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蒋介石决心整肃四川





  蒋介石的“军队国家化”

  1937年3月中旬,刘湘忽接蒋介石急电:“嘱即派全权代表到南京,有要事相商!”

  刘湘把电报往桌子上一扔,对邓汉祥等“智囊”们说:“老蒋一定又在打我的主意喽!先派建设厅长卢作孚代表我去一趟,看他想干啥子名堂!”

  卢作孚到重庆,只同国民政府军委会重庆行营参谋长贺国光见了一面,第二天就跑回成都对刘湘说:“甫公!贺国光一见我就直截了当地说:‘这次蒋委员长主要要谈军队国家化的大事。你同刘甫澄关系不够,事关重大,请他另派人吧!’”

  省政府秘书长邓汉祥对刘湘说:“老蒋的行营参谋团和别动队1935年入川,主要就是督促、整编川军,去围歼红军,又削弱川军力量……他要‘军队国家化’,其实说穿了,就是把川军变成他老蒋能控制的军队,把四川收到他的国民政府手中!”

  刘湘脑袋低垂,习惯性地眼睛半睁半闭着静听。

  邓汉祥又说:“1935年6月5日,他在成都行辕召集川军将领,讲述《剿匪与整军之要道》,说:‘我看现在四川兵额之多、部队之杂,至少要裁半数以下!现在兵多饷少,川军一般士兵不仅月饷全无,而且许多士兵求一饱而不可得……现在有中央调来的军队同川军在一起剿匪,中央军每个士兵每月可得到七块钱的饷!彼此相形见绌,试问大家,有甚么办法来安你们的兵心?但是这件事不能怪中央,如果经过中央的点验和承认,就可以照中央军队一样的发饷……’他这些话,听起来也确实冠冕堂皇。”

  刘湘抬头,声音低沉:“嗨,连瓜娃子都晓得他老蒋的鬼板眼!从那年6月25日后,行营参谋团就着手整顿川军,将原川军350个团减为200个团左右,各部均以全国陆军统一番号命名……川军经过点验,编余裁汰下来的军官6000多人,他老蒋还很会收买人心,提出全部安排,不让其流离失所……其实是为他所用!”

  刘湘的参谋长傅常博古通今,又好佛学,写的古诗在川中也素有盛誉。他话不多,但常直切要害,这时缓缓说:“那次川军第一次整编后,蒋介石还以授军衔的方式,把川军纳入全国陆军系统。除甫公被授为陆军二级上将外,许多人被国民政府中央军事委员会授为中将、少将,我也被授为中将……这些任命虽然大部分是对既成事实的承认,但却剥夺了川军高级将领任命之权。”

  邓汉祥接着说:“真吾说得对极了!要部属听命,不就是要有让部下‘加官晋爵’的权力嘛!不然哪个肯听话卖命?蒋介石这项措施是‘杀手锏’,必然要引起川军分化,削弱甫公对川军的控制力……不但甫公如此,就是刘幺爸(注:指刘文辉)、邓锡侯、田颂尧等其他四川高级将领,也都被削弱了。”

  刘湘气恼地说:“鸣阶说得对头!在那次第一期整军中,川军各系将领就说我刘湘的闲话,有说我对川军各派系未能一视同仁的,还有说我对自己部属心存戒心的,使得部分将领如王缵绪、唐式遵、李家钰、孙震、范绍增等人,都去‘背靠大树好乘凉’,慢慢向蒋介石的‘中央’国民政府‘靠拢’去了!”

  说到此处,刘湘有些语音凄凉……因为他明白:现在是1937年了,蒋介石经过两年“苦心经营”,一定认为再次整编川军的时期成熟了!这当然引起他惶然不安。

  卢作孚不够资格,刘湘只好对贴心“军师”邓汉祥说:“鸣阶,只有你出马了。无论蒋出什么题目,我们抱定一个‘拖’字来应付,拖一天有一天的机会,总以避免和他冲突为上策!”

  1937年3月18日,邓汉祥一到南京,飞机场就有五六十个新闻记者围着他问:“据说四川刘主席要造反,反抗中央国民政府……请问邓秘书长,是否确有其事?”

