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草蒲公英说,就这么办吧,游击战的原则就是保护自己,消灭敌人。
萧荣说,路上小心。
一窝蜂白兰雪、飞毛腿蒲公英秘密撤出贾各庄,在回秘密存放粮食的郑各庄半路上也没有出事。白兰雪说,怎么回事?是萧荣讨好?蒲公英说,不,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你就这个毛病改不了。白兰雪说,我经历了多少事,你才经历几件事?我不能轻易相信一个人。蒲公英说,连我都不相信了?白兰雪说,早先不信,现在信了。一旦有一天你对不起我时,我还是不相信你。蒲公英说,像你说的话,别人怎么也说不出口。白兰雪说,我真奇怪,杨二疙瘩为什么高看了我?别说你在我身边,就是我自己和他相遇,他也不是我的个,我用半拉手指就能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他只会吓唬胆小的。有你在我身边,我当然有安全感,轻松感,愉快感,幸福感,依赖感。总之,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吃得香,睡得着。别人在我身边就没有这种感觉。蒲公英说,你说的别人就是牛宜轩吧?白兰雪说,你还是在乎我了。
他们说着拉着地回到了郑各庄,把粮食集中,装上大车,连夜起程。派铁准星和陈保长联系,通知萧荣,今夜运粮车通过贾各庄,请他保障安全过境。
萧荣收到三区长的命令就秘密行动起来,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二疙瘩这个麻烦疙瘩。昨天,萧荣回到据点时,二疙瘩也刚回来。萧荣说,二爷马到成功。二疙瘩说,成功个屁,我们在他们回盘山的路上等啊等啊,傻老婆等汉子,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萧荣说,我可是按二爷的计划行事,按葫芦抠子,一步也没差,人给你引来了。千真万确,就是那个女八路。怎么叫她溜了?
二疙瘩说,他们压根就没有走那条道,算她走运。哼!常穿着袍子还会不着亲家?早晚让我收拾了。其实他心里有数,他怎么是白兰雪的对手?那天就是白兰雪从他手里抢走了四个八路俘虏。但,在心理上他蔑视女人,不怕他小姨子,就怕他小舅子。今天,没有杀了白兰雪也回不去不是,空手回去,搪不起赤本三尼那个老杂毛。他一头扎进据点住下去了。
萧荣原以为二疙瘩不过是个卧不住的兔子,搪塞过去就走,可是,现在,他成了沉底的乌龟。今晚八路军运输队要过卡子,有二疙瘩这个坐堂客怎么办?
夜,是一个不安的充满杀机的时刻。萧荣亲自到街上那家唯一的大烟馆威胁老板,说上头要禁烟,快收起来,不准招客,不准卖烟,出事了,咎由自取。他回来就秘密撤了所有的岗哨。约了几个弟兄请二疙瘩打八圈。
二疙瘩正抽大烟,抽了半截,没了烟膏子,只过了半截子烟瘾,就被萧荣拉到麻将牌桌子旁按住坐下,唏拉刷拉的洗牌声勾引着二疙瘩的手上发痒,他命令一个兵给他买大烟膏子去。萧荣说,烟膏子还用买?先玩,玩够了让他们老板给二爷送几斤来都现成。来来来,你坐庄。
