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东方尚未露出阳光。那无边的桦树林中的每一片枝叶,都挂着白亮亮的露珠。晓雾濛濛地笼罩了浸在大峡谷里的一切,并沿着山崖上下飘荡着。远处的山峦,下面簇拥着浓厚的雾靄,只模模糊糊地勾出轮廓的线条。

  翻滚的乳白色晨雾,笼罩了幽深阴暗的大峡谷。浓雾之上的天幕是一片灰蓝色,残留在天边的寒星还在历历在目。静候的原野,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寂寥的鸟鸣,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清寒的山风悄然掠过繁茂的枝叶,惟恐惊扰了昨夜留下来的寒意。

  武藤带着小分队沿指南针标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艰难行进着。不断用望远镜向峡谷深处及四周观察着。峡谷里布满了凹凸不平的怪石,参天的古树与低矮的荆棘藤葛,还有繁茂的蒿草紧紧纠缠在一起,真可谓是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沟涧里的溪水欢快地奔流着,不时隐入地下踪迹皆无。又不知什么时候,诡秘地从附近的嶙峋巨石的底部,激涌而出夺路而逃。峡谷里飘浮着游移不定的云雾,沿两侧崖壁的走势升腾,翻转、从容不迫地逶迤而行。又不时在飘浮中变幻出千奇百怪地形态,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姹紫嫣红般的光焰。

  这就是神秘莫测的大峡谷吗?她是在将我们送入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还是将我们诱惑进万劫不复地十八层地狱呢?

  大林莽在一点点的后退,他们终于穿过了那段幽暗潮湿的“隧道”,来到两侧都是熔岩洞的最深处。陡峭的双峰巍峨嵌入空间,明灿灿的阳光投射到繁茂的野生植被上,与阴暗的峡谷形成强烈的对比。

  以武藤信义为首的一行“盗墓贼”们,长久地注视着这座大辽王朝古墓。他们那略显疲惫不堪的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困惑。他们无法想象更不敢相信,显现在眼前的景致会是一座充满神秘的古墓。

  说它是瀑布未免有点牵强,说它不是瀑布,它又具备了瀑布所需的最基本特点。它从陡峭险峻崖壁间的缝隙间喷涌而出。它宽不足五米,高不超过十二米。上窄下宽,流量似乎并不是很湍急。又因崖壁上凌空长出两棵虬枝扭曲的松树,将凌空直泄的瀑布拦腰截断,化为千万点散珠碎玉。因它不是凌虚飞下,便被扯得又薄又细。闪着些须的白光,等你定睛看去,又只剩一缕飞烟而已。它飘落到崖壁下的涧石上,又注入右侧一座如弯月状的狭小湖泊中。这湖泊深不及膝,可无论水流如何注入,却从不溢出。想来是自有出处。

  抬眼望去,两侧是犹如刀削斧砍似的崖壁。由于千百年风雨的冲刷剥蚀,岩石轮廓的线条、层次、阴暗、色彩的变化及生成的年代,无不刻在崖壁之上。渐渐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终于从远处山峦峰巅的空隙处,宛如万柄金色的利剑,穿透浓雾投射在白练似的瀑布上。那浓雾就像沸腾的水蒸气,升腾翻滚。氤氲的雾岚,幻化成一轮艳丽的彩虹。

  “队长,咱们是不是把方位搞错了?”宪兵山口竹一用怀疑的语气问道。“这怎么会是古墓哪?”

  “这分明是一道瀑布!或者说是一道风景相当不错的自然景观。”宪兵小野补充道。

  队长武藤信义将怀疑的目光,转向助手伊东健男;“你怎么看?”

  伊东健男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没错!地理坐标及经纬度,没有丝毫偏差。而且和俘虏的供词及宪兵队提供的资料数据完全吻合。”

  “当地宪兵队是在什么位置发现并击毙那几个盗墓人的?”

