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随军慰安妇 4





  关于战争时期日本的军妓制度,话题很多,许多人更愿意将兴趣集中在道德问题上,这就使我们对军妓制度的研究本身变得同有没有必要放映《望乡》的争论一样陈旧了。

  我以为军妓问题与其说是妇女问题,毋宁说是民族问题更确切。

  敌随军营妓调查

  ——腾冲城内一群可怜虫(节录)

  战地记者 潘世徵

  当腾冲城门尚未打开的时候,国军都知道城内尚有五六十个敌人随军营妓被包围在里面。果真我军登上南门城墙后,发现对面北门一条小巷里,常有三三两两的女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在那儿匆匆经过。后来小包围形成了,有时也会见到一两个营妓打扮得花枝招展从封锁口出入。国军士兵招手要她们过来,营妓却回头嫣然一笑,姗姗地走了。

  营妓制度,在全世界军队里尚属稀有之事。于是在我军士兵的谈话中,都像神话一般传开了。

  ……一个十岁左右的中国小女孩,向来都是替营妓们打洗脸水的,据她报告,当时她们全都躲在一个大防空洞里,一天黎明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日本军官,用枪逐个结束了营妓们的生命。一共十三人。小女孩吓昏过去,捡了一条性命。

  十四日上午,国军攻克腾冲最后一个据点。在一处墙缝里,发现十几具女尸,都穿和服,还有穿漂亮西服的。她们都被蒙上眼睛,死得非常整齐。这些可怜的女人,生前为敌人泄欲,最后又被判处残忍的死刑,她们犯了什么罪呢?

  打扫战场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群躲在稻田里的女人。她们有的穿便装,也有的穿日本军装。营妓的被俘立刻轰动了全城。她们是哪国人?从哪里来?以前是干什么的?长得漂亮吗?她们每天过的怎样的生活呢?……

  一个女人能讲中国话。她告诉记者,她们都是朝鲜人,两年前从汉城、元山、仁川和平壤到中国来的。

  她们的到来却并不是强迫。日本军队创立营妓制度,派人到朝鲜招收贫苦女孩子到中国供应军队。因为营妓生活相当舒适,能赚很多钱,所以愿意做这种事情的女孩子亦不在少数。

  日本营妓则是从日本国内自愿来为军队服务的。她们每星期检查一次身体,有病便加以治疗,平时管理极端严格,不许有丝毫的越轨行为。工作时间以外,营妓可以不受阻碍地外出游玩,军人则不允许私自带营妓出门,倘若违反纪律,无论官兵都要受到严厉惩处。

  记者曾在腾冲城南参观了几座营妓公馆(亦称慰安所)。一个院子里有十几间房子,每间房门上都贴着营妓的花名,以及卫生检查合格证。这种合格证每星期换一张,上面签有医官名字印章。房内陈设,有如日本式家庭,大约是想造成家乡的气氛,提高士兵的热情。……

  有一件事非常值得我们警惕,就是那些多数来自日本的营妓。腾冲战役直到最后时刻,敌人并没有丝毫的淫乱行为,营妓的生活同士兵一样,每天两包饭团或者一包饼干。她们戴上钢盔,帮助士兵搬运弹药,甚至用机枪或步枪向国军射击。敌人崩溃的时候,把她们全都处决了,也有一种说法是自杀的,总之没有一个日本营妓活下来。但是国军官兵与敌人战斗近在咫尺,经没有人听见过女性呼救或者哭泣的声音。这说明日本营妓都有很坚强的意志。

  ……

  摘自一九四四年九月二十六日《扫荡报》

  吉野孝公,九州岛人。生于大正二年十月七日。战争期间担任卫生队本部上等兵。他在战争结束三十年后向一位作家叙述了自己亲身经历的腾冲战役,其中部分是关于那些日本慰安妇的壮烈行动的。

  “在最后那段日子里,慰安妇们承担了部队的炊事工作,饭做好了就捏成饭团,冒着敌人炮火送到战壕和地堡里,送到每一个把枪管打得通红的士兵手里。她们已经和部队结成一个整体了。”

  “每个士兵的动作都必须得到发挥。如果让一名士兵去做饭,那么就有一支步枪打不响,它将直接影响‘把腾越(即腾冲)确保,死守到十月’的师团命令。正因为这样,她们才向士兵提出:‘让我们来干吧,请您上前线去,务必好好向敌人瞄准。’”

  “回想起来,当时那些士兵对她们的行动并没有感动,‘谢谢’或者‘啊,真过意不去’这样的话,完全是三十年以后的今天才有的感情,或者叫做感叹吧。”

  “在当时,女人的行动大家都觉得是‘应该的事’。”

  “战国时代(指日本的战国时代),武将和武士在城陷之日与妻子同归于尽,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杀死儿子还有泪,但是让妻子自杀时却不会哭,因为是断了后嗣更让人觉得悲痛吧。”

  “她们不只是做饭团子。东边缺少弹药就拖着沉重的弹药箱往东边去,西边手榴弹打完了她们又抬着手榴弹箱往西边去,总之哪里需要她们就到哪里去。一只铁皮弹药箱有五六十公斤重,她们有时一个人拖住那只大家伙,咬紧牙关在地上爬;有时两人抬一只,肩头和胳膊都磨出血来。有个叫君代子的姑娘,也是北九州人,平时很娇嫩的,连比茶碗重一些的东西也不曾端过。她和另外一个女人合抬一只弹药箱,一颗子弹打中大腿,结果弹药箱砸下来,活活将她砸死。”

  “……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战场上已经没有男人女人之分了。女人和士兵穿一样的军装,头戴钢盔,她们不再是慰安妇,而是来自日本的战士。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哭泣,我想她们的心情一定也变成了古代武将的妻子,随时准备同丈夫一道牺牲。我听过许多当过士兵的人现在回忆说,长时间同她们在一个部队,越是远离日本,她们就越是变成士兵的一部分了。”

  “……后来,司令官命令焚烧军旗,砸毁电台,全体官兵准备‘玉碎’。有个叫爱子的千叶姑娘,平时对一个年轻的A少尉有感情。九月十一日敌人总攻击开始,爱子就脱下军装和钢盔,换上干净漂亮的日本和服,来到正在地堡里战斗的A少尉身边。她当着惊讶的士兵们对少尉说:‘求求您,请杀死我吧!’”

