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蜂白兰雪和丁福顺的民兵班几经八危九险才下了山,一头扎进蓟运河北岸的一个叫扈家庄的平原小村,他们还没有站稳就被乡亲们团团围住,述说鬼子汉奸灭绝人性的暴行。一位带孝的妇女拉住白兰雪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新坟,泣不成声地说,同志啊,给我报——报仇啊!话没有说完就昏了过去。白兰雪颤抖着双手扶起泪流满面的女人,不知说什么话安慰苦难的亲人。
这时,从人群里挤出一位瞎眼睛的妇女,她抖着手说,是柳叶回来了吗?柳叶,柳叶!
白兰雪认出她来说,哦,是大嫂啊,你好吗?
瞎大嫂说,被鬼子汉奸杀死的那个就是我兄弟,我在家里过不下去了,回家来奔我弟弟,可是,他又……我是啥命?靠山靠倒了,靠人靠跑了。
白兰雪说,哪论命,是鬼子侵略的祸。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控诉王家浅据点王大胡子的罪恶。他妈拉个巴子的,他啥都要,要白面,大米,冬瓜,猪肉,老百姓穷得叮当响,到哪给他弄猪肉去。他说,没有猪肉,人肉也中,这里有的是人肉。你听听,这叫人话吗?畜生都不如。好多人家都断顿了,冬天不冻死也得饿死。他不管人们的死活。
白兰雪听了老乡的话,义愤填膺,她扶两位大嫂回到她们的家里,油灯下她邀集丁福顺等民兵合计怎么拔掉这颗罪恶的钉子。丁福顺说,参谋长,我们只有一个班,敌人是一个中队,力量对比悬殊,周围他还有上仓、下仓、蒙村仨据点呼应,这边一动,那边就来增援。我们就要吃老鼻子的亏了。
白兰雪和大家小声嘁咕了一条妙计……
第二天,红日喷薄欲出,几缕霞光透过云层照射蓟运河北岸大地。在通往王家浅的大道上,不时地传来清脆的鞭子声和憨厚的吆喝声。几辆马车鱼贯而行。第一辆车上坐着丁福顺及两名民兵,车上拉的是冬瓜、米面和步枪,白兰雪和盘山民兵班分别扮作送年货的农民,渐渐地进了村靠近据点。
大约离据点一百米的地方,炮楼上的哨兵把手放在嘴上喊道,干什么的?
丁福顺答道,老总,我们是送年货的。
又问,是哪个村的?
丁福顺说,扈家庄的。
哨兵说,都赶过来吧。
几声鞭子响,马车走到吊桥边,哨兵不放吊桥,让把东西就卸在桥外。丁福顺说,老总啊,外边地方小,东西可多,还是把车都赶进去吧。
说出大天来,敌人就是不放吊桥,丁福顺一时急躁,无计可施,身后的民兵跳下车来,吓坏了敌人的哨兵,他大喊,八路军来,来了,八路军来了。接着就响起了枪声。丁福顺急忙往回带车。白兰雪指挥民兵迅速占领炮楼对面的院子还击。双方对峙。
敌人居高临下,密集的子弹劈头盖脸地倾泻下来。丁福顺说,参谋长,撤不撤?夜长梦多,我们拖不过敌人。白兰雪说,不能撤。鬼子大都在山里扫荡,平原空虚,据点的敌人摸不清我们是什么部队,不敢出来。从我们占的院子挖地道,大约30米,挖到炮楼下边,用炸药炸他个老杂毛。
