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追穷寇大战森罗营 迎战友会师卢龙寨





  觑探心腹老扁被抓了回来的郎惠卿打了个沉儿,心说,这可麻烦了。

  虎视眈眈的响尾蛇佐木叉开罗圈腿指一下老扁客气中夹杂着火炮盯着县长问,他是你的人吗?

  霎时,几双充满敌意的眼睛都转向县长郎惠卿。

  郎惠卿心里明白,墙倒众人推,一旦说不上色相来,那可就惨了。他脑瓜子一转有了章程。于是他利用县长的地位镇静地反问,他是郎公馆的人不假,欲加其何罪?古语云,打狗看主人,绑了他意欲何为?子曰,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机灵的老扁乘机插嘴说,大人,我没事。我要出城,这位保安队连长大人不准。我说家里有急事,我哥死了,县长大人恩准,我回家奔丧。他不信,就把我拉来见顾问官先生。这回就好了,顾问官、连长都在场。大人你就告诉他们,是您恩准我回家奔丧的,说清楚了不就结了。

  心里有了底的郎惠卿逮住了理,自古有理的不让人。他吃紧也不忘摇头晃脑,立即摔下脸来,命那位连长说,松绑,我命你亲手给他松绑。

  那位连长瞟眼佐木,松绑也不是,不松绑也不是。七尺汉子,两头受气。他恨得一顿脚,只好跟地过不去。惹不起天,还惹不起地?地说,天是爹,地是妈,妈也不是好惹的。

  郎惠卿气乎乎地把椅子拨得山响。他说,看在刘道尹的面子上,放你进城,留你在城里避难。你却狗仗人势,不识抬举。把我的好心当了驴肝肺。公然干涉本县公务,你好大胆。别以为你有了掌腰子的,就看人下菜碟。来人哪!

  八条彪形大汉虎的从议事厅两侧奔出来,冲着县长一抱拳说,请大人吩咐。

  郎惠卿说,把这位连长轰出城去。佐木出场打合,一扬手说,郎桑,便衣队兵临城下,大敌当前。这一连人马保卫卢龙是有用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算了。饶他一次。回头给连长使个乖一点的眼色。

  这位连长是个油头光棍儿,练了一身怂臀捧屁的真功夫,贱骨头一抖就给县长叩头又作揖,连三并四地打自己的嘴巴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亲手给老扁松绑,一边退绳子一边说,扁爷肚里能撑船,不和小人计较那胳膊绳子。

  老扁恰到好处地不言不语。

  郎惠卿端足了一县之长的谱大声命令那位连长说,你亲自送老扁从北门出城。然后,紧闭城门,不得出入。你把守北门和东门。警察把守南门和西门。子曰:择其善而从之。顾问官说得好,便衣队兵临城下,各位要鼎力守城,若以身试法,玩忽职守,贻误军机者,军法从事,毫不留情。到时候可别怪我手黑。

  众人诺诺地答应着下去了。

  顾问官佐木还思量着老扁出城之谜。可是,现在不容他从容审问。他眼睁睁地看着老扁走了,身孤无奈。

  郎惠卿密令八员卫士监视保安队连长护送老扁出城,如有怠慢,相机处置。在暗处的八大员眼盯着老扁安全出了城,目送他上了小船渡河而去。

  老扁上了岸,直奔石梯子村抗联司令部,拜见及时雨鹿地。他脱了鞋,用小刀豁开鞋帮,取出信来,交给鹿地。

  及时雨看了信甚悦。命老三安排老扁休息。

  是日,午夜。鹿地挥师渡河,到达城西门外前线。命蒲公英鸣枪。片刻,沉重的城门吱呀呀地打开了。

  鹿地带领各总队长骑马入城。县长郎惠卿率县衙文武官员抱印出迎。

  鹿地等下马抱拳说,惠卿兄,别来无恙?

