿精灵们正在舔拭自己的伤口,等待翅膀再长出来。
她疲惫地坐到餐桌前,感到头晕目眩。忽然她看见一只红帽子从地下室飞速掠上楼梯,低低地飞过地毯,消失在前门下。
不管她喝下多少热茶,她的手脚还是冰冷。
“你们在这里吗?我很高兴你们还在这里。”当然,她的绿精灵不能回答,但贝思知道它们听到了。
脚下的地板发出嘎吱吱的声音。窗外,一只小鸟在歌唱。
太阳升起来了,桔黄色的阳光毫无怜悯之心地从她脸上掠过,射进客厅。
无情地。
贝思静静等待着,直到温暖的阳光将她冰冷的心融化。
然后,她取来畚箕和吸尘器开始清扫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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