丁福顺说,行是行啊,可是,挖这么长距离的地道,那得两三天的时间,周围据点的敌人铁准来增援。
白兰雪说,布疑兵阵。你负责挖地道。我回村布阵。
丁福顺他们动手的时候,白兰雪回村在瞎大嫂家召集附近几个村的村干部,请他们动员青壮年、儿童团都来参战。天天早晨跑步练操,使劲大喊一、二、三、四,派村情报员给据点送情报,就说八路军主力团过来了,各村都住满了八路军,请皇军出兵讨伐。儿童团把着各路口,鬼子真来了,就点火,挖地道的就能及时撤出来。
深受鬼子之害,拔据点心切的村干部们异口同声地答应着,急忙回村部署新阵。
天色微明,蓟县大地上蓦地响起阵阵集合的军号声,练操的跑步声、口号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声。
各村火爆的最强音,传进几个炮楼里,鬼子伪军人心惶惶,一片混乱,龟缩在炮楼里不出。给挖地道的民兵腾出充裕的时间。他们终于挖过围墙,挖到了炮楼的地底下,丁福顺和他的战友们把一颗七十斤的大地雷放进去,对正了炮楼,怕不保险,再放进一颗十五斤的小地雷。把导火索拴在一条大绳子上拉到洞外。民兵们上好了刺刀,单等着炮楼坍塌,他们就如虎扑鸭子冲进据点。一切准备就续,白兰雪发令,拉火。只听扑哧一声,炮楼纹丝没动。原来是小地雷先响了,倒把大地雷的导火索炸断了,大地雷没有拉响。白兰雪一急恨敲一拳,砸倒了一堵墙。
炮楼里没有准备,小地雷突然爆炸引起震惊。王大胡子正在茅房拉屎,冷不丁的从地下拱了一声,不知是啥馅的,吓得他一激灵,咕咚掉进茅坑里,沾了一屁股屎。他来不及擦干净屁股上的屎,他的部下就跑来厕所报告,八,八,八路,八路军的大炮,炮,从地下钻上来了。
王大胡子提溜着裤子大怒,骂道,你慌什么?给我开枪打。
他的部下口称不慌不慌。可是,炮楼里就像捅了蚂蜂窝,伪军乱呼乱叫,乱哭乱撞,仿佛到了世界末日,死到临头。哪里有心思开枪,有一个士兵拿起步枪当的一枪削掉了王大胡子的帽子。他急眼了说,你小子造反。被王大胡子一枪杀死,镇虎住了军心,他说,朝八路开枪。
战斗打了两天了,白兰雪拉过丁福顺说,班长,如此僵持下去,对我们就不利了。得想一个速战速决的办法。丁福顺说,参谋长,敌人成了惊弓之鸟,我们用土坦克强攻。白兰雪说,什么是土坦克?丁福顺说,就是一辆马车上搭上坦克的架子,伸出一条扁担当炮筒,用蘸水的被子蒙上,人在里边推着前进。白兰雪说,里边多放些地雷、炸药就有了攻击性能。怎么过吊桥?丁福顺说,如果它是一颗手榴弹就更好了,一猛劲就投过去。白兰雪说,哦,你准备去吧。
白兰雪为了拖延时间,容得丁福顺充分准备土坦克,她给王大胡子写了一封信,令大胡子看清时局,放下武器,将功赎罪。署名:白兰雪。用古代的传递方式,拿弓箭射进炮楼。
王大胡子看了信,不看内容,单看署名就吓了一裤裆屎,他惊叫一声,啊,白兰雪就是八路军十二团的参谋长,八路军主力真的过来了。急得他在炮楼里打转转,这可咋整,这可咋整?
