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蒲公英龙寨逢甘雨 双头鹿为雄负重任





  岩石挡住了他的视线,只见岩石边缘上露出几绺头发,一棵草蒲公英就把双头鹿及时雨当成鬼子了,挥刀欲砍之时,一阵风刮来了姐姐易翠屏,她喊道,兄弟,住手!蒲公英左右看不见姐,忙问,姐,你在哪?一阵风说,我就在你身边。风停了,易翠屏忙说,向道,这位就是恩人及时雨。蒲公英如烫了手慌忙扔了刀,亲手给鹿地松绑。鹿地说,谢二世相救。蒲公英说,你救了我姐,我还未报答你呢,可是我差一点伤了大恩人,抱歉。鹿地说,我为老百姓做事,不求报答。蒲公英说,我虽是个兵痞,但知廉耻,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劫富济贫,削平天下恶人,驱除黑暗,点燃公平正义的明灯。

  鹿地笑笑说,愿望是好的,但你没有说到根上,不解渴。即便是公平的剥削,合理的压迫也是为劳苦大众所不能容忍的。中华民族从古到今,多少英雄豪杰都这么做过,陈胜吴广、黄巾张角、李自成、义和团等,但,至今仍旧是富的富,贫的贫,恶的恶,邪的邪,贪的贪,掠的掠,欺的欺,诈的诈,黑暗仍旧是黑暗,中国仍旧被外国有说词的侵略,为什么?中国人的头上压着三座山……

  一棵草追根问底地说,哪三座山?

  一阵风易翠屏说,咳,看你们俩谈得忒合得来,还不快请恩人上山畅谈。蒲公英如梦初醒,忙说,快请,快请。鹿地说,前边带路。

  一棵草蒲公英的手下附在首领耳边说,生人进寨不要忘了蒙上他的眼睛。蒲公英说,他是恩人,蒙眼睛就免了。鹿地被带入一个神秘的奇境,脚下一汪活水,远处一座游荡的山。万里长城成了水下游龙。一声呼哨,一条大木船从礁石那边开过来。易翠屏姐弟扶鹿地上船,船在水上如飞,山在眼前渐渐临近,眨眼间就上岸了。他们沿一条弯曲的山路上山,过一道天然的拱桥,迎面扑来三个血红的隶书木刻大字:卢龙寨。

  鹿地触景生情,顺口道,卢龙雄寨依天开,十载三逢敌骑来。

  蒲公英一惊一喜说,先生是读书人,出口成章。

  鹿地说,拾人牙慧而已。蒲公英说,这个地方本是卢龙古塞,我占了山寨之后,就改名为卢龙寨。鹿地说,改得好,有创造性,有发挥,共道安危任樽俎,即今谁是出群才。蒲公英不懂又要问,易翠屏说,到屋里说,一个爱说,一个爱听,敞开你们谈。

  所谓屋就是一个老大老大的山洞,里边有石桌石椅石床石柜石杯石盘,鹿地欣然坐下。在石椅上有蒲墩,冬暖夏凉,还不硌屁股,满山的枣树叶是用不尽的茶。易翠屏要亲自为恩人烧茶做饭,派人到后山打些野味来。蒲公英叮嘱,快去快来。然后守好寨门,没他的命令,不准下山。

  易翠屏递上茶说,我们都是从东北逃难来的,我这个兄弟,不忘归根。请先生指教。

  鹿地启沃愚顽地说,日本侵占了全中国,你只劫富济贫是不够的,我们都要发奋为雄,再造神州,赴国难,雪国耻,抗日救国,复兴中华。

  蒲公英搓搓手说,我赞成抗日,先生就留在山寨我们共同抗日如何?

  鹿地彰往考来地说,当然可以,但是,抗日怎么个抗法,靠我们寨上几十个人是不够的。要壮大队伍,要下山去宣传,号召全国男女老幼不分穷富,不分党派,不分民族,不分南北都起来抗日,有钱的出钱,有枪的出枪,有力的出力,有人的出人。全国人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钱往一处花,枪往一处射,炮往一处发,刀往一处扎,就能打败日本侵略,拯救全中国。

  蒲公英、易翠屏第一次听到这些新鲜的语言,新鲜的思想,心头产生了一股无名的劲儿不断地往上鼓涌,他们也要发奋为雄。认准及时雨是个靠得住的人,于是蒲公英说,我们结为兄弟如何?鹿地也不推辞,易翠屏倒上三大碗枣叶茶,三人跪下对天盟誓:卧薪尝胆,回人炉,正人心,发奋为雄,再造神州;破釜沉舟,赴国难,雪国耻,抗日救国,复兴中华。