  “这就是‘美丽的死’,即死在自己爱人的怀抱里。也就是想象中的情死。”

  “少尉面对跪在地上的爱子姑娘,一时间竟然畏缩不前。爱子急了,流着眼泪说:‘您要是不肯杀死我,我就留在您身边,直到敌人把我们一起杀死。’”

  “所有的士兵都被爱子感动了,他们默默地望着A少尉,眼睛里流露出责备的意思。人与人的心理感应,恐怕只有在死的时候才能相通吧。A少尉眼圈红了,沙哑着嗓子说:‘爱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决心好极了,我很快就跟着你去。’”

  “说完,拔出手枪抵近爱子的耳根开了一枪。爱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少尉连眼睛也没有眨,转过身又继续战斗。当天夜里,这座地堡被火焰喷射器摧毁,所有的尸体都烧焦了,无法辨认。”

  “同一天,有三名日本慰安妇学着爱子的榜样,被自己爱恋的士兵杀死。”

  “据说有个叫清子的静冈慰安妇,被所爱的人拒绝开枪,就绝望地爬出战壕,迎着敌人枪弹走去。士兵们还没来得及去拖住她,敌人的机枪就把清子的身体打得象马蜂窝一样……”

  “士兵们全哭了,他们悲痛地喊着:‘你们为什么要死?死有我们就足够了!士兵就是为死而来的。你们是女人,不是士兵,请你们务必活下去,活着回日本!……”

  “当天夜里,剩下三十多个日本慰安妇都自杀了。”

  “现在的日本人都瞧不起当过慰安妇的女人,觉得她们肮脏、下贱,以为他们都是坏女人。只有当过士兵的人不这样认为。他们在一起经历过那些生生死死的岁月,一起从战争的枪林弹雨中走过来,因此只有他们懂得尊重她们,把她们当作真正的女人。”

  吉野孝公的自述被日本作家千田夏光写进长篇报告文学《随军慰安妇》里。该书一九七五年在日本出版。

  吉野现在日本九州留米市西站町开一家小旅馆,与老伴过一种足不出户的隐居生活。他每年九月都要带上干粮出一次远门,到长野的善光寺为战死在腾越的日本人祷告,三十余年不曾中断。

  公元一九四五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作为征服者的盟军就耀武扬威地踏上了日本的领土。为了防止占领军向日本妇女横施暴行,由内务省(警察)和大藏省(财政)牵头,共同建立了一个名叫“特殊慰安设施协会”的组织。该协会英文简称叫“RAA”。RAA的职能同当年的随军慰安妇差不多,亦属于“卫生性公共厕所”,只是服务对象变了,门外等候的男人变成了趾高气扬的占领军,包括黑人和白人大兵。

  日本内务省在暗中恳求这些占领军:请将就这些女人吧,千万别再向其他日本女人伸手。

  据后来担任日本首相的池田勇人承认:“如果这样就能保住日本女人的贞操,那真算便宜的。”(千田夏光:《随军慰安妇》)

  RAA前后共招募了五万多名日本女性,把她们秘密或半公开送往占领军驻地。但是好景不长,由于联合国军总司令部出面干涉,该组织仅开张年余便被迫解散。RAA的女招待们命运最惨,她们成为日本民族的耻辱,或流落街头,或再度沦为烟花巷里的卖笑女。据调查表明,战后回国的大约五千名随军慰安妇中,没有一个人重新走进RAA的大门。也没有一个人因生活所迫而重操旧业。

  日本战败后,社会经济一度濒临崩溃,到处通货膨胀,物资匮乏,一九四六年出现的全国大饥馑,饿死二百万人。当时,不少良家妇女尚衣食无着,不得不向占领军出卖肉体换取食物,那些刚回国的慰安妇们就面临着一场更为艰难的生存竞争。

  关东军G联队,有三千四百名四国士兵,配属十六名来自四国岛的慰安妇。这支部队从一九三九年起一直驻守在满洲里北部的俄满边境上。这里荒凉寒冷,人烟稀少,在长达六年的共同生活中,三千四百名士兵同十六名女人一直融洽相处,好像一家人一样亲密无间。年轻的士兵入伍前大多是童男子,是这些女人第一次将他们变成男人。一九四五年该部队调防台湾,并在那里成为美国军队的俘虏。慰安妇们先被遣送回国,她们无法回故乡谋生,就一起到了北海道的函馆。她们相约,哪怕日子再苦也要熬下去,哪怕饿死也决不出卖肉体。

  一年后,G联队的战俘陆续回国。归来的“丈夫”们偶然听说了“妻子”的事情,无不为之感动。大家通过种种办法互相联络,凑出钱来帮助女人,并定期把她们接来同大家见面。后来这种聚会就成为一年一度的例会,一直保持至今。

  每年八月,人们都从全国各地赶到函馆来赴约,只除了那些永远不能再来聚会的人例外。

 


更多精彩e书尽在应天故事汇:http://gsh.yzqz.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