  伊东健男伸手指着那道瀑布说;“就在这道瀑布的底下。”

  “那么在那里就应当留有明显盗挖和厮打的痕迹。伊东君,你带个人上去看看。”

  “是——!”伊东君向宪兵山口竹一挥了下手。说;“你跟我来。”

  他二人绕过并不宽阔的湖泊,跃上那块宽阔平滑的涧石。置身在瀑布水流的冲刷之下了。清亮亮的溪水溅落到他们的身体上,使他们在那平滑的涧石上难以立足,几次险些滑落。

  他发现被瀑布遮掩住的岩壁,并非是一块完整的巨石。而是由一块硕大的长条石垫底,又在上面放两快略呈长方形石块搭建而成。却又丝毫看不出人工所为的痕迹。因千百年风雨的剥蚀浸染,表面光滑如镜已呈黑褐色。而在这三块巨石衔接部位的中间缝隙处,留有钢钎及撬棍撬动的痕迹。

  这就是他们要寻找的千年古墓,是确信无疑了。

  武藤信义对马小羽说;“我听客栈顾掌柜的说,你曾经在河南洛阳盗过古墓。我想这会对我们的行动有所帮助,所以才坚持把你带了出来。现在的情况你都清楚了,我要知道的是——根据你的经验,如何才能安全顺利地将古墓打开?”

  伊东健男补充道;“队长,最好让他将在洛阳盗挖古墓的经历,简单扼要地说一下。也让咱们增加点感性认识,至少也要让大家心里有点数。”

  此时,马小羽的内心相当复杂。他不甘心让日本人将古墓中的宝物席卷一空,可又不愿意入“宝山”却一无所知。至少也要知道藏有哪些宝物?到底值不值得为此而大开杀戒?而为了弄清这些,又必须借助日本人的手。他不知范天华跑到哪里去了,也无法向外发出信号。但他相信洛处长的为人及性格,绝对不会将他弃之不顾的!

  想到此他的心踏实了。他这才伸手挠着乱蓬蓬的头发,说道;“我们通常是在确定墓址之后,就是寻找宝顶了。”

  “什么叫宝顶?”

  “就是在古墓的地下玄宫之上,填埋的封土。老百姓叫它坟头。“

  “那什么叫地下玄宫?”

  “就是通往墓室的地下通道。”

  “那------怎么寻找宝顶啊?”

  “用金属探条向土里深插,注意手上的感觉。确定后下洛阳铲,看深度和铲子带出来的土质。深度是用来确定古墓的年代,通常大清朝的墓封土的厚度不超出十五米。大明朝及元朝的墓是在二三十米之间。大辽朝的墓上的封土较浅,一般不超过八至十米。如带出来的土质中,含有大量的朱砂、木屑、草木灰或被烧过的熟土及砖瓦等东西,就证明距地下玄宫不远了。这个时候用泥铲,每隔五至十米打一探洞。前后左右都要打到,免得漏掉。若没有熟土,就证明超过了。再向回打,见熟土了,就做上标记。以此类推,并将这些标记连起来,地下玄宫的轮廓就显现出来了。这也叫定坐标。”

  这些日本人听得是兴致盎然,他们从来就没有意识到东方文化竟然是如此博大精深。就连丧葬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盗墓,竟然也会如此深奥神秘。他们纷纷围了过来,说道;“喂!小伙计,往下说!别像挤牙膏似的,痛痛快快地往下说。”

  马小羽淡淡一笑。说;“下一步就是选合适的地点,向下挖地道了。这时最难的不是如何挖洞,而是如何精确定位。要沿宝顶的边缘向下并略偏向里挖,一般在挖到二三十米时,就能抵达地下玄宫的外墙皮了。也叫“金刚墙”。这种墙通常是用花岗岩或几十公斤一块的城墙砖砌成。足有七八尺厚,一般不勾灰缝。这时你要注意了,因地下玄宫的顶部及两侧的砖最厚。一般是七横八纵,青砖能达两米厚度。所以。要沿金刚墙的墙皮向两侧挖,不出二三十米,便会找到墓道。自然也会找到它的后墙,这是它的最薄弱处,只有两层砖。这时你就不能再挖了,你必须用洛阳铲在原地斜着向上开三个通气口。再堵住当初开的通气口。将墙砖撬开一条缝隙时,人必须立即撤出来。须待‘疫气’沿通气口排出干静,人方可进入。”

  “什么叫‘疫气’?”