  三人论年龄鹿地26岁为大哥,易翠屏24岁为二姐,蒲公英22岁是三弟。三人盟誓已毕,蒲公英说,鹿哥是自己人了,山上几十人就是大哥的了。你是老大,我当老三么。鹿地一惊一喜说,哦,三弟原来是个爽快人。易翠屏说,我们这个弟弟心野性野都长野了,爱充侠客。鹿地说,好啊,好啊。我们的易向道,道法自然,道边一棵草,一身侠客情怀,有出息。易翠屏说,还夸他呢,鹿大哥即是山寨的人了,就抄打了那个卖篦子的买卖,在山寨坐阵成雄抗日吧!鹿地说,山寨是我们的根据地,眼下大哥还要出一趟远门,到延安去。蒲公英说,延安是啥地方,还贩篦子去吗?鹿地说,延安是革命圣地,抗日救国的中心,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一大批有能耐的英雄人物都集合在那里,我到那儿去,就是为讨回一个抗日救国的纲领。我明日下山,个把月就回来。我走以后,你们下山联络人,多多益善,成雄抗日。

  易翠屏探幽索隐地说,我听出来了,大哥是共产党?

  鹿地说,我去找他们。

  蒲公英说,我们是生死之交了,大哥出远门,我不放心,我跟你去,给你保镖。

  易翠屏说,大哥,就让他去吧,他那身功夫也有了用武之地了,路上两个人也活泛。

  鹿地说,也好。

  蒲公英备了盘缠,又换了生意人的装束,二人一早就悄悄地下山去了。

  及时雨鹿地和一棵草蒲公英搭船到了呻吟的天津,从水路转哭泣的香港,经喘息的广州去痉挛的西安,再乘马车到达革命圣地——火的延安。

  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老哥儿四个从面额一百圆的人民币中走下来,回到了阔别近百年的延安,重温那一段难忘而辉煌的战斗生活。鹿地出席了中共中央白区工作会议和全国代表会议。

  蒲公英第一次来到延安,感到一切都很新鲜,亲切,与卢龙寨两经,与东北军别样。他看到青年男女在街上边散步边自由交谈理想,志愿,上前线展现青春风采;晚上从夜校传出风在吼马在啸嘹亮的歌声,夹杂着识字班朗朗的读书声。那真是延河清,洛河清,山陡林深奔古城,为求救国经。读书声,练兵声,习武学文争速成,整装当出征。

  凌晨,巍巍宝塔山在晨曦中映入延河水,倒影微动,令人心旷神怡。一棵草蒲公英在窑洞里睡懒觉的时候,鹿地到延河边散步。他看见一队女兵连,疑是二妹一阵风易翠屏,她们盥漱在延河畔,南瓜小米餐,学文教授讲,习武将军传,操练杀声疾,举枪射满环。如饥读马列,似渴深钻研。漫步城郭外,高歌震山川。自由唯此地,解放九州先。夜读油灯下,潜心笔记诠。文章见大义,矢涤倭奴膻。假日登山去,流连宝塔边。饥食熟玉米,渴饮自流泉,瓢舀河鱼绕,盆烧美味鲜。灰菜洗衣净,自编草鞋穿。不齿身外物,但慕学识渊……

  鹿地神思越往之时,恰巧正同北方局书记胡服(刘少奇)相遇,二人亲切交谈。

  时刻不忘奖掖青年的胡服开门见山地说,鹿地同志,你那篇题为《日寇汉奸统治下的长城人民》的发言已经发表在《解放》周刊第九期上了。发言很好,我特别感兴趣的是长城潜伏着强大的武装势力,有数万特别能战斗的矿工和骠悍的广大农民,对不对?

  鹿地说,胡服同志记忆力真好!

  胡服笑笑,是你的发言有说服力。鹿地同志,长城应准备迅速发动抗日武装起义,开展游击战,开创一个游击战略区域,以牵制敌人配合全国抗战。

  鹿地领会了党中央高瞻远瞩的战略思想,乐意担当这个重任,回头看见毛泽东主席也在河边散步低头思考问题,便碰碰胡服的手背。

  胡服、鹿地二人忙迎上去答话。胡服把鹿地介绍给毛泽东说,他就是直隶省委书记鹿地同志。鹿地敬礼说,主席,你挺得得儿的吧?