  邓汉祥摆手说:“这是谣言!谣言!”

  其实,这并非全是谣言。“西安事变”解决,1937年初蒋介石回南京后,听说何应钦之弟何辑五企图“浑水摸鱼”,曾去四川联络刘湘,而刘湘部下也在“西安事变”时“打落水狗”,到处抓蒋系“别动队”人员……所以蒋介石对刘湘恨之入骨。

  1937年春,重庆蒋系别动队、宪兵等部队,都在浮图关一带日夜赶修工事。而刘湘部一六一师(许绍宗师)也严阵以待,双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蒋的重庆行营参谋长贺国光虽投靠老蒋,但和刘湘也有些旧交情(都是清末“四川陆军学堂”的同学),怕窟窿戳得太大了,他不好收拾。他就天天和刘湘部的重庆警备司令李根固和许绍宗师长周旋套交情,既一起打牌吃酒,又一起视察工事。据报载,1937年3月2日,贺国光同许绍宗共赴两路口、浮图关一带,令双方都将所筑工事一律铲除,以免民间发生误会……

  蒋介石派他的副官长姚琼到机场接到邓汉祥,立即去蒋官邸。

  一见面,蒋介石就直截了当地说:“四川军队太多,应该缩编!四川一个省,就相当于欧洲一个大国。甫澄身体多病,却兼管军民两政……我深恐他体力难以支撑,准备派人去任省政府主席,甫澄专负绥靖地方的治安责任。这既便于甫澄休养,对地方和他个人都是有利的!”

  邓汉祥小心翼翼地说:“缩编军队,如果川军各系在同一标准下进行,自无问题;但军民分治,请中央再加考虑。四川防区时代混乱多年,百姓深受其苦,自前年省政府成立、川政统一后,各方面才稍有眉目。如今又要让军政、民政由两个人负责,恐难收良效,反而会增加中央的麻烦……”

  见蒋毫不为动,邓汉祥又说:“委员长日理万机,我不便多来麻烦……可否指定一位负责人员从长研讨,使汉祥多有陈述的机会?”

  蒋指定军政部长何应钦同邓细谈。邓汉祥向何“摊牌”说:“缩编军队和军民分治两件事,如果同时进行,难免不逼得四川狗急跳墙!先缩编军队,过一些时再提出分治来,同样可以达到中央愿望。这是一件大事,请你同蒋先生从长计议。”

  何将邓软中带硬的话转告了蒋介石。

  第二次邓汉祥见到蒋,蒋就没有再提军民分治的话了。他说:“军队必须国家化!1937年7月6日,在重庆开‘川康整军议’,派何应钦代表我到渝主持!”

  邓汉祥飞回成都,向刘湘作了汇报。刘湘埋着脑袋沉思很久,抬头吩咐:“分别发电致蒋、何,表示拥护整军会议!”

  卢沟桥炮声惊散“整军会议”

  何应钦于1937年6月28日到重庆,电召刘湘到渝。

  刘湘心腹部下都大加劝阻,还有三个旅长跪在地上放声痛哭:“甫公,那分明是摆的‘鸿门宴’呀!老蒋心子黑,你到重庆太危险……万一甫公被老蒋扣押,就毫无办法了!”

  刘湘问:“你们咋个说我去不得?”

  旅长们哭着说:“老蒋的重庆行营及别动队,都极力分化瓦解川军!他们挑拨离间,要策动川军一些军长、师长攻击甫公……”

  “武德励进会”情报室负责人杨特树也说:“蒋介石现住在庐山,邓锡侯的代表王应嵩,刘文辉的代表冷杰生,以及杨森的代表等人,都从庐山发回密电,说蒋介石暗中布置一些川军将领,要借整军会议收拾刘甫澄……这些电报被我部译电员偷译出来了!”

  刘湘犹豫不定说:“老蒋要‘统一中国’,想吃掉我也就罢了。咋个川军中也有人想乱下毒手?他们未必不晓得唇亡齿寒的古话嗦?”