  郎惠卿双手托着大印,心情好就爱抖落酸说,敝人致力于民主政治十几年,夙愿还政于民。今日抗日义举,还政的事,如汤沃雪。鹿地兄,接印吧。

  鹿地接过这枚象征权力的四方木头疙瘩,在手中掂了掂,微笑着交给了身后的老三。随即命令各总队占领四门,交通要道设岗,速与司令、参谋长联络。各总队立即行动。

  鹿地挽着郎惠卿的手并肩进入县衙。郎惠卿推鹿地居正座。鹿地拉郎惠卿并坐。

  郎惠卿取出金库钥匙说,库内存现洋四万四千圆,贵重物品一部,枪械五千,子弹十万发,全部交给你了。请到库内清点。

  鹿地接过抿嘴乐的钥匙给了老三说,清点就不必了。当务之急是捉拿响尾蛇佐木三郎和大叫驴刘仙舟。

  郎惠卿说,刘仙舟根本就没来卢龙,佐木在东华厅。

  节板斧和蒲公英交换眼色,赞叹鹿司令料事如神。

  鹿地说,你俩不要胡思乱想。快,捉拿佐木这个日本鬼子。

  总队长们立即分下兵去缉拿日本顾问官佐木三郎。

  郎惠卿要亲自带路。鹿地拉住他说,这么多人拿一个,用不着你我。我们还是说说话吧。你今后怎么打算?

  郎惠卿说,卢龙千余公里的土地交给你了。从此小弟辞职还乡。回天津隐居。小弟的全家性命可都在你仁兄手里了。

  鹿地说,一切包在鹿某身上。有朝一日,还望惠卿兄回来,我们并肩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

  郎惠卿惭愧不语,片刻才说,小弟愿同仁兄为伍,只是——

  鹿地说,呃,郎兄有难启口之言,这个话题就放在后一步酝酿。眼下,我送郎兄回郎公馆。

  郎惠卿道谢。

  在郎公馆,鹿地亲笔写下手谕:郎公馆,军事要地,不许进入滋扰。倘敢故违,严惩不贷。老三把它贴在门上,设岗把守。郎惠卿放心了,千恩万谢。鹿地说,郎兄,一半天,我派人送你全家去天津。我走了,有啥事,派老扁找我。

  鹿地回到县衙,战士报告,佐木溜了。鹿地说,继续搜查。飞毛腿蒲公英报告,原说高司令在北门,我们去联络,可是,哪儿也不见司令他们的人影儿。鹿地说,走,我们沿城墙根儿去找。

  鹿地等人走到南门才遇到参谋长。他急着问,你和司令在一起,你在这儿,司令呢,司令在哪儿?

  陈六人咳的一声说,我也不知道司令的下落。

  鹿地急得一顿脚。他命令分散开来去寻找。

  高司令到底在哪儿了?

  双峰驼高老蔫骂城骂了半宿,骂得筋疲力尽,实在骂不动了,就坐在地上喘息。

  狮子座王殿问,司令,还骂不?

  高敬远说,骂,接着骂。

  突然,城里响起密集的枪声。高敬远大喜,爬起身子向城上观望,城墙太厚太高看不见城内的动静。自言自语说,乖乖,不是打咱的。那就是城内炸窝了。他嗓子骂哑了,发出叽叽嘎嘎像锈锯拉锈铁似的,命令王殿集合,敢死队紧溜的进城。

  城字语音未落,北城门打开一道小缝,高敬远挖耳为招,以为是迎他入城的。心说,老天有眼,不负骂客,终于让我骂开了城门。他正待进城之时,突然,从城里冲出一股保安队来,两个骑马的跑在前,步兵跑在后,仓慌出城沿青龙河向北逃窜。

  哟呵一声的高敬远看见两个骑马的中有一个那人那马很像刘仙舟,真是冤家路窄。他大声喝道,汉奸休走,便追了下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慌了神儿的王殿随后带领敢死队瞄着司令的影子追了下去,发狠地顺着青龙河东岸向北直追。