  “就是墓中的尸体及各种贡品,如食物、油料、香料等物品。因千百年密封腐烂所产生的有毒气体或粉尘。它的毒性相当烈。我们习惯上叫它为‘疫气’。”

  “要等多久,人才可以再次进入呢?”

  “总得两三天吧。这时你就可以打开地宫的第一道金刚门了,也叫玉门。通常皇帝的陵寝,共分九‘券’四门式构造。由金刚门洞开始,向北斜下而入。依次为墓道‘券’、闪当‘券’、罩门‘券’、头道石门、门洞‘券’、明堂‘券’、二道石门、门洞‘券’、穿堂‘券’、三道石门、门洞‘券’、金‘券’石门、金‘券’、最后的金‘券’就是置放棺椁的正殿了。其中墓道‘券’和闪当‘券’为砖‘券’,余下为石‘券’。九‘券’中明堂‘券’和金‘券’是南北‘券’,其余为东西‘券’。”

  “这个‘券’字是什么意思?”

  “‘券’发劝或绚音,意为门、窗或桥梁起拱的部分。”

  武藤信义指着面前的古墓说;“这座墓是大辽王朝一位公主的墓葬。她的内部构造与你提到的古墓,是不是同样的构造?”

  “不可能!大辽王朝其实是契丹族。这是一个以狩猎游牧为生的民族,他们没有在一地长久定居的习惯。就风俗而言,是有将贵重物品埋在地下,做上标记的习性的。所以。他们又是一个喜欢厚葬风俗的民族。”

  “他们的墓葬都有些什么特点?”

  “埋的一般都相对较浅,构造也比较简单。但棺椁及尸体的装饰极为讲究,地位尊卑等级贵贱,规定得相当严格。通常最高贵的皇族,是以褐红或朱红色来表示的。”

  “那又是为什么?”

  “说不清楚,这大概与信仰有关吧。谁知道呢?”

  “若依你的意思,该如何打开这座墓?”

  马小羽想了一下,说;“从地势上看,这座墓明显是利用山洞的自然条件,而加以改造的。唯一可行的就是将瀑布后面,那三块巨大的岩石撬下来或干脆炸掉!”

  武藤信义转身问道;“伊东君,你的意见呢?”

  伊东君说;“我同意!那三块岩石明显是人工放上去的。这座山几乎就是座完整的石头山,我们总不能把整座山都挖开吧?”

  他指着瀑布下面的那块平滑的涧石,说;“伊东君,你带几个人上去,负责打眼、装药、准备爆破。我带两人架设帐篷准备营地。”

  一声令下,宪兵们从驮架上卸下钢钎、大锤、TNT黑色炸药、导火索、电雷管、继电器。跃上那块平滑的涧石,赤身裸体,任凭瀑布的冲刷。每两人一组,叮叮铛铛地干了起来。

  伊东叮嘱道;“最下面那块长条巨石不能炸,否则。水要向洞里倒灌的。只能在上面那两块长方形巨石,与下面那块石头的接缝处下手。另外,炸药的外部要做好防水层。用量要掌握好,联接继电器的电线一定要放得长一点。”

  一个钟头后,他从涧石上跳了下来。报告道;“队长。爆破的前期工作已准备就续,什么时间起爆?”

  武藤队长开始发布命令;“所有人员一律佩戴好防毒面具,立即去上风头处去隐蔽。”又顺手扔给马小羽一具防毒面具,并对栗原板仓说道;“你负责教会他如何使用防毒面具。协助他把马匹牵到上风头去。”

  十五分钟后,他挥了下手;“起爆——!”

