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爪董雄飞吃早饭的时候,万没有想到无肠公子赤本三尼会来。接着钱串子殷克唐、大叫驴刘仙舟、逐文鱼朱欣一伙子都来到赵家沟村,径直进了他的旅指挥部。他急忙给女主人使个眼色快去照顾你的儿媳妇。他心说,来者不善啊。难道18名伤员的事走露了风声?他盯着赤本三尼,察颜观色,看赤本三尼到底是闻到啥风来的。
赤本三尼笑面虎似的,更使董雄飞摸不着头脑了。赤本三尼原本在清凉顶上休息,可是,他不放心支那人的干活,尽管他的上司叫他执行以华制华。他琢磨着一个刘韬,一个朱欣,一个董雄飞,这仨支那人大大的不可靠。今日搜山会不会浮皮了草应付差事?于是,他秘密派人观察他们搜山的行动。赤本三尼的人在北部赵家沟获悉九旅打死了一个八路伤员,就立即报告赤本三尼。在清凉顶上的赤本三尼一听,高兴地说,董桑大大的好。他一欢喜就来到九旅部。他拍着董雄飞宽厚的肩膀说,大大的好,勋章的给。你们是这次强化治安的中坚力量。
董雄飞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可是,赤本三尼他们在此呆久了,也有麻烦。就像一屁股坐在地雷上,抬屁股就响啊。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迎接着这几位。进屋、用茶。
赤本三尼说,命令搜山部队仔细地搜,八路伤员大大的有,搜山的继续。
殷克唐说,搜山的继续,我们九旅功劳的有,成绩的有,还得大大的搜,搜。八路伤员统统的搜出来枪毙。
董雄飞怕就怕这点。顺当的事情别人一插手就砸锅,我们伤员的性命难保。他忧郁片刻,不经意地瞟一眼刘仙舟和朱欣,心说,地方官僚和警察心黑手辣,说出大天十二个点来也不能叫他们搜山。不能,不能。于是说,太君说得对,我们九旅遵照太君的命令继续搜山。
朱欣情况不明,不知董雄飞杀的是保长,他以为真是杀了八路军伤员。心说,你杀了一个我的同志,你还要搜山,还杀人?他在刘仙舟耳边嘀咕了几句。
刘仙舟说,太君,我们搜山搜了两天并两夜,山上山下,背旮旯子,就是个蚂蚁也漏不下。
朱欣接着刘道尹的话茬说,是啊,太君,几个八路伤员不值得动用这么多的部队,人吃马嚼,得不偿失。正像拿炸弹轰蚊子,杀鸡焉用宰牛刀?经过搜山,八路的没有,八路伤员已被九旅斩尽杀绝,还不收兵等待何时?即便有个把的八路伤员,地方的保甲长就能搜查殆尽。
董雄飞听了很对心思。可是。一提保甲长,他心里又高高揪起。
赤本三尼说,把这个村的保长找了训话。
董雄飞一激灵。我的天哪,这可作了难。他传令找保长,保长死了,岂不露了馅;不传令保长,落个抗令的罪名,不被赤本三尼咔嚓了才怪呢。他正在为难之际,给淑敏他们弄药来的刘韬进来了。小伙子脑筋来的快,一看这情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吃荆条拉粪箕子现编说,报告太君阁下,报告总司令官阁下,报告道尹阁下,报告董旅长阁下,报告朱科长阁下,你们还在这儿讨论来讨论去呢,八路军趁铁路一线空虚,越过铁路向路南流窜。
殷克唐说,说的是啊,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太君别在青龙山上耗着啦,快撤。
赤本三尼说,撤了的不要,拣西瓜的大大的。
大家都附和着说,太君高见大大的。
赤本三尼命令殷克唐回滦县,刘仙舟进驻古冶,赤本三尼坐镇渤海。调集日军两个联队,治安军一个军,警察八个大队,从渤海横排着排到滦河边向南开去,拉大网。又命令飞机向路南侦察八路军的踪迹。