王大胡子也喝过几年墨水,之乎者也还能诌几句。于是,他写了回信说,谨呈白参谋长钧座,恩书拜读,遵贵军之令,放下武器弹药,让我撤走。请白参谋长高抬贵手,给鄙人留条活路,不胜感激之至。草包王大胡子顿首。他又用弓箭射回书信来。
炮楼内外的书信来往这就消耗了多半天的时间,丁福顺的土坦克准备妥当,就等参谋长发令攻击。白兰雪说,天还亮,再等一等。她把草包的书信看了一眼就叫丁福顺看,她说,向炮楼上喊话,发出最后通牒,限他们一小时内投降,过期不候。我军马上动用新式武器攻打据点。
将近一个小时了,据点里静悄悄。夕阳最后一抹余辉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下,村庄一片灰暗,是土坦克亮相的最佳时刻。
白兰雪说,你们都远点,等待出击。
丁福顺说,参谋长,你一个人推得动土坦克?加上炸药,那叫一千多斤呐。
白兰雪一言不发,推起土坦克就奔炮楼飞去。
炮楼上的王大胡子一看一个小山般的家伙涌来,一时惊呆了,他抖着手说,打打。他的士兵在一片慌乱中开枪的开枪,投弹的投弹。子弹、手榴弹一股脑的朝着土坦克倾卸下来。被子被水浸了,就顶坦克的甲板,没有穿透。白兰雪继续前进,推到吊桥时,过不去。白兰雪一急混身来了力气,一声大吼,就把土坦克抡起来奋力一甩,土坦克就变成了土飞机,不偏不倚地落在炮楼的顶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炮楼开了花。
盘山民兵班的战士们也都被参谋长的不平凡的举动惊呆了,哇,没看出来,一个弱小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力气。丁福顺说,还傻愣怔个啥,还不快冲锋。随之,他大喊着,冲啊,冲啊。
他们冲到白兰雪身边想对白兰雪说句安慰、赞许、惊讶、倍受鼓舞的话,表示他们的敬佩、敬慕加敬服不只表达个什么心情。白兰雪说,冲进炮楼,活捉王大胡子。民兵们欢呼着冲进据点,炮楼像发生了一次八级地震,变成了一堆废墟。伪军死的埋在瓦砾堆里,活的拱出来交枪投降。民兵打扫战场,只是没有王大胡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大胡子在那声巨响之后,寻思,这回可完了。不成想在炮楼坍塌的时候,他漏进地下一个通道。他奇怪,当初建炮楼时,没有这个通道。哦,他乐了,八成是我不该死,命不该绝,神仙保佑,绝路逢生。他顺着通道爬呀,爬呀,终于爬出了洞口。他辨别方向,哦,原来是炮楼对面的一个院落。他不知道这个通道就是民兵下地雷时挖的洞,现在成了王大胡子的避难所。他抬头看一下北斗。出村朝南,一口气跑到了宝坻县城。向县长报告,他发现了白兰雪。
县长连夜向渤海打电话,向赤本三尼将军报告,白兰雪就在蓟县南,宝坻北的平原地区。
赤本三尼在电话里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声吆西。他放下电话马上给在盘山的宫下打电话,命令他连夜从盘山撤军,立即包围蓟县南,宝坻北的平原地区,消灭白兰雪。又命令三河、香河、玉田三县的日军立即出动,向指定地点运动。赤本三尼安排就绪,他要亲自杀了白兰雪,传令出发。转身之际想起川岛,约她同往。赤本三尼又打电话给川岛。
在影院子居住的川岛正和小赵寻欢,急促的电话打乱了他们的程序。川岛抓起电话听完了赤本三尼的快乐的邀请,她说,我身体不适,我就不去了,你就全权代表我处置白兰雪。
川岛放了电话,白兰雪冲了他们的喜,没有心思完成他们做爱的程序。小赵说,白兰雪是你推荐来的,你杀了她就不后悔,不受责备?
川岛说,她背叛了我,谁背叛了我就没有好结果。
小赵说,我呢?
川岛一伸长臂搂着小赵说,你和她不同,我的心肝。
小赵心里不平静,当初她也许对白兰雪也这么甜蜜地说过。
白兰雪指挥战斗结束,带队回到扈家庄瞎大嫂家里,喝,挤满了人。八路军打了胜仗,拔了这个害人的据点,给大家解了恨,都拿着礼物来慰问。人群中挤出一男一女两个老人来,他们拉着白兰雪的手说,小白,我听说八路军主力过来了,我寻思蔡妞那丫头也回来了,看见她了吗?白兰雪认出老两口就是蔡妞的爹妈,白兰雪乐得跳着说,大伯大妈,你们好吧。看着挺硬朗的。
大妈说,托你的福,妞那丫头一去就没回,连个书信也没有,那怕捎个口信来呢,我们都挂念着她。她不会出事吧。
白兰雪说,她没事,好好的,放心。他担任了重要职务,战斗忙,忘了家,好样的。早晚他们要打回来。
他们扯不断拉不完,老人挂念儿女的心思如同扁豆角爬篱笆撕捋不开。丁福顺悄声说,参谋长,我们的哨报告,周围据点有了活动。我们快走吧。
瞎大嫂说,那话说两年也说不完,虱子多了不咬,话多了不用嚼。你们快走吧。
蔡大伯大妈也说,快走吧,快走吧。
白兰雪告别了亲人们,带队出发了。
盘山民兵班过了州河,绕道玉田,走小路避大道,穿林过河,北行进入城北的麻山。白兰雪说,我们休息一下。
麻山海拔115米,面积长一里宽一里,山顶秃芜平敞,有石碑一块,斜插在山顶上,碑刻";古人种玉处";几个大字,是玉田八景之一:麻峰种玉。丁福顺说,参谋长,我们蓟县与玉田是临县,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玉田大有来头。白兰雪说,原来有座麻山寺,倒了,你看那堆石头,剩下了那块碑。说着她拂去碑上的土,露出字迹。白兰雪念道,麻山寺碑记:邑之东北,可十里许,有麻山寺者,盖梵宇也。夫麻山古种玉之所,阳公事迹,载在野史、邑志,犹有遗意会。
丁福顺问,阳公是谁?