  几声轰隆隆的巨响,一股黑色的烟尘陡然升腾而起。无数散碎的石块砂砾,犹如漫天飞雨似的簌簌落下来。涧石旁的湖泊顿时泛起蜂窝般的水泡。整座岩壁在爆炸的声浪中,猛然晃动了几下。随即就发出一声轰然巨响,砌筑在长条石上面的两块巨石粉碎了。垮塌了。

  被岩石遮掩的山洞豁然敞开了!爆炸时的隆隆巨响,以那特大声波振幅撞击着众人的耳膜。周围的群山发出不尽相同的回音,使原本湿密度就极大的气流,在剧烈震荡着。远处丛林中数只斑鸠,惊叫着直冲云宵。使人在惊讶之余顿生一种惶恐之心。

  渐渐地一切都归于平静,静得能听到彼此之间的心跳声。轻盈的山风飘浮着泥土与青草的芳香,空气中还残存着爆炸后的硝烟味道。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又将怀疑的目光移到马小羽身上。

  马小羽蓦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大步来到被炸开的山洞前。透过直泻而下的瀑布,他发现这是一个高足有十五米,宽有九米、顶部呈圆拱形的山洞。上面那两块巨石已经破碎了,下面那块长条石虽未破碎但已明显开裂了。展示在眼前的并不是人们所期待地墓道,而是一堵墙。一堵用每块约有几十斤重的褐黄色城墙砖,砌筑的石墙。石砖之间的缝隙,填满了用糯米汤汁搅拌的胶泥。墙面光滑如镜,石砖上留有明显的波纹。他捡起一块约有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在墙面上重重的敲了敲。墙面上随即传出“咚咚”地空洞音响。

  他笑了。他大声喊道;“这就是通向墓道的大门!这就是打开古墓的钥匙。也叫石门!”

  “这堵石墙的厚度是多少?”

  “从声音来判断,不会超出一尺!”

  “还需要爆破吗?”

  “不需要了。还是先用钢钎凿个窟窿,看情形再说吧。”

  武藤信义略一沉吟,才说道;“铃木良雄你和金子安次,用钢钎在石墙中间凿个窟窿。必须戴上防毒面具施工。发现石墙凿透了时,就扔掉工具向上风头跑。千万不能停留,除非你不想活了。”

  这个工作的难度并不大,也无需什么技巧。功夫不大,铃木君一记重锤,竟然将整根钢钎都砸进石壁之中。更让他俩奇怪的是钢钎居然掉到里边去了。他俩一愣神,互相对视了一眼。突然惊叫一声;“妈呀——!”扔下工具。撒腿就跑。

  旋即。人们就听到从那个被凿开的窟窿里,发出“嗤——”一声尖利刺耳长长的怪叫声。就犹如尖利的金属刮擦在坚硬青石板上的音响,使人在浑身战栗之中又生发出一股寒意。眨眼间一股股浑浊黑里透着深黄色的气流,骤然从窟窿中喷射而出。并伴随着时断时续的“嗤嗤”的怪叫声,一股股霉烂腐败刺鼻、又酸、又涩、又辛辣的气流在峡谷间弥漫着、升腾着、盘旋着。

  纵然每个人都戴着防毒面具,依然被熏得头晕目眩,感到胸闷、气喘、险些呕吐。

  “这就是你所说的‘疫气’吗?”伊东好奇地问道。

  “是的!”马小羽苦笑着回答道。

  “这还得多长时间才能散尽?”

  “照这个速度,还不得两天两夜呀。”

  “不至于这么长时间吧?”

  “除了‘疫气’还有粉尘呢,不散尽谁敢进哪!”

  “粉尘也有毒吗?”

  “当然有毒了!皮肤沾上很快就会溃烂的,人必死无疑。”

  “就那么小的窟窿,粉尘能散尽吗?”

  “所以说。气体散尽后,还得将口子开得大一些,让风再吹吹,不是更安全些吗!”

  伊东转身问道;“队长,那咱们这段时间干什么?”

