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四军军部战地服务团里,有一位年青美丽的女兵,她是妈妈的独生女儿。妈妈给她起的乳名叫春兰,希望她美丽如春,高洁如兰;学名是掌珠,她真的是掌上明珠,妈妈的宝贝。当她初中毕业,刚考入湖北省立女子师范学校时,抗日战争爆发,抗日的烽火把她一颗爱国之心烧得火热。一向文静的她勇敢地走上街头,演剧、演讲,到医院慰问伤员,参加青年救国会,积极参加抗日救亡活动。她更想拿起武器,参加抗日的队伍,走上前线。妈妈怎么办?妈妈舍不得她走,她也不放心妈妈。可是,我们不能只为糊口而庸庸碌碌一辈子,总得干点于国于民有利的事业啊!日本侵略者肆虐在我们的国土上,眼看武汉就要沦陷,我们难道就这样束手待毙?要妈妈,也要祖国。没有一个好的国家、好的社会,有什么个人出路呢?多少人的妈妈在苦难中挣扎、煎熬,我们只靠读书就能救妈妈吗?保住祖国,才能保住妈妈。16岁的张掌珠给妈妈留下了一封信,仍然装着去上学的样子,悄悄地和同学们一起跳上了即将起锚的从武汉到南昌的船。人生之船也从此开始了一个新阶段。
现在,她是新四军军部战地服务团戏剧组的台柱子。在服务团戏剧组,她演戏认真,排戏认真,常常让人分不清戏里戏外。她演的香姐,楚楚可怜,哀婉动人,把一个流亡异乡、被迫卖唱的小姑娘凄楚、无奈的神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每当她凄婉地唱着“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时,晶莹的泪水就会沿颊而下,观众也不禁悄悄地拭着眼泪。当香姐因饥饿而遭到无情鞭打时,观众完全忘了是在演戏,会跟着剧中人一起高喊“放下你的鞭子!”每次演完这出戏,她的脸色总是那样暗淡苍白,久久不能恢复平静。在她的脑海里,自己就是那个小姑娘,祖国和家乡正在遭受着欺凌,有家归不得,思乡之痛,思亲之痛,痛彻心肺!她真的哭了!她的痛哭,让观众受到震动,他们一边捐钱帮助这离乡背井的可怜而无助的小女子,一边扼腕愤恨:“一定要把日本鬼子赶出去!”“还我家园!”是演戏,也是真情。演戏会动真情,这是她的一大特点。无论她演《阿Q正传》中的吴妈,《一年间》里的新娘子,还是《魔窟》里有骨气、有爱国心、敢于斗争的下层女子“小白菜”,都给人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她还是个理想主义者,追求着一个很高的境界。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张茜。
刚到军部服务团不久,团里发给每人一张团员登记表,每个人都将在表中填上自己的姓名、履历和志愿。张掌珠和她的好朋友林琳(原名林仪贞)认真地端详着这张表,准备庄严地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仪贞,我想改个名字,你看好不好?”她抓着好朋友的手,热切地说。然后从身后的书包里摸出一本小字典,认真地翻阅起来。
两个好朋友的心是相通的,什么“贞”呀、“珠”呀,真的应该改一改了。林仪贞很快就想好了,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了个“琳”字,伸手给她看:“你看,我就叫这个字,和姓音同字不同,又简单又好记!你也改个单名吧!”她点点头,仍然在翻着字典。遇事认真,这是她的习惯,何况是要正式改个名字呢。她终于想好了,拿起笔来在一张小纸片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一个“茜”字。
“茜,一棵红色的小草!”她对自己的这个新名字很欣赏,兴奋的大眼睛闪烁着。茜,是一个很女性化的名字,从字典的释义上讲,茜,是红色的意思。有一种草本植物叫茜草,茎上有刺,花黄根红,刺可御敌,花能观赏,根可作红色染料,自己是红色的,还可以把别人染成红色。年青的掌珠把自己喻为茜草,想必是要让自己也具有茜草的风格,做一个红色的革命者,一生都有作为。也许张茜改名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这个字很美,字意很好。“红”,是中华民族传统中一个热烈而吉祥的字眼,这就够了。而冥冥中,她却真的像茜草一样,柔韧而坚强,平凡而伟大,不务虚名,不存奢望,将毕生的心血和精力,默默地献给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