他们玩到半夜时分,二疙瘩张哈弯节,浑身抽筋,犯了烟瘾。没有心思搓麻将,瘾得二疙瘩在床上折饼,不停地叫着萧荣中队长的名字。萧荣说,二爷忍耐片刻我这就拿烟膏子去。
萧荣没有去大烟馆,而是在公路边上会见蒲公英,他说,都来了吗?蒲公英说,都的粮食。萧荣亲眼看见八路军的运输队由此通过,有马车、牛车,驴驮子,人背的、独轮车推的、担子挑的,老鼻子了。队伍的整齐、有纪律、井井有条,急而不乱。给他增强抗日的信心。白兰雪赶上来说,中队长,有问题吗?萧荣说,二疙瘩正犯烟瘾,顾不了。岗都撤了,你们放心地通过吧,我不奉陪了。蒲公英说,请自便。下次通过时再通知。你好有个准备。
蒲公英、白兰雪押运20万斤粮食顺利到达抗日根据地盘山,把粮食交给了军分区供应处。白兰雪累极了,一头扎进老乡家里的炕头上就睡。蒲公英随后进来脱了军大衣给白兰雪盖在身上。西卢贾赶来安慰白兰雪。蒲公英说,她是饿了,我们两天没吃饭了。西卢贾说,咳,你们守着一堆粮食挨饿?真是想不开。蒲公英说,为了赶路,顾不上。西卢贾立即叫村干部派饭派草料,招待运输队的人员和马牛驴。
饭后,白兰雪有了精神,西卢贾说,你们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不仅运来了20万斤粮食,而且开辟了一条秘密运输线,复活了盘山的经济命脉,了不起啊。不久,蒲公英和白兰雪又动员了萧荣的父亲萧克迁当了八路军的秘密采购员,采购了大量的军用物资,运往盘山。从此盘山抗日根据地日益兴旺,人多粮足,并支援口北无人区,得到军分区首长的嘉奖。
那天半夜萧荣买了烟土就回到据点,约莫蒲公英他们的运输队过完就把烟土给二疙瘩送去。见了大烟膏子的二疙瘩比见了爹娘还亲,急不可耐地烧了一个泡,猛吸了一大口,舒服地眨巴眼又抽筋,喷出一股怪香来。他过足了烟瘾才想起赤本三尼暗杀白兰雪的命令,看来眼前这个姓萧的小子帮不上忙,于是他不辞而别,一头扎进蓟县县城,寻找暗杀白兰雪的机会。他进了蓟县就发现街上大批日军,难道又有大的军事动作?他转身之际,看见了老熟人牛宜轩,他问,牛兄,你怎么在这儿?牛宜轩说,街上不便说话。走,到我的寓所。二疙瘩说,我正没有吃住的地方呢。
二疙瘩跟随牛宜轩来到一个大的院落,二疙瘩说,好气派啊。牛宜轩说,好歹是个集团军司令部。二人坐定,勤务兵上茶。牛宜轩说,日军、警备队都集中在蓟县,讨伐盘山。宫下指挥,就连高老蔫高市长也来了,我们这个绥靖军就是磨道上的驴,听喝的。
二疙瘩说,我就得占你的光了,在宫下面前可别说我在蓟县,高老蔫我是指不上。就靠你了。
牛宜轩不问靠他什么,也不说他要干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就有意躲着那个靠他的话题。他说,这一出,高老蔫他自己还不知怎么唱呢,盘山是他原来的抗日根据地,现在,他要围剿他的根据地,他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我都替他难受。人最痛苦的就是变心。
二疙瘩说,你呀,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我才不管他高老蔫低老蔫呢,我认得他是谁?
牛宜轩说,你来蓟县干什么?