  “干什么?”武藤信义漫不经心地说道;“通知下去——先将宿营地向上风头再后撤一百米,防止夜间风向转变。二、黄昏的时候,用微量的炸药将这堵墙的牢固性破坏掉,把它彻底拆掉。这样明天早晨六点钟以后,咱们就可以进到古墓的最深处。另外。有线电话是不是已经架设完毕?”

  “是的。已架设完毕,随时可以通话!”

  “这就好,你去安排吧!”

  “是——!”伊东君转身离去了。

  武藤双手扠腰站在那里,似乎是在欣赏长白山里的景致。他是在海岛上长大的,见惯了低矮,俊秀、玲珑的山麓,也熟知了并不繁琐更算不上曲径通幽的沟涧。自侵华战争爆发以来,他也在华东、华北地区作过战。然而。关内的山川峰峦,似乎少了点男子汉的粗犷与彪悍。又多了点狭隘、闭塞、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脂粉气。唯独在长白山之巅,他才找到了苍穹之间一揽众山小的豪放与大气。他才寻觅到了,云汉之下惟余莽莽,天地之间洪涛涌起的胸襟。他兴之所致,情不自禁地吟诵道;“孤鸿与落霞齐飞,长河与海天一色。”

  他话音方落,从附近崖壁最高处的苍松翠柏间,陡然飞起一声尖锐刺耳海东青的啸鸣。随即。那猛禽双翅展开,直冲上云宵。它那张开的双翅竟然有八尺之余,在峡谷的上空,缓缓盘旋着。突然它就像一支利箭,从空中斜刺里俯冲下来。眨眼之间,它又从峡谷深处陡然升腾而起,并呼啸着从距他们头顶很近的空中疾速掠过。它那“钢钩”一样的爪子上,抓着一只尚在哀叫的狍子。在它那双翅煽动之间,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从空中骤然扑来的强烈气流的吹拂。

  突然间,簇拥在他们身边的战马及骡子,骤然慌乱暴跳起来。一阵杂乱无章地“咴咴”嘶鸣。

  “坏了!马惊了——!”马小羽竟然被一头狂暴地骡子,一下子拖倒在地上。莫名其妙的武藤,也被慌乱的马匹撞倒在沟里。当他倆站起身时,这些牲畜早就跑得踪影皆无了。

  武藤疑神疑鬼地问道;“是不是这些牲口发现什么野兽了?”

  马小羽苦笑着说;“古墓里蹿出来的毒气,已经使它们的忍耐达到了极限了。海东青叼着猎物,又从它们面前掠过。这些牲畜能不害怕吗?”

  “那咋办哪?”

  “还能咋办,追回来呗。”

  “可这么多牲畜都跑散了,上哪去追呀?”

  “没事!”马小羽很自信地回答道;“马匹在大山里,是不拆帮的。它们肯定是马一帮,骡子一帮。而且也不会跑太远。”

  “噢,这就好!”说罢,他左右看了看,吩咐道;“山口与铃木,你倆带上武器去追战马。小伙计你去追骡子,我发现那些骡子特听你的话。”

  “行啊,反正骡子也没有马跑得远。”

  去哪里找呢?马小羽犯愁了。

  他抬头向两侧瞭望,幽谷险峻的岩壁苍苔斑驳。嶙峋崖岸被风霜雨雪冲刷得凹凸剥离,显露出大自然野性的强悍与造化的鬼斧神工。身边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小叶扬,犀利的叶尖上晃动着毛茸茸地穗子,抖动着峡谷里的阴暗潮湿与闷热。向前瞭望,眼前是茂密得连白昼都会显得黑暗的原生带桦树林。渐渐地。他发现在桦树的树身及枝杈上,牵挂着许多毛发。树根部的泥土有被践踏后的痕迹,翻露出新鲜的泥土。

  他从树身上拈起下几根毛发仔细观察着,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他笑了!他知道这是牲口通过时留下的记号。他将大拇指和中指塞到嘴里,打了一声长长的“唿哨”。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在桦树林深处传出马匹“咴咴”嘶鸣声的同时,陡然飞起一声欢快短促地“唿哨”声。这令他感到熟悉亲切的“唿哨”声,在以其浓烈的温情撞击着他的耳鼓,又陡然沁入他浑身的血脉之中。

  几只受惊的雉鸡,呼啦啦地从草丛深处飞了出来。在空中划出几条轻盈的弧线,又倏忽窜入草丛之中。

  “小马——!”