  奉命寻找高司令入城的抗联节板斧发现双枪手王殿率军追击敌人,一面派人向司令部报告;一面瞄着王殿的背影猛追一个点,仿佛赶鸭子放雁抢豆包。

  鹿地得到司令追击保安队的报告,欣慰有了司令的消息。他和参谋长立即回到县衙。他展开智慧的地图,拿谋涌的红蓝铅笔沿着青龙河向北画去。画到长城下,便是桃林口,过了口子就是满洲国。塘沽协定规定中国军队不得过口,而满洲国军则可随意出入各口。这一连的保安队可是抱着老套数不放,打死他也不敢出桃林口半步。鹿地又把红铅笔画回来,发现一条东西向的公路。往东通抚宁、秦皇岛、山海关,渡过青龙河,往西通建昌营、兴城、三屯营、遵化。鹿地断定这股保安队逃向迁安县的建昌营。

  参谋长陈六人说,这可是十三做媳妇,心里没一点啥。高司令看走了眼,把那股逃贼当成真刘仙舟了。

  鹿地说,不,也许司令看见的真是刘仙舟,可免不了一场恶战。我们只得助司令一臂之力。你带陈龙陈虎抄近路斜插过去,在迁安县的森罗营、徐流营一带公路一侧伏击这股保安队。不能漏网。叫高司令亲手捉拿大叫驴。我处理一下卢龙事宜,随后就到。

  陈六人奉命带队占领迁安县的森罗营,命令战士们埋伏在公路一侧的小山包上。敌人还没有到来,陈六人回望一眼森罗营。这可是个美丽而冒穷气的小山村。三面环山,背靠公路。山上长满核桃、栗子、枣儿树,青果累累。村子却人烟稀少。对抗联的到来不惊也不怪,不烦也不睬,仿佛没有开发的原始部落。天太热,战士们一路奔跑,口干舌燥。陈六人派人到村子弄水。他举着望远镜向东公路的尽头望去,仍不见敌人的影子,即派出一个侦察班向东搜索侦察。

  在前沿小山包上的陈六人心疑鹿司令明知刘仙舟不在这股保安队里,为什么他还要帮司令截住这股保安队呢?那么刘仙舟这个老杂毛到底在哪儿?

  渤海道尹刘仙舟,乐亭县长张培德趁夜悄悄离开装甲车,避大道走山路,天亮到达背山面海的昌黎,从北门进入县城。昌黎县长闻骧阁在西花园县衙内设宴为道尹及同僚压惊,劝说,风无常顺,仗无常胜。

  张培德说,我可惨了,丢了城,失了家眷,这顶帽子也保不住。

  闻县长说,德兄莫哀。城失可再取,家眷丢了可再续,我做媒。我们昌黎风水好,美人如云,由你乱点鸳鸯谱。

  张培德苦笑说,谢闻兄美意。别拿猪八戒开心。不过,你也别泥佛劝土佛了,昌黎也不保险。

  闻县长笑道,德兄小瞧昌黎了。

  他们正说得起劲儿,忽报,卢龙失守。

  刘仙舟喝了口闷酒,惊闻卢龙失守,手中一抖滑落了酒杯。他不甘被高老蔫、陈老六两个孽种赶鸭子追得如此狼狈。于是,他给驻山海关日军长官打电话,请求日军出兵卢龙,消灭便衣队,活捉高老蔫、陈老六。电话还没打完,气不顺,呛得咳嗽不止,仿佛吃了咸鱼的猫打喷嚏。

  山海关日军应盟邦的请求立即做出反应,派驻青龙县满军一个营的精锐部队入桃林口,沿青龙河向卢龙开去。他们到达青龙河与公路交汇点时,发现一股什么军队迎面风跑过来。营长下令卧倒。营长举着望远镜终于看清了原是一连保安队被几十个便衣队撵鸭子。

  这位在日本受训的满洲国军营长打仗按葫芦画瓢,抽出战刀一挥,射击。顿时,枪声大作。跑在前面的保安队连长本能地滑下马来,就地卧倒。他伏在顾问官佐木三郎的身边打哆嗦说,阁下,我们完了,两面夹击,这可是药王爷摆手,没咒念了。他的兵们也都趴下朝天开枪。枪不停地叫热、叫苦。

  佐木侧身看时,乐颠了屁股。他看见河岸树起了满洲国旗。于是,他命抖开日本国旗。那边就停止了射击。佐木收起乐,板着脸,站起身,挺直腰,横着眉,立着目,走过去说,我是大日本帝国皇军驻卢龙县顾问官佐木三郎少佐。