二疙瘩说,我,我,我。
他本来想小胡同里赶猪,直出直入,说暗杀白兰雪。话到嘴边忽然想到他和白兰雪有点狗扯羊皮的勾当,一旦出口,他不但不帮忙,反而还会拆台。于是瞎白六九说,我来蓟县是寻机会见见我媳妇,好久不见,怪想她的,不怕你笑话。可别说我是私通八路。
牛宜轩说,笑话啥,你我彼此彼此,我也是好久没有见到白兰雪了。
二疙瘩说,她,你还想她?傻汉子等老婆,她跟你是假的,跟蒲公英才是真的呢。
牛宜轩说,我们俩拜了天地,天地作证。
二疙瘩说,白兰雪现在在哪?我帮你把她找回来,或带个口信啥的,我都能办到。
牛宜轩说,我估计她就在盘山。
二疙瘩说,我这就进盘山。
牛宜轩说,我若是没有这一军人,我也跟你秘密进盘山。
二疙瘩一乐,吃了午饭,一出溜就到了大街上,刚要出西门进盘山之时,被一名日军拦住,二疙瘩掏出川岛签发的特务证,就要自我介绍。那个鬼子挡回他的证件说,二的疙瘩先生,宫下队长有请。
二疙瘩跟随那个鬼子进了日军宪兵队在蓟县的一个队部,宫下热情欢迎疙瘩先生的到来,头一句就问,羊桑,赤本三尼将军有令,问你的事情办的快快的?事情办不利索,小心你的羊头。
二疙瘩说,白兰雪狡猾的,我已经探听到白兰雪就在盘山,我马上就进山,把她给收拾了。
宫下说,你的,秘密的进山,三天之内办完事,皇军三天后进山围剿。
二疙瘩趁夜潜入了盘山抗日根据地。天黑,他只是在山里一个村庄外边瞎转悠,不敢进村。
盘山的最高峰是云罩寺,次峰叫气不忿,两峰对峙之间有个最高岭,岭前的村叫砖瓦窑,三户人家;岭后的村叫涝洼子,一户人家,这就是杨妈妈家。白兰雪正在杨妈妈家里帮着杨妈妈照顾八路军伤员。敌人在盘山前的许家台、官庄、彩各庄一线挖了一条三丈宽、两丈深的防共壕,壕北都化归无人区。蒲公英、白兰雪开辟的那条运输线也被敌人切断了。杨妈妈给伤员吃的就是她自己种的粮食,七八千棵玉米种在满山上,东一棵,西一棵,隔十几米种一棵,春种秋收,好不容易。但是,解决了伤员的吃饭问题,功不可没。
敌人扫荡的消息传到盘山。军分区供应处及所有军需物资已经转移到平谷的渔子山。西卢贾通知转移伤员。他带来了20多民兵担架把伤员抬走。蒲公英说,不能把盘山留给敌人。西卢贾说,不要计较一地的得失。蒲公英说,我们区小队留下,坚持盘山。西卢贾说,抬担架的还不够,15名伤员必须30人抬担架。蒲公英说,我们给你十个人。区小队运粮的一个排剩下30来人和敌人周旋。还有你,他指一下白兰雪说,你也跟伤员一起走。
白兰雪说,我们谁也走不了。敌人在盘山下的田家峪、彩各庄建立了俩据点,一东一西,一上一下,两条恶狗,把住了进出盘山的门户。我们咋走?
蒲公英挑了几名游击队员正待下山拔除那俩据点之时,敌人开始搜山了。西卢贾说,快,我们抬着伤员进冰凉洞。
伤员进了洞,蒲公英和白兰雪带游击队埋伏在各个山头迎击敌人。拂晓,鬼子搜山了,在东山头的蒲公英啪啪几枪打死了几个鬼子。
这次指挥搜山的就是宫下,他听到枪声一乐,可发现了游击队的目标,就命令向东山冲锋。鬼子冲到半山腰的时候,铁准星从北山头就是几枪,又消灭了几个鬼子。宫下又命令他的部下向北冲,好不容易爬上北山坡时,西山的白兰雪劈啪几枪,又有几个鬼子的尸体滚下山坡。
宫下就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东冲西撞,被蒲公英、白兰雪、铁准星调动得疲惫不堪,走,山上没有路;打,不见游击队的人影。自己白挨打,两天搜山,除了丢失死尸,一无所获。宫下退兵蓟县,命令各据点严密把守,不准进出盘山,必须把盘山上八路军统统地饿死大大的。