董雄飞最后撤出青龙山赵家沟,刘韬把药悄悄放在九旅部,就随总司令殷克唐去了。董雄飞临行到后院向淑敏辞行,他说,没事了,一切都过去。这是刘韬搞来的药,愿你们早日康复。
淑敏说,董旅长保重。
董雄飞说,告辞。说着回身出门上马,一时到了滦县。连气也没喘一口就奉命向南拉网。他很感激刘韬应急救了驾,可是,拉网也不轻松。谁知这网里是不是真有鱼?本来刘韬急中生智,可是,大凡沾上一个急字的,都缺乏深思熟虑。他无心,八路军却真的就在网里。刘韬后悔莫及。他得想个神法给陈龙报个信。
信,飞机已经报告给八路军了。
路南,一片平原,冬季一望无际。南卢陈、东卢周带领一千多八路军凭借村庄的掩护躲避敌机的侦察。可是,飞机老是在头直上转来转去。他们全靠夜间行动。白天在村子里隐蔽、休息、吃饭。
陈老六的指挥部已经到达滦县的南部,乐亭的西部,也就是胡各庄、新寨一带。再往南走就是海。他们已经闻到海风的咸味,感到空气的潮卤。
老周说,参谋长,还往南走,就没有路了。
陈老六说,敌人的意图是逼我们下海消灭之。人家用梳篦子战术,一两米一个兵横排着由北向南齐头并进,口号是先打爬山虎,后打地耗子。把我们比作这两种可爱的小动物。
马勺说,下海就下海,海里有石臼坨、曹妃甸。我们往海岛上一猫,鬼子有啥辙?
大炮说,老娘儿们头发长,见识短。鬼子在海上有兵舰,那是铁甲船。天津和秦皇岛就有,一个令就开来,我们死等着挨打。
马勺说,我的妈耶,还是不能下海。
陈龙自把淑敏留在青龙山赵家沟,日夜思念,沉默寡言。王殿心里有数,若不是带一个团,凭他自己的本领,鬼子再密的篦子也能通过。可是,带一个团那就很难说了。不过,如今是副团长了,必须考虑全团的命运。他说,参谋长,刚才怎么说,我们是爬山虎、地耗子?耗子成了精就是钻洞的高手,难道鬼子的篦子就没有洞?
陈老六说,有理。可是,敌人的漏洞在哪儿?
冬季,白天短,夜间长。日头一偏西天就黑了。敌人靠近八路军一、二里地的时侯,就掌灯了。敌人住下,八路军就开始夜行军。陈龙顶着星星艰难地迈步,他向南迈一步就远离淑敏一步。他不时地回头北望。忽然,他发现敌人今天夜间换了新招,每隔一里地点一堆篝火。
陈老六说,传令,停止前进,就地待命。
陈龙说,爹,篝火之间,可以过去。
老周说,小陈啊,有心计,平时不爱说话,可是,说出来就值金子。
参谋长叫王殿秘密传令,以班排为战斗单位从篝火间向北秘密突围。过铁路,在青龙山集合。
路南的大地上,画上了一条由西至东的篝火带,一或半里地就是一堆。曲曲弯弯,宛如一条巨大的眼镜蛇,盘踞在长城的南半天,成了地道的南霸天。鬼子、治安军、警察都抱着步枪烤火取暖。机枪对着篝火间的黑暗处。天上没有月,没有星,冬云欲垂,朔风紧逼,海啸长鸣。半夜时分,篝火渐微,鬼子伪军打盹的时候,八路军接近了篝火带,匍匐在篝火间,亲吻着大地前进。
陈龙第一个突破篝火防线,第一个过了铁路,第一个上了青龙山,第一个进了赵家沟,第一个去找淑敏。二人见面,抱头痛哭。
淑敏说,我寻思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呜呜。
陈龙说,你的伤怎么样了?
淑敏说,好了,好了。多亏了董旅长和刘韬。鬼子搜山,是他俩保护了我们。还弄来了药品救急。
陈龙说,我们一区队只剩下了一个连。走,把伤员都带上清凉顶,爹他们就在那儿集合。
天亮了,青龙山上,突围的八路军陆续到达。陈老六、老周、王殿及十二团到了,一区队到了。他们见了伤员,有说不完的话题。只是八区队没有回来,大家没有心思说话,都站在山的高处翘首以待。
两个八路军战士上山来了。
参谋长问,是哪部分的?