  满军营长收了战刀,跑到佐木面前,立正敬礼,抱歉,骂自己有眼无珠,恨不得自己再回回炉,把自己炼成一个真正的日本鬼子。可是,咋回炉也是个中国种,长不出大和民族的秧子来。

  佐木有了这一营的满军,增加了安全系数,就不怪罪什么了。他下令摆开阵式,等待追来的便衣队入瓮。

  紧紧追赶保安队的高司令和他的敢死队一个点地猛追。王殿心灵眼尖发现目标失踪,忙说,司令,小心。话刚出口,就遭到不明来历的枪击。当即牺牲了七八个。王殿猛地扑倒司令,高老蔫捡了一条小命。可是,高老蔫呢?磕头踢下巴,不领情,他捉刘仙舟心切抱怨说,嗨,你这是干啥,到底你帮谁?你看看,叫刘仙舟跑了不是?

  王殿说,司令,军情有变。

  双峰驼高老蔫说,咋啦?

  他们台头才看见四五百敌人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压过来,仿佛移动的一堵人墙。王殿挥舞双枪左右开弓,弹弹命中。敢死队个个都是双枪手,他们开枪像泼水一样哗哗地扫了过去,撂倒了一大片。

  满军又退回到河岸北端。不多时,飞来一颗颗的炮弹,落在抗联阵地上爆炸。炮声隆隆,阵地上升起一股股的浓烟。炸得高司令他们抬不起头来。接着20多挺机枪一齐开火,便衣队的火力被压下去了。

  高老蔫说,哟呵,这是一股啥鬼头军?还挺蝎虎。

  王殿说,司令,撤吧。

  高老蔫梗着脖子说,就放刘仙舟跑了?

  又一发炮弹落在高老蔫的身边,王殿一拉司令说,跟我来。一个箭步就跳到路边的青纱帐里,猫腰顺着地垅嗖嗖几步就脱离了敌人的火力圈。他回头看司令时,惊呆了。他悔恨又没辙。王殿含着眼泪看见司令负伤被俘。七十敢死队死的死,伤的伤。他想抢回司令来,就剩他一个也无能为力了。

  高司令被那位连长认出来。他对佐木献浅地说,他就是便衣队司令高老蔫儿。

  佐木叉开罗圈腿说,吆西!

  保安队连长拉起还在昏迷中的高老蔫抽枪就要杀。

  佐木骂道,八嘎。

  连长说,道尹有令,抓住高老蔫儿就地正法。

  佐木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连长一溜趔趄。佐木说,他的,死了的不行,你的,头脑的没有。

  满军营长说,顾问官阁下高见。如今捉了匪军司令,战果辉煌,皇军旗开得胜。我们立即青龙县的开路。

  罗圈腿佐木摇头说,你的不懂,高的大大的重要,我要直接交给多田司令官。我们北平的开路。

  连长、营长都晓得这是一条艰难的路。可是,他们拗不过佐木这个活祖宗。心里害怕,他们动作起来就滞滞扭扭。佐木回头呃了一声。连长、营长们立刻不敢刁歪,顺顺当当地命令下属从渡口过青龙河。沿着那条去北平的公路向西开路。

  王殿从青纱帐里出来,恰巧遇到赶来的节板斧和他的总队。二人见面二话没说,就带队追了下去,救司令。

  此时的高司令正躺在满军的担架上。佐木把高老蔫儿当成邀功请赏的宝贝疙瘩,命士兵用担架抬着西行。公路多年战乱失修,坑坑洼洼。士兵们抬着俘虏心不情愿,借路不平故意上下颠簸,昏迷的高老蔫就被颠达醒了。

  高老蔫儿睁开眼睛看到三个骑马的,哪个也不是刘仙舟。怪哉!他转着头地寻找,还是没有刘仙舟的影子。高老蔫儿悔恨自己捉刘心切而误了身家性命。悔不当初没听鹿司令的劝告,酿成如此大祸。心说,这下可完了,落在刘仙舟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可咱也不能等死不是?他本能地想逃脱的主意。他一只眼看地,一只眼看天,踅摸溜走的机会。