  杨特树说:“本来,川军各系多年来割据自雄,省政府成立后,各系将领不能自行征收田赋税收、任命地方官员,处处要受甫公约束。加上我们的部队待遇较他军优厚,所以其他各系非常怨恨,说:‘昔日作公婆,今日作儿媳’!经蒋介石的人一煽动,当然更火上加油了。他们准备在整军会议上围攻甫公:第一,说甫公消灭异己。第二,说克扣了他们军饷……”

  邓汉祥说:“蒋介石这一手很恶毒,他采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造成川康军队狗咬狗、闹内讧,他坐收渔人之利!”

  杨特树接着说:“另据绝密情报,我部师长范绍增已暗中投靠蒋介石,范绍增到重庆与贺密商倒刘具体措施,并企图约集刘文辉、邓锡侯、杨森、孙震、李家钰等人,在整军会议上对甫公提出弹劾,还要请求将甫公扣留惩办……”

  杨特树说到这里,办公室里更是一片“哇哇哇”的哭闹声、劝阻声……刘湘心烦意乱,一摔手走到内室,邓汉祥跟了进去。

  刘湘说:“人还没死,就闹喳喳的像在嚎丧!鸣阶,我只有和你密商了。你说,我究竟去得?还是去不得?”

  邓汉祥沉思一阵,说:“假使我替蒋介石谋划,绝不会扣留你的!为啥子呢?因为把你扣起来,你的几十万军队仍然会成问题。他不如采取慢慢勒死你的巧妙办法,就是先缩编军队,再军民分治,最后调你到中央去当个有职无权的啥子部长……这岂不省事得多吗?”

  刘湘盯着他,又问:“那你的意思是我去得喽 ?”

  邓汉祥又沉吟片刻,开口道:“甫公,这只是我个人推测……万一确实老蒋心子黑,他也是会用辣手的!最稳当的办法,是你坐汽车前往,我乘飞机先去。等我先同何应钦密谈,从何的口气中,自可判断有无危险。我晤何后,再秘密到成渝路上的璧山县来迎你。如果临时有变,甫公就以旧病复发为借口,中途转回走他娘的!如无顾虑,再大大方方地进重庆。”

  刘湘听了连连点头。邓汉祥又说:“值此山雨欲来之时,针对川军各派系准备在‘整军’中攻击甫公,我以贵州同乡关系去找何应钦,再叫重庆警备司令李根固和一六一师师长许绍宗,以四川军官速成学堂同学关系,去找蒋介石的行营代主任贺国光陈述困难,要贺向蒋介石疏通……”

  刘湘听了,这才眉头舒展,微笑说:“鸣阶足智多谋,简直就是我的诸葛亮,就依你说的而行!”

  邓汉祥先飞到重庆,一见何应钦,开口就说:“唉,此间的谣言太多了!”

  何应钦忙问:“有啥谣言啊?”邓汉祥说:“那些谣言,说来传去,不外是说‘整军’就是对付刘甫澄!”

  何尽量解释说:“整军是维护国民政府的‘军政统一’,全国如此,又不是只对他刘甫澄一个人的,他刘甫澄不是也在四川搞‘军政统一’嘛!”

  邓汉祥说:“蒋先生的鬼把戏很多,谣言也不能认为毫无根据。”

  何应钦慨然说道:“我是贵州人,自古川黔一家,连我口音都和四川人一个腔调!如果蒋真要对刘甫澄下黑手,我肯来当刽子手,同四川人结不解之仇吗?”

  邓汉祥见何说这话时态度自然,不像唱戏,于是拍案而起大声说:“敬之(注:何应钦字敬之),你是贵州兴义人,我是贵州盘县人,早年又都进前清武昌陆军中学……我两个是同乡又是同学,我相信你不会整我的冤枉,哄我去害刘甫澄!”

  邓汉祥当夜赶到璧山,将经过详告刘湘。

  刘湘枪林弹雨中滚打几十年,不是傻瓜,他对邓汉祥说:“我们也得预先留一手,枪杆子作后盾!传我的命令:在成都、璧山、重庆等方面暗中调集重兵,预作防范。有啥子风吹草动,就给老子动手!”