冰凉洞,真冰凉,天下大雪,壮人尚且难熬,何况伤员?供应处发的每人三斤炒米,也吃得没多少了。好在老天下了雪,有冰雪加炒米充饥。第七天了,有的伤员伤口化脓,发烧。西卢贾没有辙,蒲公英内心自责,铁准星包下站岗,铁脚板要下山背粮,白兰雪呢?她,咽了口唾液说,我给大家唱支歌吧。大家连鼓掌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兰雪唱《十二杯茶》小调,刚开口,西卢贾说,那就唱《八路军的秧歌过来了》。白兰雪明白西卢贾的用意,这是一首有趣的小调,于是唱道:
正月十五闹元宵哇,
八路军的秧歌过来了。
妹妹就把姐姐叫哇,
不用叫,知道了。
抱着孩子往外跑,
腿带儿开,门槛高,
一个砖头绊倒了,
摔了孩子扭了腰,
孩子哭,狗也叫,
恩哎,哎咳吆,
八路军的秧歌过去了。
哎吆吆,她看也没看着哇。
唱的大家都含着眼泪地笑了。蒲公英一拍大腿说,唱多少歌也解不了饿,大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他一捅铁脚板,叫着铁准星几个游击队员就下山了。他们大白天摸到田家峪据点,占据了村外小山的制高点,看见一队鬼子正在上操,蒲公英一捅铁准星说,射击。把鬼子都打趴下了,有死的,有卧倒的,他们不知从哪里来的枪声,天上?山上?第二天,小心翼翼地上操来,又挨了一顿枪击。第三天就不敢上操了。
蒲公英寻思,鬼子怕我们游击。蒲公英总有蒲公英的办法,他叫队员们弄几桶狗屎来,用红砖磨成碎面。铁脚板说,三区长,弄这个干啥?蒲公英说,这就是我们的秘密武器,一会你就知道了。
夜,鬼子最害怕的时候,蒲公英带着队员抬着狗屎桶和红砖粉悄悄进了据点,把那两样秘密武器倒进井里。第二天,鬼子打上来的水,又腥又臭,又红又浑,疑是八路军下了毒,不敢冒死以身试水。没有水喝比没有粮食吃更难受。鬼子天天围着井打转转,水的没有,渴的鬼子上火出虚汗,越出汗,身子越干,三天瘦了一圈。鬼子就想据点外的主意,想从附近那条河里凿冰取水。蒲公英发现了鬼子的新动向,就带队员埋伏在河边,待鬼子来了等他们凿开冰窟窿时,抢先喝水的时候,蒲公英一挥手,队员们一齐开枪,打死了三四个,一个没死的受了惊吓一头扎进冰窟窿里,咚咚的打了香油。
经过十来天的疲劳战术的折腾,把鬼子弄得没有吃没有喝,有粮食没有水做不成饭,饿得鬼子肚里打雷咕咕叫,八路军打黑枪,睡不着。他们向在蓟县的宫下指挥官报告,田家峪据点告急。
在山头制高点上蒲公英和他的部下严密监视据点鬼子的动向,两辆卡车在据点炮楼门口发动了马达,几个鬼子往车上搬东西,有粮食、弹药、行李、杂物,啊?鬼子要逃跑。蒲公英带队摸进据点,铁准星一枪打死了楼子上的日本岗哨,蒲公英带头乘鬼子慌乱之际冲进炮楼,占领楼子拿鬼子的机枪扫射那两辆卡车,顿时,卡车趴了窝。鬼子不顾抵抗,弃炮楼仓皇逃跑。
蒲公英一队人马,背着扛着粮食、弹药上了冰凉洞。西卢贾说,走,我们上涝洼子杨妈妈家里抓紧做饭吃,趁敌人没有修复田家峪炮楼及时转移伤员。大家在西卢贾的指挥下七手八脚把伤员抬到砖瓦窑、涝洼子,做饭、炒米,两个村四户人家,人多锅少,流水席,边做边吃,边转移……
西卢贾召集蒲公英和白兰雪商量说,你俩谁掩护送伤员?谁留下坚持盘山?
蒲公英说,还商量个啥,都说好了么,我们留下没商量。
西卢贾说,说明确些,你们包括谁?
白兰雪说,当然包括我。你贾老头护送伤员呗,给你半拉排。
蒲公英说,不,不,白兰雪跟老头走。保护首长。
西卢贾说,我硬朗着呢,用不着保护。
蒲公英说,没有时间讨论了,先吃完饭的已经走远了。
西卢贾、白兰雪、蒲公英他们边说边来到街上,组织队伍,陆续下山。突然,一声枪响,白兰雪只觉胳臂上一震,鲜血就顺着袖子淌了下来,白兰雪负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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