  天,大雨初晴,地,太阳晒得冒气,火盆般的毒日头烤着湿漉漉的山皮土,蒸发着树根、泥土、腐叶、禽兽的屎尿等散发出酸臭腥馊臊的气味。土质的公路渐渐向丘陵地带延伸,向山地穿行。高敬远眯起小眼睛心说,地形有利。于是,他说,弟兄们,放下,我想方便一下。

  连长说,不中,有尿憋不死人。

  营长说,高团总,忍一会儿,到前边那个村子部队也要打个尖。

  佐木说,什么的村子,前边的有?打尖什么的干活?

  营长说,太君,前边的村子叫森罗营。就要晌午了。皇帝不差饿兵,士兵要吃饭,要休息,要方便方便。我们满洲的老奤话就叫打尖。

  佐木说,吆西,我的也要打尖的干活。

  佐木放了话,有了笑容。得了脸的这群饿兵却那么眼皮子薄,一说有饭菜吃,有水喝,就像抢豆包似的向小山村跑去。他们的脸皮被太阳晒煳了,都倒背着枪,倒拖着火炮,大大咧咧地一古脑儿向西,命催地他们接近森罗营的时候,突然,从山上射来冰雹般的枪弹。满军士兵没有准备,枪还没有顺过来,就倒了一地。

  佐木连连后退着叫别人顶住,顶住。满军营长真不愧是个巴图鲁(满语:勇敢的奴才),他一骨碌跳下马来,拔出战刀组织火力向山上还击。

  保安队连长趴在佐木身边说,太君,我们可是铜锅碰见了铁笤帚,玩不过人家,快撤。佐木点了头。保安队把满军当了替死鬼,他们就悄悄后退,撤出战斗。满军炮兵不知是凶是吉,扔了大炮也跟着佐木他们潮水般的向东溃逃。一下子带走了满军的半拉营。

  兵败如山倒。这股逃兵一猛气逃到青龙河岸,正要渡河,就和节板斧、王殿率领的抗日联军相遇。节板斧的四总队大都是工人出身,是抗联的主力。今日如猛虎下山,一扑就把保安队打花啦了。

  王殿眼毒,一眼就看见刘仙舟的马,就想起司令的遭遇,抬起双枪发狠地泼出一捧子弹,就把那位保安队连长掀下马来。佐木吓得滚下马来之时,恰好那位连长的尸体压在佐木身上。佐木屁都吓丢了。心说,还好,幸有保安队连长对皇军忠诚倍至,临死还要保护盟友,抱粗腿。吆西,吆西。于是,他装死,闭眼,不出气,抓把土在脸上揉了揉。等着过关。

  还活着的保安队是没头的苍蝇乱哄哄向西狂跑。节板斧大喝一声,汉奸休走。领队直追猛打。

  王殿想看看自己打中的到底是不是刘仙舟。他几步来到连长尸体前,拨拨他的脸,一看不是刘仙舟,骂道,攮刀子的,还是你这个兔崽子。他狠踹了连长一脚,又踹了佐木一脚。在战场上他拨开每具尸体,没有找到高司令。庆幸司令还活着。于是,他向西追击那股满军,解救高司令危难。

  抗联司令高老蔫儿现在何处?在战斗打响的一刹那,抬担架的满军扔了担架,把高老蔫摔得可不轻。他不顾痛就劲儿一骨碌,藏在岩石的缝里,抽眼不见就向自己阵地匍匐。心里急,抱怨战友们还不冲锋?

  山上,抗联阵地,副司令鹿地、参谋长陈六人指挥伏击。他们居高临下,一下子就把敌人打趴下了。鹿地命令冲锋。战士们弹出掩体小老虎般的冲入敌群。鹿地的指挥位置渐渐向山下移动,与高司令隐蔽处拉近了距离。高老蔫儿看清了真是自己人,才讨愧地站起来。他正正衣冠,咳嗽了几声,权当向自己人发出我在这儿了的信号。

  鹿地忙问,司令,你怎么在这儿?活捉刘仙舟了吗?

