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失守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负责指挥作战的军令部就已对未来日军动向作出判断,并提出相应的作战意见,拟出《对武汉附近作战之意见》供统帅部参考。其内容为:〔20〕
1. 未来战况推移之预想
甲、 敌情判断:
按目前敌之行动而判断,其最近之企图在先求打通津浦线已甚显然。惟敌人打通津浦线后当以郑州及武汉为其作战目标,且判断其侵袭郑州及武汉之路线约有三:
(1) 以一路沿陇海西进图取郑州,以切断平汉线之联络,同时安阳方面之敌沿平汉南下,以夹击黄河北岸之我军。
(2) 以一路由合肥经六安、潢川趋信阳,以图截断平汉线,再转而南下进逼武汉;或待陇海一路占领郑州后,再沿平汉线南下取信阳、武胜关,同时以一路由合肥、六安经商城、潢川,再转经麻城、黄安,与平汉路之敌会攻武汉。
(3) 以一路沿长江北岸经大别山脉南麓,由安庆、太湖、宿松、黄梅与海军协同而会攻武汉。
再,敌若兵力许可,则待浦信(合肥、六安线)及平汉两路作战得手后,更转移一部兵力沿京赣、浙赣两路直趋南昌、长沙或九江登陆,沿南浔路进攻南昌,以截断浙皖我军之后方联络线。
敌无论取上述判断中之任何一策而彼占领南昌后当向长沙、武汉前进,此时敌或以一路沿浙赣攻长沙,或由南昌往武宁越幕阜山脉而逼武汉;或两路并进,当视情况而定。惟根据敌之兵力及时间性之关系,并过去攻南京时之策略而论,则似由江南方面西进之一路公算甚少,盖浙、皖、赣边区地形复杂,利于守不宜于攻。敌果若由此方而来,则必须甚大之兵力与时间,在以速战速决为主义之敌军未必由此。又彼攻南京时亦仅能由江南方面包围,如江北一路兵力始终甚单,惟当时因我扬州、六合方面备而不周,故微弱之敌得略有进展而已。至由九江登陆而攻南昌,占领南昌后再转长沙、武汉前进,则仍需较大之兵力,且在未将浙皖方面之我军压迫之前,则不能不顾虑其侧背而冒(贸)然向武汉直入也。且该方面路迂而缓,费时必久,故判断敌之将来必先图略大江以北之地域而继以攻犯武汉也。
至闽粤方面,则判断敌为牵制扰乱之行动,惟对粤因欲阻我海上交通之关系,敌或有以一部实行登陆以图封锁我海口之企图,证以日来之情况或有可能。
乙、 我军作战之预测:
根据上述之敌情判断,更按国军目前之配置,将来我军之作战,若处处得手自无容(庸)言,倘就不利方面一加考量,则我各战区在不得已情况下当成如下之局势,即第五战区在安庆方面之部队将沿江北岸,在合肥方面之部队或将沿浦信线向西移;在津浦路方面之部队,或沿陇海路西移,或由徐州、商丘西南转向亳州、淮阳而转移至平汉线郾城、信阳间。至江南方面,第3、第7两战区将形成浙、皖对东及沿江对北之两正面。
2. 目前应有之筹划
由前述之假想,我应未雨绸缪,预为适切之筹划。若就全盘言,将来之战况,果如我所不利之假想而推移,则此时由湘赣至幕阜山脉至豫鄂皖境内之大别山脉,尤以在大别山脉之东、北两正面应预为布置,盖该方面预想为将来之主战场也。
按现在丁炳权、刘膺古、徐源泉、孙连仲及关麟徵等部原配置对于各要地均已预有准备,且位置甚适当。刘膺古部可就现在位置积极准备将来对南(沿江)、北(麻城、黄安方面)两方面均可策应。又徐源泉部似以推进至双门关、经扶、大胜关一带为宜。敌若分由商城、潢川趋麻城、黄安时,则可凭险固守;若由潢川趋信阳时,则可侧击其背。此外信阳虽有布置,但武胜关为鄂北门户,敌若由西进攻信阳之同时,以一部由罗山南下,则武胜关之险难保,而鄂北门户已去,敌将直窥堂奥矣。此宜注意者也。
3. 为确保武汉应有之准备
(甲) 关于作战指导者:
武汉已为我抗战之政治、经济及资源之中枢,故其得失关系至巨。惟武汉三镇之不易守,而武汉近郊尤以江北方面之无险可守,尽人皆知;更以中隔大江外杂湖沼,尤非可久战之地,故欲确保武汉则应东守宿松、太湖,北扼双门关、大胜关、武胜关诸险,依大别山脉以拒敌军,并与平汉段之积极行动相呼应。若敌悬军深入,则可临机予以各个击破,或在大别山预为隐伏,待其深入,出奇兵以腰击之,如此方可制胜,方可以确保武汉。否则据三镇而守,于近郊而战,则武汉对我政治、经济、资源上之重要性已失所保者,仅此一片焦土而已矣。且受敌之包围,则势如瓮中之鳖,困守南京之教训殷鉴不远,故欲确保武汉而始终保持武汉为我政治、经济、资源之中枢,则应战于武汉之远方。守武汉而不战于武汉是为上策。如1914年秋季欧战时东战场之作战,德国在该方面的兵力仅为一部,为确保其柏林首都,且初有退守外克塞尔河之计划,待兴登堡将军莅临后,不惟不采此消极之策,抑且作惊人之举,盖鉴于俄第一、第二两集团军为马祖尔湖所分离,乃决心转守为攻,集结优势兵力于南方而造成坦能堡之空前歼灭战。迨百余战,德军在东战场始终占于有利之地位,使西战场德军无后顾之忧,而柏林得以无恙也。但德军若依当初计划退守外克塞尔河,则东战场之资源既失,而首都之能否安全保障亦成疑问也。虽以衡目前之形势未必为当,但其以攻为守之精神则一也。而我万不得已而战于武汉近郊时,亦于武汉以北地区,如孝感、花园及广水、武胜关间配置重兵,使成犄角之势。敌若以主力趋武汉,则可依武汉之既设工事坚韧抵抗,以吸引敌之兵力,同时由孝感、武胜关间击其侧翼;敌若不直攻武汉而先攻武胜关、孝感时,则以武汉之守备部队出击,是为中策。如1914年马尔纳河(马恩河)会战,法军依其巴黎要塞为依托,待德军由巴黎东侧侵入时,仍由左翼转移攻势,击德军之右侧背,结果德军不支而退,亦属良好之战例。