  毛泽东与之握手说,你这口音好耳熟,好像当年守常(李大钊)先生的长城老奤儿腔。他常讲卧薪尝胆……

  鹿地接下去说,对对儿的,卧薪尝胆,赴国难,雪国耻,发奋为雄,再造神州。我们都是肥如一个乡的。

  毛泽东亲和地说,嗯,很好,很好,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面熟。

  鹿地对毛泽东那是久仰大名少有亲炙,忙说,我在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后,又进入广州农讲所,聆听您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的讲演。

  毛泽东再次与之握手说,是的罗,我们还交谈过一次。

  鹿地说,那次我请教过主席,我们那里有一种人,他们不劳动,也不剥削人,不压迫人,他们手里有枪,专碰硬茬儿,当地管这种人叫耍人的,我问主席,这种人属于哪个阶级。

  毛泽东点头,哦,有这回事。

  鹿地说,现在这类人仍然存在,有一位叫易向道的,人称道二爷,绰号飞毛腿一棵草蒲公英。

  胡服忍不住嘿嘿一笑说,他能惟知雄飞就好了。

  毛泽东问,这个人现在可好?

  鹿地说,他拉起了四五十人枪抗日。

  毛泽东兴趣浓郁地问,长城这样的抗日山头多不多?

  鹿地答,长城22县,大大小小的抗日司令怕不下百十个吧。

  毛泽东说,能团结的,都要争取过来。发奋为雄,再造神州。

  鹿地说,是,主席十年前的话,我都记得呢,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胡服插话说,鹿地同志明天就要回去了,前一段,我们派几个同志去长城开展工作,成效不大,我和彭真同志商量过了,让鹿地同志卸掉省委的工作,去长城建立特委,发动抗日游击战。

  毛泽东连连说,好,好。

  胡服说,他回长城时,带几个军事干部去。

  毛泽东深思熟虑大智在胸地说,派几名军事干部是不够的,红军可以一部于敌后的冀东,以雾灵山为根据地进行游击战争。雾灵山为中心区域,有扩大发展前途,但,是个独立作战区域,派去的部队须精干,数量不宜过少,军政党领导人员需有独立应付新环境之能力,出发前须做充分准备。

  鹿地听了,倍受鼓舞,精神百倍地踏上了新的战斗岗位。

  鹿地和蒲公英几经周折好不容易从延安回到了天津,在《民生报》宿舍住下。他以报社记者的身份作掩护开展工作。

  鹿地在宿舍正苦于怎么召开省委工作会议传达党中央关于发动抗日武装起义开展游击战的精神之时,省委秘书长绰号北海蛟姚楚人出现在鹿地的面前。他们周密地商讨筹备一次省委工作会议,为了安全起见,鹿地大胆地决定在天津银河剧院召开中共省委工作会议。

  夜幕降临在天津银河剧院,这是一座玲珑别致,分上下两层座位的戏园子。今天开场的戏是由白玉霜主演的评剧《杜十娘》。台下,送茶的,递毛巾的,提篮小卖的,在戏迷和茶客间忙活着,楼上的包厢中鹿地和省委组织部长荣德、军事部长木铁以及新到接任鹿地省委书记职务的马光之,他们装作看戏和传达中央全国代表会议精神的双重角色。一棵草蒲公英一只眼警戒戏园子的各个角落;一只眼盯着戏园子台上的各色人物。

  鹿地以小声又能让同志们听得见的声调说,胡服同志要求我们竖起华北人民抗日武装自卫会的大旗,一边放手发动群众建立我党领导的抗日武装;一边广泛地团结一切爱国志士,现在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秘书长兼宣传部长姚楚人说,天津的杨八五教授及其友人洪四阁都同我们建立了联系。杨教授是华北临时政府委员,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洪四阁曾经在冯玉祥将军部下充当军法处长,他们抗日心切,急不可奈了。

  鹿地说,好的霸道,奥的恶 ,长城的大知识分子高老蔫儿,各山头抗日司令都要联络上。

  姚楚人问,特委建立在哪里?

  鹿地说,盘山,腰带山一带都不错,最好建在卢龙寨,另外在渤海或古冶铁路沿线建立一个秘密联络站。

  姚楚人说,经费呢,由省委拨一部分给你。

  鹿地说,不,卧薪尝胆吧,我想办法。

  忽然,楼下一阵嘈杂。一棵草蒲公英附在鹿地耳边说,不好,有情况,快躲一躲。鹿地等人警觉地张望,原是一群日军簇拥着几个军官走进戏园子,靠近舞台的几张桌边的中国茶客都不情愿地纷纷让开,手脚麻利的伙计飞快地收拾茶桌,换上新茶具,斟上热茶。挤了别人座位的日本军官们连谢都不说一声就坦然地落座,如同地球主宰一般向台上挥挥手,继续演戏。

  蒲公英担忧地督促说,走吧,快走!