当年的张茜在新四军里已大有名气,不仅是因为她饰演的角色多,还因为她戏演得好,能打动人。台上的张茜沉浸在角色的塑造中,却不知道台下正有一颗激动的心在为她跳动不已。陈毅将军被张茜的热情、清纯和美丽打动,情不自禁地向她射出了一支支爱神之箭。他拜托服务团团长朱克靖为他们当一次“月下老人”。张茜的一腔爱国热情正倾注在宣传抗日、唤起民众的事业中,对突如其来的爱情不知所措。她烦恼,她躲避,她向好朋友求救。陈毅这位文武双全的将军因得不到张茜明确的答复,在繁忙的前线作战之余,只好把丝丝柔情诉诸笔端。终于,一首《赞春兰》的小诗叩开了张茜的心扉。
在一次演出中,需要一套司令员的服装,团长朱克靖特意让张茜去向刚从前线回来的真正的司令员陈毅借。张茜虽然知道团长的用意,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只好不情愿地去了。陈毅见到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张茜,自然喜出望外。张茜却“公事公办”:“首长,我们今晚演出,向你借一套服装,行吗?”“当然可以!”陈毅立即换下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交给了她。张茜接过衣服,只说了一声:“谢谢首长”,就转身而去。陈毅望着张茜离去的背影,正要继续伏案,忽然,一拍脑袋:“糟了!糟了!”他突然想起了上衣口袋里的“秘密”,想把她追回来,又怕张茜误会;不追回来,万一“秘密”暴露,岂不要闹笑话?
是什么“秘密”,让这位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司令如此慌乱?原来,上衣口袋里装着一首小诗,是他在情不自禁地思念心上人时写的,未及推敲修改,就有人来请示工作,情急之下,他急忙把诗稿塞进上衣口袋。张茜来借衣服时,陈毅由于激动、心慌,忘记拿出来,就让她把衣服拿走了。
晚上,张茜整理演出服装,发现从陈司令那里借来的衣服口袋里有东西,她摸了一下,好像是纸片,她想:“不会是文件吧?假如是文件,还是应该拿出来藏好。”她把纸片拿出来一看,却是一首诗,题目是“赞春兰”。顿时,张茜的脸涨得飞红,生怕别人看见,急忙把纸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按捺住一颗扑通扑通激烈跳动的心,张茜把演出服装完全整理好后,急忙悄悄地躲到一个角落里。
“他到底写了些什么呀?”她掏出小诗偷偷地看了起来:
水箭含胎初出冈,
似是欲绽蕊露黄。
娇颜高雅世难觅,
万紫千红妒幽香。
张茜读了一遍又一遍,细细地品味,深情和爱意充溢在字里行间,充满了张茜年轻的心房。曾经紧闭的心扉终于启开。张茜的脑海里、心田里装满了陈毅司令高大英武的身影,开始为枪林弹雨中的司令担心。当陈毅拿回自己的军装,摸摸口袋里的纸片还在,深为自己的冒失而不安的时候,尚不知一张小小的纸片却成了特殊的定情礼物。终于,张茜托朱克靖团长给陈毅司令捎去一张照片。陈毅喜不自禁,当场在照片后面题了一首诗:“春光照眼意如痴,愧我江南锐统师。豪情廿载今何在?输与红芳不自知。”百炼钢化为了绕指柔。当年曾写下“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集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气壮山河绝句的元帅,乖乖地“输与红芳”,成了爱情的俘虏。
从此,皖南泾县的朗朗月色中,溶进了一对恋人的身影。
从此,世界上多了一位以“绛夫”为笔名的元帅诗人。茜,红色;绛,红色;有了张茜,才有了“绛夫”。
从此,一棵纤细的茜草依傍在伟岸的青松大树身旁,健康、茁壮,贡献着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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