白兰雪说,晋人干宝著神话小说《搜神记》里有一个无终山种玉的故事,种玉的人就是阳伯雍。女皇武则天据此赐名无终为玉田县。是真是假你们去猜,又像又不像,你们去想,去嫁接,就叫意会。口传的叫流言,刻在石头上的就是板上丁钉子,丁错了,也不能拔出来,即使能拔出来,也留下创伤。我们一天不知说多少话,哪有都是对话,不说错话?我们的话千万别写在书里,别刻在石头上,以防流毒百世,遗臭万年。
丁福顺说,参谋长不是当地人,知识还挺多。
白兰雪说,这叫入乡问俗。大家休息够了吗,开路。
丁福顺说,参谋长,我们回盘山为什么绕这么个的圈子?
白兰雪说,我们不能从正面回盘山。想问题不能只想我们自己,还要想敌人怎么想?我们多绕道多出汗,就能少流血少牺牲。游击战就是和敌人捉迷藏。
他们一路说一路走,过遵化,入兴隆,向狗背岭根据地进发。在他们横过蓟兴公路之时,活捉了一个伪军。民兵们把俘虏押到一个山旮旯子叫参谋长审问。
白兰雪打量俘虏,他不惊也不怕,不到三十岁,素面黑发,行伍气质。白兰雪说,请坐。俘虏说,我是走投无路了,逃是死,回去也是死,你们杀了我吧。
白兰雪说,未必,你可以说说你的故事吗?
俘虏投来怀疑的目光说,你们是哪个山头的?
白兰雪说,我们是八路军游击队。
俘虏站立起来,一个一个地仔细观看,问,哪位是蒲公英?
白兰雪说,蒲公英不在,我可以代表蒲公英,我是蒲公英的……
俘虏问,你是蒲公英的什么人?是他姐?是他妹?我只听说他有姐,没有妹,难道你是他的夫人?
白兰雪说,随你怎么想,怎么猜,都行,实话告诉你,我们三人是最亲密的战友,发誓:卧薪尝胆,回人炉,正人心,发奋为雄,再造神州;破釜沉舟,赴国难,雪国耻,抗日救国,复兴中华。
俘虏给白兰雪恭恭敬敬地给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又转着圈地给民兵们行礼说,我相信你们真是八路军。他一拍大腿,嘿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诉说他是从据点里逃出来的。
他叫刘志歧,在茅山警察署做事。茅山就在兴隆西南五十公里处,地势险要,卡住雁门谷口,扼断蓟兴公路,警署是兴隆的战略重点,他们当成西南国境线上的铜墙铁壁。警署里还囤积大批武器弹药,成为讨伐时的军火供应地。警署有三十多警察。茅山金矿又来了一百多矿警队,两家合并,由四个日本鬼子指挥。鬼子头叫大越定雄,他拿中国人当草介,是个凶恶的魔鬼。一次警察们站岗劳累睡着了。大越把枪偷了去。第二天警察列队,大越惩罚警察,叫他们两人一对,互相打嘴巴。他在一旁咧着胡须大嘴呵呵笑。大家受不过,无路可走了,酝酿炸营。
白兰雪说,炸营好,那就炸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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