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长沙会战,我战区司令长官部战斗计划,大致以坚守长沙城为核心战,让敌人围攻,尽量消耗其兵力。我外围各军,分布于距长沙约三四日行程之各点,视长沙守军战况,敌之伤亡情形,战区司令长官一声令下,我各地区待令部队,齐向长沙急进,将敌人反包围于长沙郊区歼灭之;另以数军兵力,配置于捞刀河以北,汨罗江以南地区,分段截击由长沙北撤之敌,名为“天炉大阵。”
陆军第十预备师,蒋师长另调他职,师长职务由方副师长升任。民国二十九年(一九四○年)春,我师由第三战区调第九战区,编入第十军建制,军长李玉堂中将。三个师番号是第三师,预十师,一九○师。方师长和我可说是回至娘家,皆大欢喜。
第二次长沙会战,第十军损失惨重。我因病住院,调为师附,未曾参战。三个月之后,第三次长沙会战接踵爆发。第十军在毫无整补之情势下,奉令固守长沙。
我军奉令后即向长沙推进。在行进途中,军长与师长都要我再充任团长。我已当了几年团长,应该让别人干干,不肯接受。他们一再劝勉:“即将作战,你不能不下团,为第十军一争光彩。”好像我能包打胜仗似的。都是老长官情面难却,无可奈何只好答允。在大的方面来说,我这条命,早已决计捐献国家,岂可临阵畏缩!次之而言,报答领袖培育之恩而死,心安理得。问师长令我到哪一团呀?
“与三十团团长对调。”
“好哇!仗还没打连升两级。”
“我不懂你的意思,谁升两级?”
“我呀!由二十八团升到三十团,不是两级吗?
老实说,当部队长的任重道远,精神上心理上都有不胜负荷之感,尤以临危受命,到一个生疏之团,官兵性格概不了解。堪以自信者,我的人缘不错,所到之处皆受欢迎。晚饭之前,三十团团长田琳上校(我的老部下),率领团附及三位营长、副官、输卒等一大群人马,来到师部,一个个面露笑容表现亲切,迎接我至团部晚餐,算是到差。
田团长言道:“老团长来执掌三十团,乃三十团之幸,全团官兵无不鼓舞称庆。无形中提高了全团官兵斗志,奠定这次会战胜利基础。至于我这老部下呢!也打了不少仗,却信心毫无,还需要向老团长多多学习。看能不能有点进益,老团长有些出乎意料的想法做法,是永远学不会的,自认是一个大笨蛋。”
这也没有什么难处,只要能够做到,精算、气壮、神凝、沉静、稳健原则,可立于不败之地。虽因处境恶劣而致败,亦能打出一点名堂来,虽败犹荣,战场上分秒必争,切忌犹豫寡断,坐失戎机。
我军未进入长沙城之前,军部已厘订守备计划,颁布各师遵循。第一九○师固守长沙正北,第三师衔接一九○师阵地东向,亘浏阳门及城外南大十字路均含阵地之守备,预十师衔接第三师右翼,由东南折经南门外修械所至湘江边之防守。
我师任务分配,二十九团构筑三个营据点为前进阵地,三十团为第二线主阵地,二十八团在妙高峰城墙上为预备阵地。
民国三十年(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黄昏,我师抵达长沙。第三师及一九○师皆先一日到达。我师抵达长沙时,第三师警戒部队已与敌发生斥候战。无暇侦察地形再划分各营阵地,只好率领营连长至主阵地区,临时现场大致指定,赶筑防御工事。二十八日,敌人首先攻击北面一九○师及第三师左翼之一部阵地,东面只有零星战斗,南线无战事。二十九日拂晓,敌向我一九○师及第三师阵地开始猛攻。枪声哒哒,炮声隆隆,不绝于耳,地亦为之震动,不停不歇,昼夜血战,战火逐渐南延。我二十九团营据点,竟日激战伤亡甚重,因被敌隔绝,伤兵无法后送,师长令该团于夜间撤回。惟该团之第三营位置较远,未能撤回,曾一度失去联络。本团左翼东向主阵地,于二十九日午后亦与敌接火,战斗炽烈。在敌无进我无退,激烈之攻防战中,相持至三十一日晚。南线仍无战事。