  羞愧难当的高老蔫儿脸色铁青。参谋长陈老六眼圈转着泪抱住高司令说,我当今生今世见不到你了呢。

  鹿地瞧出司令的心思,后悔不该捅司令的心窝子,不免为他铺眉苫眼,忙说,通信员,司令负伤,扶司令下去包扎。

  高敬远好劲道,他立了目说,不,我要亲手捉住刘仙舟那个老杂毛。

  鹿地体谅司令,提着影人上场,好歹别捅破这张纸。便命部队继续冲锋。他说,消灭敌人,活捉刘仙舟。

  满军暴露在公路上。营长指挥20挺机枪向抗联冲锋队开火。抗联战士们纷纷卧倒,抬不起头来。丁大炮的昌黎支队,发现敌人扔了的三门大炮,心里乐开了花。他指挥架炮,把炮口对准满军阵地开炮。可是,战士们使惯了自己的土炮,对这新缴获的洋玩艺儿,使起来很不顺手,咋也鼓捣不响。丁大炮着急,战士出汗,误了战机。

  满军边打边向西撤。敌我距离拉大。后边的节板斧、王殿也赶了上来,与指挥所会师。

  鹿地命令节板斧、蒲公英两个总队从两翼迂回过去。

  满军仰仗自己的武器好,且战且逃。满军营长得意地说,便衣队你奈我何?可是,吹牛吹掉了底儿。他的话音未落,就从正西压过一大片穿灰军装的部队。他还没看清是啥军就遭到一顿炮弹、手榴弹的袭击。给他撑腰的20挺机枪一个个被打哑。营长双手捂着爹妈给的脑袋侧眼望去,人家灰军装的袖标上闪烁着“八路”两个大字。他惊叫一声,我的妈呀!一时,号声嘹亮,冲锋的,呐喊的,交枪不杀的喊话,统统充塞营长的耳鼓。他领头向北退,遇到了节板斧;他又折回向南逃,遇到了飞毛腿蒲公英。漫山遍野都是八路军和抗日联军。

  满军营长一看全玩完。老虎嘴里讨骨头,惹不起。于是,刀入鞘,交枪投降了。当官的交了刀,当兵的逞什么能,也上行下效,自觉地站在俘虏堆里。

  战斗结束了。八路军和抗日联军会师战场。他们尽情地欢呼啊,拥抱啊,挥枪啊,向空中抛着帽子啊,呼口号啊,大笑啊,流汗啊,撒泪啊,说不完的心里话啊。表达他们的坚定信念: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啊。

  公路的西端,走来几位八路军指挥员。战士们让开一条小路,前边领路的都是熟人。有姚楚人、贾骚人、洪四阁三人。后边跟来两位穿灰军装的指挥员。鹿地一拉高敬远、陈六人三人迎上去。他们不顾寒暄,只是握手。姚楚人拉鹿地三人说,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八路军第四纵队司令员宋时轮同志。那位是政委邓华同志。还有参谋长李钟奇同志。

  鹿地说,首长,你们辛苦了。

  邓政委说,你们也不容易。

  陈老六说,可把你们盼来了。

  高老蔫说,咳,话还很多,别在荒郊野外拉,我们上挂云山卢龙寨,我们边吃边拉,拉上三天三夜,让你们说个够。上山。

  两股抗日部队,各自整队浩浩荡荡地向挂云山进发。队后,是俘虏。鹿地回头看一眼俘虏,问王殿,怎么没看见那个日本鬼子?

  陈老六说,也许死了呢。

  王殿说,我去看看。他原本和保安队连长在一起。

  鹿地说,快去快回。

  王殿骑马一眨眼就到了青龙河岸边,刚才作战的地方,硝烟还没散尽。他拨着每具敌人的尸体,他不认识佐木,只听说他是罗圈腿。看服装军衔,还是没有。他若穿便衣的话,一定是西装革履。可是,尸体中只有穿军装的。他又站在保安队连长边观察,忽然记起连长尸体下原是趴着一位灰头土脸的家伙,现在怎么没有了?难道就是他?他跑了?王殿聚精会神琢磨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了来女人的哭声,倒使王殿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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