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道庄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5期　　

　　我是一只狗，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黄狗。

　　4月4日那天晚上，我看见一群人在追一只偷食的老鼠，也跟着追了起来。那只老鼠跑得很快，人们追不上，就纷纷停了下来。可我一直追呀追，追到一幢新落成的家属大院内，才把老鼠抓住咬死。我气喘吁吁，抬起狗腿正站在楼角撒尿，忽听“轰隆”一声，刚竣工的大楼倒塌了。我也一命呜呼，到阴间狗阎王那里报了到。

　　我觉得，如果是天灾恶疾因病而死，或者偷鸡咬鸭被人打死，我毫无怨言，可我是帮助人们捉老鼠死于非命的呀！况且，死了我一个，等于两代人———我已经怀狗崽好几个月了。我下定狗心要弄清真相，为什么刚刚建好的大楼，会突然倒塌砸死我。

　　我生前所在的市不大，是个县级市。一连几天几夜，我在全市的大街小巷转悠，终于从百姓的谈话中得到实情：市里为了让贫困职工买得起房子，实行“安居工程”，财政拨款建了这幢“经济实用房”。由于是财政拨款，包工头就通过贿赂来包揽工程，盖楼时偷工减料。是贪官和包工头砸死了我，我决心找到贪官咬死他。

　　虽然我是狗，但能听懂人说的话，能看懂人写的字，只是不能张开狗嘴说人话，一张嘴，就是“汪汪汪”的叫声。

　　我得先搞清楚受贿的是哪个贪官。让我焦急的是，几天来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这天半夜，我转悠到反贪局大门口，发现有个举报箱，我灵机一动，摇身变成跳蚤狗，跳进了举报箱。我瞪着狗眼仔细一瞧，发现里面的举报信不少：有经理包二奶的，老板养小蜜的，厂长找三陪的，也有举报贪污腐败的。可就没有举报“安居工程”行贿受贿的。

　　我灰心丧气，正想跳出举报箱，忽听外面有脚步声，接着，“扑哧”一声，一封举报信投了进来。隔着信封一看，我激动得差点儿跳起了霹雳舞：这正是投诉“安居工程”的啊！信上说，市长张大三索贿20万元，把经济实用房包给了李小四。包工头李小四害怕赔本就偷工减料，“4·4”事件的祸根，是现任市长张大三受贿所致，要求监察机关严查。

　　原来如此！我急忙跳出举报箱，我要找到张大三，先咬他两口解解恨。可是到哪里找这个家伙呢？我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个狗办法，重又跳进举报箱，嗅了嗅举报信上的手气。出箱后，我恢复本来面目，伸着狗鼻子，顺着手气一路嗅着，到了一个独门小院。

　　抬起狗头一看，院子里二楼还亮着灯。我又变成一只老鼠狗，“蹭蹭蹭”，先爬过院墙，再爬上二楼阳台，进到客厅，溜到电视柜下面。

　　沙发上坐着写举报信的中年人，看样子也是刚刚到家。他打开一瓶啤酒“咕咚”一口，自言道：“张大三啊张大三，这回你等着瞧吧！”

　　喝完啤酒，中年人进了卫生间。我趁机钻进主人写字台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笔记本，笔记本封面上印着某某建筑公司的徽标，扉页上写着主人的名字。一看名字，我大吃一惊：这个举报人，原来就是向张大三行贿的李小四！看来，“4·4”塌楼事件让李小四害怕了，他想主动检举立功赎罪。

　　翻开笔记本，里面有贪官市长的姓名：张大三，还有他的住址，是市政府家属院A楼2门3层1号。

　　从李小四家里出来，我直奔市政府家属院，又变成一只老鼠狗，轻松地溜进张大三家的客厅。我刚钻到沙发下面，忽听有人敲门。门开了，进来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老汉，老汉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我赶紧变成跳蚤狗，三下两下跳进编织袋中，我要瞧瞧他给张大三送的是啥东西。一瞅，是不值几个钱的小米，再一瞅，还有两个信封，一个里面装了一沓票子。老汉放下袋子，掏出小米和两个信封，对开门的人说：“张市长，孩子能有今天，多亏你了，这钱您一定要收下。”张大山也不推辞，点头说了句“收下收下”。老汉送了礼，扭头就走，张大三跟着也出去了。