  “小四川——!”

  他们从隐身的丛林中跑了出来,失声呼喊着对方。在高低不平的桦树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对方奔去。此时。他们激动得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更不知该如何表达因战友重逢而带来的惬意与兴奋。

  当两双手终于握在一起时,他们都落泪了。马小羽觉得是扑住了生的希望,勇气、与自信。丁川觉得是在悬崖绝壁的边缘,抓住了战友生命的缆索。同时这根缆索,还牵着另一条悬浮在空中的生命。他们动情地紧紧拥抱在一起,直觉得整个身心都已融为一体了。

  “你目前还好吧?小鬼子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了吗?”

  “还好!至少目前还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他们也没起什么疑心。问题是我见不到老范,信号发不出去。怎么搞的?”

  “嗨!别提啦。”丁川沮丧地挥了下手。说;“那老范被洛处长执行战场纪律了。”

  “怎么搞的?”马小羽惊愕地张大了嘴,他明白被执行战场纪律,意味着什么。

  “你和日本人进宪兵队时,这老范又跑去搞了个日本娘们。结果不但把你及目标搞丢了,自己还受了点伤-------还险些酿成大祸。”

  马小羽愣了。想了想,又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就把他-----不至于吧?”

  “嗨!还是说你吧。”小四川叹了口气,说;“咱们的人全进来了,分别隐蔽在古墓周围的丛林之中。因得不到你的消息,所以也未敢采取行动。我们急于想知道的是——小鬼子已进行到哪一步了?”

  “小鬼子现在已将古墓基本打开了,正在向外排放‘疫气’。天黑之前,日本人准备将古墓的第一道石门炸开。计划在明天早晨六七点钟时进入古墓。”

  “小鬼子的警戒部队是如何配备的?”

  “距古墓两千米处,由当地警备队负责戒严。距古墓一千米处,由宪兵队负责警戒。凡是进入或靠近的中国人,一律格杀勿论。担任外围警戒的人数,是多少我不知道。担任内线警戒的宪兵人数是二十四人,分别配置在距古墓东西两侧一千米处。已架设了有线电话,并随时通报进展情况。”

  “负责盗墓的鬼子,人数是多少?武器配备如何?”

  “具体负责盗墓的鬼子有九人。在大峡谷边缘处,因意外死亡一名,实际还有八名。每人配备一支德国造的MP38式冲锋枪,手枪一支,小型号的军刀一柄,卵形手榴弹五颗。全是从东京中野间谍学校培训班毕业的,战斗力是相当强的。”

  “据你观察,这座古墓的价值大不大?

  马小羽想了一下,才说;“我可以负责任地讲。这座墓的价值,恐怕要在洛阳或开封的皇陵之上了!”

  “这就好!至少不至于白辛苦一回。因无法断定谁能遇见你,所以洛处将行动方案公开了。无论谁遇见你,都要及时将行动计划通知你,以免误事。”

  “你说吧,需要我怎样做?”

  丁川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递给马小羽。说;“这是一种高效速溶安眠药,无味、无色、见水即溶。它有个特点,不会马上发生作用。而是要在服用后两个钟头后才生效,它会使人迅速产生思维迟钝,意识模糊、旋即便会陷入昏沉沉睡眠状态。”

  “会昏睡多长时间?”

  “六到八个钟头。而这段时间就足够咱们干事了。”

  “准备什么时间动手?”

  “午夜时分!所以。你下药的时机要掌握好。时间也要计划好。另外。纸包上画有绿色圆圈的,是给你的解药。事先服一半,事后再服另一半。不要弄错了。待日本人昏睡后,你朝西南方发出信号。初步估计有一个钟头足够了。你还有问题吗?”