战场上虽无大变化,然而,第三师右翼与本团左翼于三十日夜,曾有一股敌人窜入白沙井街市民房中,威胁本团主阵地左侧背。另有数处,敌我形成犬齿交错混战局面。我到现场视察后,惟恐敌我混杂部分,我部队自乱,决计变更部署,拟将东向主阵地全部放弃。其当面之敌,交给城墙上二十八团,因有城墙为屏障,敌决难得逞,左翼撤下之兵力,增强南面防务。回团指挥所,将变更部署理由,报告师长,师长毫不考虑予以同意。迅即按计划行动,深夜二时许才部署妥当。
至此时止,南面始终无动静。愈是平静则愈可疑,自我警惕加强戒备,谨防敌人借以懈我军心之阴谋,用声东击西战法,突然猛扑南面阵地,使我措手不及而一击成功。乃将我的意念报告师长,请他预做准备,以策安全,这是一着狠毒杀手,敌欲歼灭我第十军于长沙城。
果然未出我所料。三十年(一九四一年)元月一日拂晓,敌以密集炮火,向本团南面阵地猛烈轰击,继之步兵强攻,十二架敌机低空集中南区轰炸扫射。去了十二架,又来十二架,川流不息轮番轰炸。所有阵地附近民房被炸起火燃烧,炸弹、炮弹、手榴弹、爆炸后的火药烟,及其所激起之沙土灰尘,与烧房屋之浓烟火焰,混成一片,遮蔽空间,十余公尺以外看不清物体,战斗之惨烈数日来所仅见。敌人虽伤亡重大,但仍前仆后继猛攻。我亦冒敌陆空优势火力,兵力威胁之险,奋战抵抗,敌我双方皆伤亡惨重,恶战六小时后,我阵地屹立无恙,但敌人兵力愈打愈多,我之兵力愈战愈少,形势危殆。
在这种挨打的情况下,触发我之怒火:“哼!你皇军却吓唬不倒我葛先才。”
经周密算计后,决定弃守为攻。一看身边,只有副官和准尉司号长各一员,卫士传令兵各一名,看守电话机通信兵一名。因敌机轰炸,我要副团长及其他官兵疏散开去,另有一名卫士,被我赶走了,原因是战火那样激烈,我那卫士居然能躺在地上睡觉,炸弹将他轰醒了,坐起来指着敌机狠骂。我烦了:“你骂它也听不见,滚远点,不要在这里打扰我。”
这家伙胆大包天,杀人如杀鸡,笑眯眯的。可是他对长官忠、对友义,谁都喜欢他。他有一特技,用木壳枪射击三十公尺内外雀鸟,十发九中。经我一骂,提起木壳枪走了。你说他到哪里去了?上了火线,唬那些连排长:“团长要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大家都知他在假传圣旨。第六连连长叫道:“韩在友!你枪法很准,前面不远处土堆后面,藏有敌人,不时伸出枪来向我射击,你准备好,等他冒出头来,迅速给他一枪,如果打倒了我请你的客。”
“好!这个我有把握,连长请客请定了。”
我正策划好攻击方式,中士卫士韩在友很得意地回来了。
“团长!我到第六连阵地上,最少打死两个敌人。”
“胡吹。”
“你不相信可去问连长。”
“好!好!你能干,我替你去请射击奖。”
“我未曾听说过,在奖章中有射击奖啦。”
“放心,军政部会为你特制一枚。”他双眼一闭舌头一伸,做了个鬼脸,走开数步,一屁股坐地又躺下去了。
两年之后,衡阳会战,中士卫士韩在友不幸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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