　　此刻，我恨得狗眼通红，好你个张大三，收受乡下穷老汉的钱，也不脸红。“4·4”事件中受贿的贪官肯定是你，我要一口咬死你！对了，另一个信封里是什么呢？我钻进去一瞧，里面不是钱，是一封信。看完信，我莫名其妙。信的最后写道：去年八月我就业以来，工作很顺利。张市长，上大学四年，如果不是您每年都要给我家送来5000元学费，我能有今天吗？昨天咱们电话中说好的，我父亲送还的这两万元学费，请您一定要收下……

　　怪了！这张大三，究竟是贪官，还是关心贫困大学生的好市长？或者是在玩弄舍小钱收大钱的鬼把戏？我狗眼翻了几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唉，真是狗眼看不透人间事。想着想着，我忽然有了办法：还是回到行贿者李小四那里去摸摸情况吧。

　　来到李小四家楼门口，看见他正往轿车里钻，我忙变成跳蚤狗，躲进他的头发里。李小四把车开到市政府家属院，在A楼前停下，进了2门3层2号。我觉得纳闷，与张大三住对门的是谁呢？

　　在这家的书房里，与李小四坐在写字台前小声嘀咕的，是个很有派头的男子。那男子拿出一张打印稿，交给李小四，耳语道：“今晚家里没有外人。夜里的匿名信威力不见效果，现在开始发第二枚炮弹。快去复印1000份。”接着，又拿出一个包得方方正正的东西，“这20万你拿回去。”

　　李小四把打印稿和钱放在写字台上，推辞说：“王市长，钱是我送给你的，怎能再收回呢？”王市长说：“不是让你收回，是让你把它送人。你按我的话去做，不出一个月，他张大三就要倒台了。一把手的位置，就是我王中五的！到时候，有你老弟的好处。”

　　李小四问这20万送给谁，王中五告诉他，再过几天，市里要召开人大会议，选举新一届领导班子，让李小四每人一万，送给关系最铁的人大代表。说着，指指打印稿：“连这个一起送。到那时，他张大三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这时，李小四伸出右手不停地挠头，我急忙跳到王中五的头上，定睛看去，那打印稿是一封公开信：

　　各位人大代表，听说市里要盖“经济实用房”，我就找到主管这项工作的副市长王中五，想揽下这个工程。王副市长态度很坚决，说要公开招标。没办法，我来到张市长家，直接提到了工程。张市长没有表态，只是说孩子快要出国读大学了，改日再说这件事。后来，我又到张市长家里，送了20万元，出来时碰见王副市长上楼回家。过了两天，王副市长给我打电话，说张市长经过考察，我的公司实力最强，工程就这样给我了……

　　看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行贿的包工头，就是投举报信的李小四，受贿的大贪官，原来是副市长王中五。王中五不但是个贪官，还是个卑鄙的野心家！我怒不可遏，忽地一下从王中五的头上跳到地上，变成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警犬，瞪着血红的狗眼，张开大嘴，“汪汪汪”冲两个坏蛋狂吼三声，把他俩吓了一大跳。

　　王中五问：“怪了，从哪儿跑来一条野狗？”

　　“汪汪汪”，我又大吼三声，抬起前腿指指检举信，又指指20万元。王中五似乎明白了，顺手抓起健身棒向我头上打来，我身子一歪，扑上去把他的右手咬了个稀巴烂。李小四抬脚想踢我，我一口咬得他脚上血肉模糊。紧接着，我猛地跳到写字台上，护住20万赃款和公开信，狗视眈眈，瞪着瑟瑟发抖的两个狗东西。

　　王中五还想拉拢我，说：“狗老弟，好商量，好商量，钱你都拿去吧。”“汪汪汪”，我对他吼三声，意思是“不不不”，吓得他不敢吭声了。李小四狡辩道：“楼塌不怨我，怨你这只狗。”见我的目光有些疑惑，他又说，“都怨你撒的那泡狗尿，把楼给冲倒了。”这家伙还不老实！我又大吼三声，扑上去准备再咬他们一口，直吓得他俩跪地求饶。

　　我本想咬死这两个狗东西，但看到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的狗心肠软了。怎么办呢？一瞥狗眼，我看见了电话。别的号码我记不住，有三个数字我很清楚，那就是110。

　　拨通110，里面传出了问话声，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我这个平时不会说话的狗，竟然清楚地对着电话说道：“王副市长家，有两个坏蛋，快来吧，晚了太危险！”真是狗性难改，“汪汪汪”，我不由自主地冲话筒叫了三声。

　　几分钟后，我听到楼下传来呼啸的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