战士说,八区队的。
参谋长问,你们的区队长和政委呢?
战士说,我以为他们在前边了呢,没来?
又有几名八区队的战士回来了,他们也不知丁大炮和马勺的消息。参谋长心急如焚。老周来回转磨磨。王殿说,我们等了一天了,不能再等。鬼子的网拉到海边,没有发现八路军,他们会马上折回青龙山。我们必须转移。
陈老六说,是啊,命令一区队接应老丁和小马。
陈龙说,爹……
陈老六说,这是命令,什么爹不爹的。
淑敏说,报告参谋长,一区队政委魏淑敏伤愈归队。
参谋长说,不中,不中。你回口北养伤。路南敌情紧张,一区队必须一天转移一个地方。等你伤彻底好了再归队。
俩年轻人刚见面又分手,嘴上不说,心里埋怨老年人不通情理,于是,迟迟不动。
老周说,淑敏啊,你公爹是为你们长远着想的,你是政委,要做战士的表率,别拉陈龙的后腿。你叫他放心地去战斗。
淑敏愉快地送陈龙下山,她随大部队向口北转移。陈龙和淑敏分手之后,带着一百多人,凌晨进了九百户,藏起了长枪,带短枪,化装成各色人物。有农民,有买卖人,有贩子,有渔民,有教书先生,有道士、和尚,也有说书的,卖唱的,唱影、唱落子的,还有回家探亲念书的洋学生……星罗旗布地撒在路南,寻找丁大炮、马勺。
陈龙扮成一个漏粉的师傅,穿一件沾满淀粉点子的黑色长棉袍,系着腰带,前襟掖在腰带上,手枪插在腰里。他来到那天部队居住过的村子。也没有大炮、马勺的下落。老乡们说,黑间没有发生战斗。鬼子都拉到海边去了。陈龙不安地胡思乱想,难道他们被敌人捕去了?那可就惨了。
那天夜间,八路军突围。鲇鱼嘴丁大炮和刺猬马勺匍匐在篝火间时,丁大炮发现篝火边有一门撸管炮,他就心里发痒,忘了突围的危险。他观察篝火附近只有三个鬼子打瞌睡。他一拉身边的六个战士,就摸了上去,刺死三个鬼子,那俩鬼子一声没吭,第三个鬼子叫了一声。临近的篝火那边的鬼子听到了叫声,就朝这边开枪。大炮他们缴获了炮和两箱炮弹急忙撤退。但是,他们没能通过封锁线,就连夜向南转移,天亮就到了乐亭最南端的捞鱼尖。此地三面环海,西望十几里有个海岛——石臼坨。唐太宗征东19日在此驻跸,故名十九坨,念白了就叫成了石臼坨。马勺寻思,难道人想啥就有啥吗?前不久她念道过石臼坨、曹妃甸,如今真的应了她的预言?曹妃甸就是那次唐王征东时,曹妃驾崩的地方。莫非我马勺也难逃这一劫吗?
大炮找到一只小鱼船,载着他们八路军一区队的八个人。丁大炮打过鱼,贩过鱼,对海不陌生,对船熟悉,战士划桨,他掌舵,顺风,十几里的海路一会就到了。他们上了岸,发现岛上有几户人家,一口井,一条船,几张网,一条狗,三只猫,鸡、鸭、鹅数不清。岛长三里,宽一里,有田有林。马勺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大炮说,你还想在这儿过日子是咋的?
