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子时。叶成林、冯镇海与孙常发趁着夜深人静与大雾的掩护,悄然来到镇中心十字大街的东段,小心翼翼地停在104号住宅的后院。
这是一幢坐北朝南的青砖小院,院墙上爬满了常青植物。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然而却是这条街上数得着的住宅。
翻译官——于进。虽说已有妻室儿女又是半百之人了,但他从来就不是家庭伦理及传统道德观念的信奉者。他疼爱妻子儿女,却也从未停止寻花问柳的热情与兴致。然而,他毕竟是半百之人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力,他都已是春风不再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每当他进行一番疯狂的“做爱”之后,他都要迅速沉入近乎于虚脱状态下的酣睡之中。
今夜也是如此,他睡了。睡得很沉,睡得很香甜。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种非常浓郁的血腥味,扑进他的鼻腔融入他的肺腑之中。他醒了。确切地说是一种不详的预感,或者说是他的第六感应使他从昏睡中猛然睁开了眼睛。
惨淡的月光,把宽敞的卧室照得朦朦胧胧。一只棕黄色马的头颅,正撂在与他的脑袋近在咫尺的床头柜上。毛茸茸的,还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奇怪地摇了摇脑袋,又揉了揉还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可仍然看不清楚,只是影影绰绰的觉得有点像马的头颅。他伸手拉亮了电灯开关。天哪!他的眼睛一下睁得大大的,就仿佛是被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胸口。他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只见他最心爱的那匹棕黄色东洋高头大马的脑袋,那只绸缎般光亮的三角形头颅,可怜巴巴地卧在床头柜上的血泊之中。淋漓的鲜血已开始变成紫黑色,白白的又细又长的筋腱明显地裸露在外面。嘴里堆满了红色的泡沫,那双又黑又亮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因内出血已失去了光泽就像一对烂桃。
那女人朝上一看,刚想叫唤。一支黑洞洞的枪口竟然伸进她的嘴里,求救的喊声顿时窒息在喉咙里了。于翻译官迅即将手伸到枕头底下,可是半途他又缩了回来。
“怎么把手缩回来了,那里不是有枪吗?”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的耳旁轰响。“听清楚了,慢慢地坐起来。”
于翻译官缓缓坐了起来。他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精壮的汉子,手提两把大小机头张开的二十响驳壳枪。床两侧各有一个手提双枪的彪形大汉在逼视着他们。他的眼前有点发黑,嗓子发干胸口憋闷得喘不上来气。
“咱们都是中国人,有话好说。你们喜欢什么就拿去好了。”
冯镇海笑了,略带嘲讽地说;“咱们是明白人好办事。我也不想为难你,但你必须对我说实话。怎么样?”
“行!”翻译官连连点着头;“我肯定说实话——!”
“那就好。我问你,从新京来的那伙穿便衣的宪兵,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宪兵?从新京来的-------?”于进装出一副在努力思索的样子,他知道这件事的份量。更知道泄露这件事的后果。他很小心地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是日本人的秘密,我真的不是很清楚。”
他的话音刚落,就隐隐约约地看到一只簸箕般大小的拳头抡到他的头部。他想闪开,但根本来不及。拳头砸在颊骨上,他的嘴里顿时溢出了血沫和断裂的牙齿。他的半边脸登时肿胀起来,里面像是充满了空气。他的全身变得软绵绵的,就如同是被抽去了筋骨。然而。他的理智是清醒的。经验和求生的欲望使他意识到——他必须抑制住愤怒和反抗的欲望,千万不能昏迷过去。否则,他可就真的长眠不醒了。
冯镇海冷冰冰地说;“翻译官大人,还没有想清楚吗?”
床上那个女人忙尖声叫了起来,说道;“慢点!”又抓住翻译官的双肩摇晃着:“难道你还要为日本人把命搭上吗?”
“想------想清-----楚了。”然而他心里却在思索。这是些什么人?竟然事先连点警告都没有,就直接用这种冷酷的行动代替了谈判。而无视任何价值观和实际利益的行为,只能是敢和日本人玩命的人!很明显,他们必须将马厩的警卫及饲养员先治住。才能用凶器从容不迫地把巨大的三角形马头砍下来。这至少说明人家还不急于杀他,而他若不学着聪明点,那么被砍掉的将不仅仅是马头了。
叶成林手里举着枪,向前跨了一步。“给你们两秒钟。若仍不讲,我就要你们血溅当场——!”
翻译官害怕了,他说道;“这些宪兵是日本驻满洲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特务机关长——衫田友彦派来的。对外的公开身份是满洲铁路株式会社地质勘探技术人员。”紧张和疼痛使他止住了口。
“好汉,能给口水喝吗?”
冯镇海抬腿就踹了他一脚。“往下说——!”
翻译官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手中有特务机关长签发的授权书,要求我们全力配合。”
“配合他什么?如何配合?”
“他们要进长白山大峡谷。”
“去大峡谷干什么?”
“说是那里有一座辽金时代的古墓。”
“这座古墓的地理方位?”
“在大峡谷的***处,地理坐标****,经纬度是***,**。”
“日本人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上个星期有个挖山参的人,在大峡谷里竟然发现了这座古墓。在他们私下里盗挖时,被宪兵队发现。当即就打死五人,抓住一人。这样日本人就掌握了这座古墓的秘密。”
“你们如何配合呢?”
“将大峡谷包围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古墓。并要随时随地听从他们的指示,还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被抓住的那个采挖山参的中国人呢?”
“日本人将情况弄清后,就把他杀了。”
“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当初日本人审那个挖山参的农民时,我是翻译官哪。许多情况不可能不清楚。”
“这样吧。你把古墓的确切地点及线路图都画出来,尤其是经纬度及坐标要标清楚。”说着他将纸和笔递到翻译官的手里。
功夫不大,图纸就画好了。翻译官又为冯镇海详详细细讲解了一遍。
冯镇海收起图纸,并对翻译官说道;“看你还算诚实,我不杀你!但你要记住:人无论怎样堕落都可以,但千万不能越过最后一道底线。“
“你是说-----?”
“那就是绝不能帮助日本人坑害中国人!我们今天杀了你的马,就是给你一个警告。就是让你记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哟!”
翻译官很小心地问道;“您们是抗联方面的人吗?”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记住,我们都是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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