  “没了。我得赶紧回去,时间长了鬼子会起疑心的。他们是让我出来找马匹的。”说到这里,他有点担心地回头看了看。说;“这鬼子不会派人跟踪我吧?”

  “放心吧!冯镇海在你后面警戒呢。”说话之间。叶成林牵着几头骡子,从桦树林深处走了出来。

  他将牲口交给马小羽的同时,拍着他的肩膀说;“好样的,没给你父亲丢脸。”

  马小羽牵着骡子,匆匆顺原路返回了。

  叶成林有点不解地说;“小四川,你说洛处为什么给他安眠药,而不给他剧毒药呢?”

  丁川说;“洛处说盗用古墓中的财物,已属不义之财。若再沾血腥杀戮,只会徒惹晦气。”

  “嗨!都这种时候了,谁还顾得上那些。”叶成林不经意地说道;“算一算,咱们哪个人的双手,不是血淋淋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什么?”

  “我有种预感。”

  “你又闹什么鬼?”

  “那老范肯定又跑回来了。”

  “从齐齐哈尔?”丁川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他不是在那养伤呢吗,怎么可能跑回来呢?”

  “他那点伤根本不碍事,而且那小子从来就不是老实的主。他会给你老老实实地呆着吗?他在监狱里都没老实过,齐齐哈尔情报站能管得了他吗?”

  “他不老实还能怎么样?”

  “怎么样?”叶成林笑了。“他会去惹祸,去杀人。这样他就会在齐齐哈尔呆不了啦,他就有理由跑回来的。”

  丁川想了想也笑了。“妈的,这老小子干得出来。”

  “不过我想,这次的教训也足以让老范铭心刻骨了。”

  “但愿吧——!这老小子可从来就没长过记性。”

  大峡谷并不像地图标示的那样——两山之间一道简单的裂缝。而是以这道蜿蜒曲折的裂缝为中心线,向周围无规则地辐射和延伸。那迷津般的洞窟、穿梭往返的沟壑、峰回路转的羊肠小道,都足以使人难辩东南西北,如堕云雾之中。

  “天哪!这是什么地方?”

  “喂!咱们是不是跑到天边来了?”

  他二人疑惑不定地站住了,只见展现在眼前的是一道神秘莫测的沟壑。在他们足下的左侧,是一条幽深阴暗的峡谷。里面长满了密不透风的参天松柏,青翠的松树枝叶弯腰既可触及。右侧则是倾斜近乎八十度的陡峭险峻的崖壁,崖壁的高度不会少于一百五十米。谷底布满了参差错落的熔岩洞,弯曲盘绕长达八公里。缕缕乳白色的云雾,从松林间与沟壑里升腾而起。翻滚着、飘浮着、使他二人顿时有了如置身于仙境般的恍惚感。

  铃木不由自主地感叹道;“真美呀!难怪东京大本营一再强调——宁舍本土,不舍满洲啊!”

  山口也情不自禁地说;“满洲真的是一块神仙宝地呀!”

  “咴------咴-----”云雾中飘来阵阵战马的嘶鸣声。

  “是咱们的战马——!”

  “在哪呢?”

  “听声音,是从下面那片松林里传出来的。”

  二人忙返回谷底,又钻进茂密的红松林里,终于发现了那几匹早已安静下来的战马。他们长长松了口气。将几匹战马拢到一起,牵着马慢悠悠地踏上返回的路。

  就在他二人快要接近红松林的边缘时。这几匹战马却突然停住了,无论怎样吆喝打骂它都一动不动了。马的四只蹄子杂乱无章地敲击着地面,浑身在簌簌发抖,顺嘴角流出白色的泡沫,湿润的鼻腔不断地发出“吭吭------吭------”的声响。甚至有的马匹竟然顺肛门,流出许多稀屎。

  铃木与山口的心立即提到嗓子眼里,本能地意识到有情况了。

  铃木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发现在视线的右下角,准确地说是在一堆灌木丛的后面,似乎有个黑呼呼的物品在微微的移动。是狍子?是麋鹿?还是野猪?