马勺说,打跑了鬼子我们就在这儿落户。
大炮说,想的可倒美,我们能不能活到明天还很难说。现在,注意隐蔽。
马勺和战士们趴在岛上隐蔽,枪口对准陆地。大炮一手握着小钢炮,一手拿着炮弹,随时准备射击。海面上波涛汹涌,海浪滔天,只见陆地上的树梢,不见鬼子的影儿。
在渤海指挥拉大网的无肠公子赤本三尼不时地得到报告,说是围住了八路军,又一次命令在滦县的殷克唐抓紧围剿。可是,董旅长留了个心眼。尽管你吆喝的紧,我得借口按兵不动,动,也是缓磨拖蹭。在古冶坐镇的刘仙舟刘道尹听说包围了陈老六,他可就来劲了。当年就是他和高老蔫与我作对,吃了他们一枪,现在想起来伤口还隐隐作痛。他妈拉个巴子的,今日休想逃走。于是,他怀着对陈老六咬牙切齿的仇恨亲自出马,带队给鬼子引路。一竿子把网拉到海边。可是,一个八路毛也没有看见。
大叫驴刘仙舟是个滦县通,乐亭通,昌黎通,长城22县没有他不通的。他站在捞鱼尖对鬼子联队长说,八路下海的干活。网拉到海里去。
海边没有大船,只敛巴了七八条小船,一条船上只能载四五个人。总共三四十鬼子登船到海里搜索八路军。他们终于发现了石臼坨,就向这个小岛前进。距离小岛半里海的时候,突然,从岛上飞来几发炮弹,炮炮落在三条小船上爆炸,把小船炸沉。鬼子落在海里。冬天海水贼凉,没炸死的,落在海里冻僵,不久也沉入海底。没有挨炮弹的小船,不知是前进还是后退?就在忧郁的时候,又有三只小船被击沉。那两只小船意识到遇见了八路的神炮手。掉回船头就逃。一只小船逃的慢,又被击沉。终于逃了一只。他们丢盔解甲地上了岸,说是他们与八路主力遭遇。岛上八路大大的。
赤本三尼得到报告,立即和驻秦皇岛日本海军联系,请求派军舰扫荡石臼坨海域,又命令空军立即起飞,轰炸石臼坨。命令海边的炮兵向石臼坨开炮,把石臼坨炸平,炸平。
军舰来的慢,大炮射程够不着,来的快的就是飞机。两架日军飞机在石臼坨上低空盘旋,见人就投弹、机枪扫射。
马勺拉着大炮到树林里隐蔽,大炮拿起步枪瞄准飞机开枪。他命令全体战士向敌机开火。飞机飞得太低了,几乎擦着树梢飞行。大炮紧握小纲炮等待着敌机又一轮的轰炸。敌机从海上超低空飞来,接近岛的时候,大炮命令开火。七支步枪,一门小炮发射密集的枪弹、炮弹。果然,一架飞机起火,拖着浓烟一头扎进大海。八路军战士们举枪欢呼、跳跃。另一架敌机呜的一声飞得没影儿了。
马勺说,区队长,敌机一会儿还来,我们趁这个机会转移。
大炮说,上船。
他们八个上了小船,向西南开去。
马勺说,西南是曹妃甸,我忌讳那个地方,我们向东北。
大炮说,中,你掌舵,我划船。
小船向马勺心目中的海域飘泊,他们没有划多远,敌机又来了。先在石臼坨老高老高的上空投弹。马勺他们已经离开了石臼坨。大炮呼着号子奋力划船。但是,还是被敌机发现了。敌机不敢低空俯冲,可是,投下密集的炸弹,把小船炸翻。落水的八路军战士继续向东北游去。马勺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大炮可是海里蛟龙。他托起马勺,向东北奋力游去。大炮边游边喊,同志们,奋勇向前。可是,回声渐渐地微弱下去。大炮无力回天,只是拖着马勺向前向前。大炮不时地叫马勺换气。昏迷中的马勺不时地抬头露出水面。
天黑了,潮来了。天边点缀疏星,风楚楚,云淡淡,弯月朦胧。
海水把他俩冲上岸,退潮的时候,他俩就留在海滩上。马勺冻僵了。大炮火力旺盛,那也磕打牙了。他紧抱着马勺,给她点体温,一步步地朝北。眼前没有村庄,没有树木,也没有敌人。他估摸着这地儿也许是王滩。
前方闪亮了豆大的灯光,大炮怀着希望向那星火奔去。呼叫的北风已经冻硬了他们的衣服,大炮迈不动步子,摔倒了再也没有爬起来,他就拱着马勺前进,前进。
忽然,几只大脚站在他们的眼前说,什么人?举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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