(乙) 关于战区问题者:
欲确保武汉,则黄梅、英山、罗田、麻城以至信阳各部作战之行动,均有直接的关系,且该地带部队之作战,亦即为武汉中枢外围之作战是也。故将来此方面各部队之作战指挥,必须与武汉守备部队统一于同一指挥官之下,方能收指挥灵活、协同一致之功。基此见解,拟将岳阳、通城、武安、德安之线以北及由襄樊、桐柏、长台关(信阳北)、息县、固始之线以南定为一预备战区,并将现在此地区内之部队,如刘膺古、徐源泉、孙连仲等部统归此预备战区司令长官指挥,俾可先行充分之准备,而收战时如臂使指协同一致之效果。
(丙) 关于地方行政者:
在全面战争原则下,所有地方之物力、人力以及全民之抗战精神,均应纳入抗战元素中,因此地方行政如教育、经济之设施,物资、交通之统制,公用机关之管理,轻重工业之指导,及人民服役之规定等,均应在战区司令长官指挥之下统一办理,以资迅捷而应非常,否则彼此牵制,动辄掣肘,未有不偾事者。
上述内容可概括为以下数点:
——日军下一攻略目标最大可能为武汉。
——武汉为我所必守。但守武汉必须利用武汉外围广大有利作战地带进行周旋。
——防卫武汉必须调整机构,将军事、行政集中在一个指挥机构之下,以统一步调。
——动员全国人力、物力,早作战争准备。
1938年5月20日,也就是日军占领徐州的第2天,军事委员会从上海方面得到情报,说日军可能分3路进攻武汉:“华北军出信阳南下,华中军出六安、安庆西进,海军溯江而上”。28日,又得到情报,说日军在徐州作战结束后,“无休息整理意,海军业已发动轰击我沿江阵地。沪军部谓半个月内可抵汉”。29日,又得天津方面的情报(从日本特务机关得到的消息),说日军“今后对华作战计划,以武汉为目标,即将开始其对武汉攻略之外线作战”。而此时第一战区在豫东的作战不顺利。6月1日,蒋介石在武汉召开最高军事会议,决定豫东守军向豫西山地作战略转移,并秘密决定决黄河堤制造水障,阻止日军西进。同时积极筹划和准备武汉会战。6月6日,蒋介石任命薛岳为武汉卫戍区第1兵团总司令,解除其第一战区前敌总指挥职务。至6月中旬,日军被阻于黄泛区以东。徐州会战完全结束之时,第一战区程潜所部主力已退至河南信阳以西,第五战区李宗仁所部退至鄂豫皖边境大别山一带,第三战区顾祝同所部仍驻九江以下长江南岸一带。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为适应当前战局形势,增强指挥机构及作战能力,再次调整战斗序列,组建第九战区,以陈诚为司令长官(仍兼武汉卫戍总司令),下辖第1、第2兵团,负责长江南岸的作战。第五战区负责长江北岸的作战。两战区协同作战,阻止日军西进。两战区的作战地境大致为沿长江之线,但沿江北岸的武穴、田家镇部分及武汉卫戍总司令部归第九战区统一指挥。
第九战区和第五战区根据军事委员会保卫武汉的意图,结合本战区的地理条件、兵力任务及敌情判断等具体情况,分别进行了部署。第九战区以第1兵团防守德安至南昌间南浔路及鄱阳湖西岸地区,阻止日军进攻南昌及迂回长沙;以第2兵团防守德安至九江和田家镇以及长江沿岸地区,阻止日军西攻岳阳,并将有力部队分别控置于武宁、通山、咸宁等附近地区,以备随时策应各方面之作战。第五战区将所部区分为右翼、中央、左翼、苏北及第二线5个兵团,以右翼兵团防守长江北岸、大别山南麓丘陵湖沼地区及纵深中的广济至浠水之线,以中央兵团防守太湖、潜山西北山地,以左翼兵团防守大别山北麓至淮河间地区,苏北兵团仍任敌后游击任务,第二线兵团控置于黄陂、麻城一带。
6月18日开始,日本海军溯江作战部队与第106师团一部协同,攻占荻港,遂即沿江向马当方面进攻。武汉会战的外围战斗已经展开。军事委员会于6月下旬拟出了当前抗战的作战指导方针:“国军以各一部守备华南海岸及华东、华北现阵地,并积极发展游击战,妨害长江下游之航运,牵制消耗敌人。另以有力一部支援马当、湖口要塞,迫敌在鄱阳湖以东展开,妨害敌溯江向九江集中。国军主力集中武汉外围,利用鄱阳湖、大别山地障及长江两岸丘陵、湖沼,施行战略持久。特注意保持重点于外翼,争取机动之自由。预期在武汉外围与敌主力作战四个月,予敌以最大之消耗,粉碎其继续攻势之能力。”〔21〕为了使武汉三镇的核心阵地能进行持久的作战,成为与友军协同实施攻势转移的支点,军事委员会还指令第九战区在武汉三镇及其近郊控制不少于5个步兵师的兵力,按统一的计划和部署,从事工事构筑,加强战备。同时指示第五战区:当前的主要任务在阻止日军的西进,应以有力的一部在皖南加强江防,集中兵力于东流、马当间,准备阻止日军登陆,直接协助江防军作战;并在浙、皖敌占区进行深入、广泛的游击作战,牵制日军,以利于武汉保卫战的实施。