  鹿地沉着自若地说,看戏,看戏!

  戏正演到李甲又卖了杜十娘,她怒沉百宝箱,唱道:

  可叹我一片冰心成画饼,

  恨无三尺龙泉剑,

  斩尽世上负心人……

  姚楚人悄悄说,那个中将本间雅晴,是日军27师团长,左边是步兵团长铃木启久少将,右边的是高宇麻二大佐,那个蹲粗胖胸前挂孔子金像和狼像的是赤本信次郎大佐,通俗叫法称他赤本三尼,是日军警宪特的头目。

  鹿地好奇加蔑视地问,他怎么叫这么个怪名字?

  姚楚人无心顾及闲话忙说,以后告诉你,现在要不要换个地方?

  鹿地笑道,现在这里最安全,继续开会。

  散戏的时候,他们省委会议也结束了。鹿地把省委书记的工作交给马光之,他命秘书长姚楚人去五台山联络八路军速来长城,因为长城起义的时间定在七月十六日。一切安排妥当,他就设法从天津脱身。

  清晨,睡醒了的老天睁了眼。鹿地夹着公事包步入《民生报》社,直奔总编室。依稀掩映在稿纸堆里的总编正埋头埋脸地审阅稿子,从近视镜的上边缘飞出一缕惊异的目光,见鹿地进来,十分客气地让座说,鹿先生,有何见教?

  鹿地没有坐说,总编先生,我想请个长假。

  总编推推近视镜微微惊愕道,怎么?哎呀,现在报社正缺人手,鹿兄,我知道,凭你的文笔、才气,现在这份差事是委屈你了。

  鹿地自知之明地说,先生误会了,我不是计较那个,我也掂量自己有多少斤。确实是家里有些为难的事,如果让总编为难我辞去职务也中。

  圆滑的总编忙摆手说,不要,不要辞职么。他想了想何不身兼两用?于是说,这样吧,近来渤海那边新闻很多,昨天,开滦五个矿三万五千名矿工举行大罢工,这件事触动了英国和日本,英、日两国开展了外交大战。不久,满洲宣抚使肃亲王到渤海安抚矿工,又要去东陵祭祖。又是开滦罢工,又是通州兵变,热闹得很呢,你就来个公私兼顾。每周给报社写篇专稿,其余时间处理家务,可好?

  鹿地一听开滦罢工通州兵变就等不得了,他忙说,中,中,中中的,告辞。

  鹿地回到住处。蒲公英说,回去吧?

  鹿地说,等一等,你去一趟通州。接一个人,他叫周汉人,催他速去渤海开滦。

  飞毛腿蒲公英一竿子扎到麻木而敏感的通州。

  今日通州日头从西边出来,人们都从家里拥出来看汉奸下场的肥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从街那头起义的保安队押着汉奸防共自治政府主席走来,人们围上来投土拉块,玻璃瓶,烂菜帮子,臭辣椒,馊柿子。忽然,一位穿学生装的年轻人出现在人群中,他振臂一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汉奸走狗!中国万岁!

  他就是周汉人,绰号八蹄马,中共通州潞河中学支部书记。他和起义的保安队拉手热情问候,说,欢迎保安队反正抗日。

  人们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又有热心人家,在街上摆了方桌,放上茶蛋,苹果,山里红,花生,栗子,还有的摆上大饼卷狗肉,粉条炖猪,请义军享用。周汉人忙活着给起义军递茶送水。

  一棵草蒲公英挤到周汉人身边问,保安队这个举动可不小啊!哪的主意搞这一手?有种有种!