  1937年7月6日,川军整军会议在重庆行营礼堂开幕,出席会议的有何应钦、顾祝同、刘湘、贺国光、邓锡侯、刘文辉、杨森等整军委员,各军、师独立团以上将官,共300余人.

  何应钦以下皆身着戎装,以示隆重。刘湘后至,偏偏脑袋上戴顶博士帽,身穿件长衫子……举座惊讶,暗自交头接耳:“开军事会议穿长衫子,刘甫澄对整军不满,安心来个小学生‘闹考’嗦?”

  会议由何应钦主持并代表蒋介石说明“整军”的意义,他说:“1935年6月后川康军队第一次整军,曾经呈报中央有案的,川康军队共为8个军,辖26个师,9个独立旅,总计步兵团171个。若以团为单位来比较,竟然有日本全国军队数量的二倍半之多!”

  当时,日本正规军队约25万人,编为17个师,共步兵70个团。

  1933年日本驻汉口的武官给本国政府报告川军兵力为:刘湘有211500人;刘文辉有165000人;邓锡侯有88000人;田颂尧有59000人;杨森有45000人……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小军阀、民团,至少六七十万人以上!

  何应钦提高嗓门说:“以四川一省来养这支六七十万人庞大的军队,自无怪乎质量之差。故四川军队必须整理!”

  刘湘接着致词:“甫澄作为革命军人一分子,拥护国民政府的军政统一,拥护军队国家化!”

  他话音刚落,第四十七军军长李家钰站起来说:“我在前线同红军作战,刘总司令(指刘湘)就在后边收编我的军队,我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

  何应钦立即制止说:“我们这个会议有一定的范围,李军长的话出乎范围以外了。”

  李家钰便没有再往下说了。但李抱冰又起来发言攻击刘文辉,他愤愤然说:“我的部队在追击红军过西康时,刘文辉部多次拖拉我的军队!”

  何应钦仍以不属于整军会议范围而制止了。

  第二天,何应钦一开会就以沉痛的语气宣布:“7月7日,也就是昨天,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发生,中日战争开始了!”

  形势直转急下!正在参加整军会议的将领们本来是“各怀鬼胎”,这时却都同仇敌忾,在会上纷纷高吼:“我们愿率所部,参加对日作战!”“川军愿在刘湘主席统率下,同心协力,共御外侮!”

  川康整军会议7月9日匆匆忙忙闭幕,何应钦昂首挺胸宣布会议“决议”:

  一、川军各部缩减十分之二,刘湘直辖的部队共缩编为60个团(共3个军、2个独立师、7个独立旅),剩余的纳入省府保安部队中,改成14个保安团。杨森、刘文辉各编9个团;孙震编13个团;邓锡侯16个团;李家钰编7个团。以上川军各派系总共仅54个团,还不如刘湘一家多。

  二、川军团以上军官由国民政府有关部委直接委派。

  三、川军的军饷,每月由国民政府军政部派员点名发放。

  这次“整军”,基本上实现了“军队国家化”,对“抗战”中统一指挥全国军队无疑是非常有利和必要的。

  这次“川康整军会议”为什么既“草草结束”、又“圆满成功”呢?

  这是因为“卢沟桥事变”突然爆发,救亡抗日成为火烧眉毛的紧急大事——当国家利益上升到最重要位置时,各方纵有天大私心,也没有任何借口去讨价还价了!

  当然,会议结束后,许多川军将领也心怀不满。刘湘说:“这样一‘整军’,我们川军的用人权、财经权等都进一步被老蒋控制了!”

  邓汉祥摇头,笑着说:“抗战爆发,这次整军虽有决议,可能也只是无疾而终……”

  刘湘慨然说:“只要蒋介石不起吞掉我军队的黑心,我刘甫澄就马上率部出征,去打日本人!”

  抗战爆发了,展现在许多川军将领和几十万士兵面前的,将是一条崭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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