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伤须有优良环境、丰富营养、上等手术、药物齐全、血库、医务人员、医疗手术设备,尤以伤者出血太多,需要输血,才能挽救其生命减少其痛苦,安心静养迅予痊愈。而军属野战医院,曾在前面说过,一伤兵转送医院,上面所说的设备一无所有,伤者又不能送出衡阳。伤兵惨况,目不忍睹,望之心酸。轻伤者较为好点,重伤者卧以待毙,这还是指战斗初期而言。后来药物告罄,伤口发炎红肿如丘,脓血如泉外流,且有生蛆者,痛苦难当。因治疗绝望,加之痛苦与日俱增,投井、投湘江自杀者百余人,绝非信口开河,彼时曾有记录,目前台湾省尚有不少前我军医各人员可以作证。尤以对重伤者,皆束手无策,眼睁睁视其痛苦而亡,因医药两缺,伤后冤枉死亡者以千计,因之官兵不怕战死而怕重伤。
再说伤兵生活。至战斗末期,城内被敌炮击,飞机轰炸,烧夷弹大火燃烧,房屋全毁,皆成断垣残壁,一望无际,满目疮痍。湘江上游之大城市,毁于一旦,据事后所知,衡阳只有五栋房屋残存,多数全毁少数半毁。六千余负伤官兵皆卧于残垣断壁瓦砾之中,餐风露宿日晒雨淋,还要饱受敌炮敌机惊扰。莫说是负伤之人,就是健康之身,也难受这种长期折磨。固然尚有少数半损房屋可资利用,因敌机见屋就炸,不敢将伤者安置于内。断垣残壁之中,遍地呻吟,到处脓血。加之阵地外堆积已腐烂之敌尸,又时值胜暑,整个衡阳城郊内外被红头苍蝇所笼罩。所幸者,未曾几生瘟疫,否则就不堪设想了。有限之医务人员,如何能照顾六千余伤者,仅以换药而言,药则免谈,只能用盐水洗洗伤口,取下之绷带、纱布、棉花等,上面染有脓血,不能再用,几天换一次药,所需绷带消耗量该有多大,来源断绝,乃收集全军官兵绑腿,洗净后煮之消毒。棉絮花替棉花,包被床单做为绷带纱布之用,我空投炮弹之降落伞也撕成条作为绷带使用。虽如此也不能予取予求的供应消耗量。
负伤官兵的饮食也是严重问题,军野战医院根本无法供应。这要归功于各连的炊事兵,他们不但要在城内寻找食物,照料本连伤兵,还要代替本连战斗兵作战,乃勤劳、热心、勇敢,不可忽视之伟大兵种。他们以炊事兵之身,兼任护理战士工作,昼夜忙碌,除寻觅食物外,还要派人去连上负伤官兵处照料,为官兵在地上铺上较柔软之物,能使伤者略为舒适。上面搭盖遮阳挡雨棚架,按时送饮食,阵地上官兵吃什么,伤者照样每人一份,还要为伤者洗涤净衣物,洗澡擦身,甚至于处理大小便。各连伤者不在少数,炊事兵皆一一伺候妥帖周到。
炊事兵送阵地上官兵饮食时,若是敌未攻击,尚能轮流吃一餐安静盐水泡饭。如果敌我双方正在激战中,不能只顾吃饭而不御敌呀!炊事兵则将盐水桶及饭筐放置战壕内,接过战斗兵武器:“你去吃饭,我来杀敌。”
前面曾说过,炊事兵都是些身经百战老兵,什么武器都会使用。这样轮流着将饭吃完,才挑着食具离去,故炊事兵伤亡者亦不在少数。
前面所写的几个可歌可泣的事迹,在我军衡阳战役中,只不过是众多数血泪交流故事中,略举出几个例子而已。这几档事迹,乃我直接间接所知者,故深印脑底,虽事隔三十七年,记忆犹新。回忆当时情景,触处伤心往事,情不自禁,惨然泪下,写不下去,须待情绪平静时,才能握笔。这些故事,皆战场实际状况,藉以明瞭其艰难困苦战斗惨状之一般,故事之叙述,若非身历其境者,心想捍造亦无从下笔,“事以真为珍。”
衡阳全期战斗中,各级部队长皆以全部精力去应战,哪有时间查询这类忠勇惨烈事迹,但亦想到其重要珍贵性,乃责成师部人事参谋及团、营、连、书记官文书上士等,会同将每日各部队所发生之忠勇事迹,详细记录,拟战斗结束后编册留念。不幸衡阳失守,这类纪录亦随之失散毁灭,甚为惋惜。凡属敌我相峙不下于一地之长期恶战苦斗,其忠勇事迹必多,尤以我军衡阳之超级恶战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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