  周汉人不无夸许地说,是张庆余、张砚田二位总队长谋划指挥的。

  蒲公英乐其性地说,这二位准是长了犄角的,我真想会会。

  周汉人把蒲公英拉到墙角背旮旯子说,你别挟着喇叭赶集——没事找事了。你办完了事早点回去,告诉鹿先生,我即刻动身,今晚就到渤海。

  蒲公英回到天津,向鹿地报告了周汉人的情况,鹿地忒满意。在天津因搞一部电台又逗留了几天,才启程去渤海。

  及时雨鹿地和一棵草蒲公英从天津乘火车东行在弥漫烟雾的渤海站下了车。发现车站上比往日狗长犄角有点邪。月台上挤满了欢迎什么人物的人群,有气吞地球主宰天下的日军军官,有奴才相的西装汉人,也有丑巴怪的满族遗老。鹿地和蒲公英以记者的身份挤进稀稀拉拉的人群,看见一条红色地毯上,站着平东宪兵司令赤本三尼大佐,陪同的地方首脑有专程从北平来的华北王殷克唐以及渤海道尹,保安队官员等。

  一列火车从东北方向缓缓进入站台,一节豪华的专车车厢停在红地毯边。仿佛生了锈的车门缓慢地打开了,满清服饰的肃亲王携女儿金碧辉肩负马兰峪谒陵和安抚开滦矿工特使的双料重任缓步下了火车。这位王爷整天睡不醒,睁一眼闭一眼像四脚鱼。这位格格体秀腰柔,一步三道弯,活像个白嘴鼬。

  一排日军号兵吹奏短促凄凉号丧似的号曲,令人起鸡皮疙瘩。

  三尼狼赤本大佐和华北临时政府委员长殷克唐笑眯眯地迎上前去。一个死板而高傲地点个头;一个低眉伏首与亲王请了个单腿,又同这位年轻漂亮的格格使足了劲儿地握手。精通汉语的赤本却拐着弯地用日语致欢迎词,洋装小白脸的翻译绰号三脚鸡潘耀祖流利地翻译给亲王和格格听,他说,赤本大佐说了,他不是以日军首脑,而是作为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的亲属身份,欢迎尊敬的亲王殿下和美丽的格格女士,并将全程陪同殿下及格格拜谒东陵。

  潘翻译在对白嘴鼬金碧辉译文的用词上流露出花眉刁嘴的洋相。合情理地得到这位格格剜了几下白眼的犒赏。潘耀祖脸皮太厚,满不在乎,反正剜白眼也不痛,倒觉得极舒服自在,却腆着脸回敬格格几个哈腰。

  肚子大而空洞的四脚鱼肃亲王得到日本皇亲给戴的炭篓子,不知天高地厚了,寻思:他何止是皇亲,还是日本内阁的成员,他受宠若惊,如母鸡鵮米似的连连点头哈腰。他说,谒陵路上不太平,对付矿工我还是个力把,完成这两项使命全靠阁下仗腰子呢。

  钱串子殷克唐也阿哈阿哈地阿哈了几句,便扶着亲王照应着格格出站,准备在西山口高级员司俱乐部下榻。他们出站的时候,渤海道尹也跟在亲王的屁股后头,仿佛屎壳螂跟着屁飞,逐臭无穷。

  赤本打个喷嚏,道尹以为是军事上的秘密暗号,不得不回头小声说,阁下,有何吩咐。

  赤本说,你就不要去了,我去东陵这几天,你们必须严密控制罢工矿工的动向。我越来越感到,五矿罢工的意图超越了经济目的,有迹象表明向矿区以外扩展,我嗅到了匪共的味道。

  三脚鸡潘耀祖低声同步翻译着,仿佛老太太纺线摇纺车发出的哼哼声。

  渤海道尹兼保安队总队长韩则信说,不会吧,罢工只是针对英国,不妨害日本国的利益。

  不快的赤本三尼心说早晚得撤了你的职,他说,你们不要以为东边有满洲国,西边有平津,就可以高枕无忧,日军第27师团已经开赴武汉前线参加平原会战。渤海防务全指望你们保安队。匪共八路军已经把触角伸到山西、河北、察哈尔大片地区,你们如此大意,大大地不行。

  说完甩袖子追亲王去了。翻译潘耀祖狗仗人势吓唬道尹说,司令官已经得到情报,匪共在长城成立了一个首脑机构,头领叫鹿地,你的明白,好自为之吧。

  渤海道尹倒吸凉风,暗暗骂潘耀祖放屁添风,眼巴巴地望望亲王远去的一行,他也是有酒胆没饭胆的,哀叹自己没那个福。站在那里口中念叨着鹿地的名字。

  在欢迎亲王殿下的人们中穿行的鹿地听了翻译的话音,心中纳闷,正迟疑间,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他就是鹿地,抓住他,抓住他!

  听了喊声的渤海道尹,立即给保安队下令:捉拿鹿地!保安队忽腾腾奔着鹿地的影子就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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