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写我的弃守为攻方案,最迅速确实做法系用冲锋号,音令全团出击。号音也是下达命令之一种“号令”,吹号时须用很大气力,气力愈足音声愈亮。此刻,人人都在生与死的关键上,我惟恐司号长害怕,吹不出音来,为稳定其情绪计,轻言细言,如话家常,问他身世呀!问他练习了多少年号哇!最后问他:“如我要你到左边高地,带上团的番号,吹冲锋号你怕不怕?”
“不怕,绝对不怕,我练了十年冲锋号音,还没有在战场上实际吹奏过呢!今天有机会一试身手,不但不怕还很兴奋。”
“那就很好。”
他毫不迟疑,拿起军号向左边行去。
“慢点,等我报告师长后,才发动攻势。”
睡在地上的卫士韩在友听说要采取攻势吹冲锋号,猛一翻身坐起,将他木壳枪内十几发弹夹取出,换上二十几发弹夹,再将预备弹夹填满子弹,紧紧子弹带,整整鞋带,双手忙乱一阵。诸事妥当,走到我身边问:“团长用手枪还是木壳枪?”
我望着他笑笑:“要冲锋出击,你的精神来了。”
他笑而不答,去拿一枝木壳枪来给我,他走了。
我打电话给城墙上,二十八团团长陈希尧上校:“本团准备改取攻势出击,请你命令城墙上火力,居高临下阻止敌人增援部队。”
再电话各营长,准备全团出击,听团部冲锋号音,开始猛攻不惜任何牺牲,有进无退,违令者杀。令团迫击炮连,闻冲锋号音声起,迫炮加速发射。诸事皆备,只待号令。
电话师长:“据目前战况看来,敌人兵力火力皆较我绝对优势,敌人还有飞机助战。师长想尽方法,抽调点兵力为我增援,却弥补不了伤亡数字。现在十一点二十分钟,还需要维持约六小时兵力损耗,才能到黄昏。就算今天能闯过这一关,还有明天的血战。兵力如此大量消耗下去,我们能否支持到外围友军向长沙合围之期,实难以肯定。因此,我决计出击,以攻代守,攻其无备,或者有稳定战局之可能,喘一口气,再详为策划,重新调配兵力。”
战斗虽然猛烈,但时间不久,何故就感到兵力缺乏?因第二次长沙会战损失太重,各步连战斗兵人数,平均仅在五十人之间。
师长答道:“你的见解是没错,惟敌势太强,出击恐难奏效,反更加重危机,你须慎重考虑。”
并云:“另有一案,将你三十团撤至城墙上,可减少伤亡,你看怎样?”
“此案虽是惟一减少伤亡的措施,但绝对不可后撤。后撤只有南城门一条通道,撤入城内时,在官兵争先恐后的情形下,部队一定会自乱,而且敌我咫尺之隔,我一后撤,敌必尾随跟进,那才是真正危险。我都考虑过了,也准备好了,军人应有冒险犯难的精神,不计后果决心出击,我再不向你请示,也不要你增援,你只当三十团死光了。请你报告军长,说我不习惯挨打,发了蛮性,非出击不可,破釜沉舟与敌一拼,一切责任自负。师长即刻将南门关闭堵死,城墙上多准备手榴弹,如敌抢攻城门,手榴弹可以歼灭之。只要敌人不能由南门攻入,我预十师就没有责任。万一,三十团攻击顿挫,官兵也不会白死,定能得到其牺牲代价。不是敌死,就是我到黄泉,决计与敌偕亡。形势紧急刻不容缓,我即开始行动,你也预为筹谋,应付后事,以免临时失措。”
师长还在电话中喊:“先才!先才!”我没理睬,将电话挂断。
令司号长吹冲锋号,中士卫士韩在友,给我一枝德造二十响连发木壳枪,另将一个装满二十几发子弹预备弹夹,放入我军衣右边口袋中,还有数十几发子弹放进左边口袋中。他走出数步又回来,将我右边口袋中预备弹夹拿出,改放进左边口袋。
“你这是干什么呀?”
“预备弹夹在左边口袋,你换弹夹时快呀!”
“总算你聪明了一次。”
他低头笑笑,走出十几步,挡在我前面站着。我明白他的心意,好像敌弹穿过他的胸膛,就不会伤害到我。再则,不让我超越他的前面,感叹一声,意在不言中。
号角音声,雄壮凄凉。重吹第二次时,一粒流弹,将号管击破一孔,司号长即以左手掌,紧压破洞,继续不停吹奏。同时,各营连号兵,十几支军号,各带其部队番号,接吹冲锋号音。霎时间,全团一声呐喊向敌冲去,杀声、号声、密集枪炮声,冲入九霄,天摇地动,声势赫赫。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有一个连的准尉特务长带着五名炊事兵,挑着饭菜茶水餐具等,送来阵地,行至我身边不远处,听到冲锋号音,激发斗志,其中一名炊事兵大喊道:“伙计们,我们加入冲锋杀敌去!”
大家同声赞同:“好哇!特务长你看着饭菜,我们去杀几个敌人。”
五人将挑着的篓桶往地上一放,各人拿着自己的肩担,喊一声冲,快步加入冲锋队行列,我亦随队跟进。忽然间,敌人枪声全部停止,掉头狂奔,一个一个倒地不起。本团冲出约七百公尺,至水稻田边缘,即以号音停止冲刺,而敌人则全部后撤约二千五百公尺才停止。斯时,我湘江西岸岳麓山炮兵阵地,十五公分口径重炮开始发射。隆隆炮声向敌猛轰,打得敌人东藏西躲,有如热锅上蚂蚁乱窜。数日来,敌我距离太接近,我重炮不敢发射,惟恐误伤友军。此时乃大好机会,发挥火炮威力。战场上,如遇上砲火强盛及强大机群之敌时,与敌近战最为安全,愈往后移愈糟。
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上将,由岳麓山指挥所,电话问军长李玉堂中将:“南门外出击者,是哪一个部队?”
答称:“预十师葛先才全团。”
长官极为高兴说:“攻得好!攻得好!葛团长了不起。”
司令长官薛岳将军,以上将之尊,亲临一水之隔的最前线指挥,好像尚无前例,令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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