  那两只阴森冷酷的眼睛,燃烧着噬血的渴望与贪婪。空气中渐渐聚集起浓烈的腥骚与死亡的气息。铃木与山口虽然看不清它的整体轮廓,但从两只眼睛的大小幅度及间隔的距离,本能地判断出——这是熊。这是一只体魄相当庞大凶残,更具有食人特性的棕熊。

  铃木迅即抽出手枪,瞄准棕熊的头部开了一枪。清脆的枪声里夹杂着弹丸击碎厚厚熊皮的闷响,那头灰黑色的棕熊一头扑倒在地。

  然而,铃木还是低估了棕熊生命力的顽强与反扑时的狂暴与速度。尤其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晓得当你射出第一颗子弹后,你就必须迅速脱离这个位置。这是猎熊时的一条铁的法则!但他忽略了这一点,或者说是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倆站在原地等着看结果。

  棕熊愤怒了,疯狂了。它拖着因受伤还在流血的颈部,从灌木丛中翻滚出来。奇怪的是它不是向两侧倒,而是向铃木站立的位置翻滚着。

  铃木与山口莫名其妙地注视着,不由得面面相觑。山口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满洲的熊,怎么连死都和咱们日本的熊不一样呢?”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见耳边响起“呜嗷”一声长长的嗥叫。就见棕熊那受伤的身躯,竟然在与他俩近在咫尺的地方一骨碌就蹿了起来。它的身躯拔地而起,就像陡然立起来的山峦。灌木茅草纷纷向两侧倒伏,枝叶簌簌落下。它那笨重的身躯竟是那么迅猛敏捷,挟着腥骚与浓烈的焦油气味,张扬着暴烈与愤怒扑了上来。

  匆忙之间。铃木又一次抬起手枪射击,但手枪未响,大概子弹卡壳了。他刚想转身跑,一股巨大的撞击力,使他手中的枪支就像落叶似的飞了出去。随即“啪嚓”一声,棕熊的另一只前脚掌重重击打在他隐身的树干上。他的左臂与树干同时受到了这沉重的一击,坚韧的树干被熊爪抓去一大块,撕裂的树皮四处飞溅。震耳欲聋的吼声就在他的耳畔轰鸣,熊嘴里又腥又臭的气味直喷到他的面门。铃木就觉得全身突然麻木了,眼前顿时一黑。

  就在此时,山口手中的冲锋枪响了。一连串清脆悦耳的枪声,在铃木的耳边疾速掠过。只见那头疯狂到极点的棕熊,突然间它的动作僵硬了,静止了。它发出了一声足以使整个丛林震撼的噑叫,嘴里喷出大股的鲜血,它的身躯颓然沉重地倒了下去。

  “铃木君-----你没事吧------?”

  好一阵子,铃木才缓过来神来。有气无力地说;“妈的,这满洲的熊都这么霸道!”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摇了摇毫无血色的脸,咬紧牙关说;“帮我看看伤口。”

  山口撕开铃木的袖筒。只见铃木左臂上半部已被熊爪抓去一大块皮肉,已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山口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他想了想说;“铃木君,我得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你咬紧牙,挺住了!否则,你这条臂膀就废了。”

  铃木看了看伤口,无奈地说;“行啊!这条膀子就算交给你了。”

  山口从背包里掏出止血带,先止住血。又用日本酿造的清酒,为他清洗伤口。然后,又点燃一根足有手臂粗的松树明子。当火烧得最旺时,山口就将松明子猛然捅到伤口上,并反复转动松明子。一股股烧焦皮肉的血腥味,顿时弥漫了周围的空间。

  铃木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山口叹了口气,撕开急救包为他包扎好伤口。又将昏迷不省人事的铃木君扶上马背,并用背带将他捆缚牢固,这才牵着马匹缓缓向营地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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