参加武汉会战的中国军队,会战初期陆军大约有30个步兵师又1个旅、2个团、野战炮兵约3个团、要塞炮兵约2个团的兵力。以后陆续增加部队。至会战结束时,先后总计陆军约有124个师、骑兵2个旅、野战炮兵约7个团、要塞炮兵约3个团的兵力。其中仅14个师系后方增援部队,没有损耗,每师约1万人;其余部队都久经战斗,损耗甚大,虽经整补,仍缺员50%左右,每师平均约5000人。所以武汉会战中中国军队陆军的总兵力约为75万人。
中国海军参战舰艇有“中山”、“永绥”号等炮舰14艘,“宁”字、“胜”字号等炮艇15艘,“文天祥”、“史可法”、“岳飞”号等快艇10艘,以及布雷艇、运输等辅助舰船,共约40余艘。中国空军参战部队,6月中旬时共有作战飞机130架(其中轰炸机38架,驱逐机65架,侦察机27架);苏联空军志愿队共有作战飞机90架[其中轰炸机26架,驱逐机(战斗机)64架]。两者总计220架。会战期间陆续补充104架,但补充架数不足补充损耗架数,会战结束时已不足100架。
注释:
〔1〕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中国事变陆军作战》。日本朝云新闻社1983年版,(2)第44页。
〔2〕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日本海军在中国作战》。中华书局1991年中文译本,第294页。
〔3〕同〔1〕,第86页。
〔4〕日本木户日记研究会编《木户幸一关系文书》。东京大学出版会社1966年版,第324—327页。转引自复旦大学历史系日本史组编译《日本帝国主义对外侵略史料选编(1931—1945)》,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62—264页。
〔5〕〔日〕臼井胜美、稻叶正夫编《现代史资料?中日战争》。东京1964年版,(二)第269—270页。
〔6〕日本外务省编《日本外交年表和主要文书(1840—1945)》。1987年版,下卷第389页。
〔7〕同〔5〕,第189—390页。
〔8〕日本外务省档案,微缩胶卷S487号。转引自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日本侵华七十年史》,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第443页。
〔9〕《毛泽东军事文集》。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二卷第283页。
〔10〕国民政府国防部史政局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原件存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载《抗日战争正面战场》,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第18—20页。蒋纬国主编的《抗日御侮》引用此《计划》时文字上有所改动。
〔11〕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台北1981年版,第68—69页。
〔12〕见《武汉城防增筑计划》。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存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13〕同〔11〕,第294、295、294、300页。
〔14〕同〔11〕,第316—317页。
〔15〕本段引文引自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华北治安战》。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中译本,(上)第73—76页。
〔16〕同〔1〕,第2卷第1分册第110—112页。
〔17〕同〔1〕,第441页。
〔18〕同〔1〕,第442页。
〔19〕同〔1〕,第117—118页。
〔20〕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原件存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载《抗日战争正面战场》,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第646—650页。
〔21〕转引自蒋纬国主编《抗日御侮》。台湾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87年版,第5卷第2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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