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票上的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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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马 敬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5期  

  这天,风和日丽,“长风二号”游船经过几天几夜的航行,终于停泊在草滩码头。船上走下来一位白发老头,他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东西,松了口气,然后沿着石子路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喃喃道:“没变,这儿一点都没变,就是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能不能找到她?”老头一口气走上山腰,实在走不动了,便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老头刚坐下,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刚要回头,猛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头才醒过来。一抬头,见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身边还站着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见他醒了,说:“老人家,刚才你晕倒在路边,是我把你送医院来的,我替你交了3000元的医药费,你看……”老头一听,“噌”一下坐起身:“什么?我又没病,你把我送医院来干什么?想讹我的钱呀?告诉你,我没钱!丫丫还在河边等着我呢,她要是走了,我跟你没完!”说着,揪住中年男人的衣领子不肯松手。中年男人一看,这老头怎么不讲理呀?刚要跟老头好好说说,医生走过来,对中年男人说:“老大爷后脑受到重击,因轻微脑震荡,记忆力失常了,恐怕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你看是不是继续交押金治疗啊?”中年男人一听,还治疗?治完了我找谁要钱去?想着,中年男人就要走。老头哪儿干呢?抓着中年男人不放:“你不能走,你得跟我找丫丫去!”中年男人一看,得,这回我还找病了!看看老头那么大岁数,也挺可怜的,只好答应了。

  中年男人叫葛春亮,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心眼儿特好。他和老头出了医院后,就围着草滩转开了。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丫丫”的影子。葛春亮想,这老头已经失忆了,让他一个人在外面转也不放心,先领回家再说吧。

  刚一进门,老头突然从一边的墙上取下挂相片的镜框,兴奋地说:“我找到丫丫了,我找到丫丫了,就是她!”葛春亮一看,见老头手指着镜框里的那个女人,一下就来气了,那女人是他妈妈江花!葛春亮一把夺过镜框:“这是我妈,不是你的丫丫,我妈身边的是我爸,这是他们的结婚照。我爸三年前就死了,我亲自埋的!”老头一听:“不对,那女的就是丫丫,男的是我,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两张船票呢,我们本来想一起走的,对了,我的船票呢?我的船票呢?”老头边说边摸口袋,急得乱转。

  葛春亮一看,这老头不但记忆失常,神经还失常呢,这哪儿受得了啊?得赶紧想办法把他弄走。葛春亮正想着,门外传来了妈的喊声:“春亮啊,快找找你哥去吧,他又三天没回家了,我怕他又出什么事了!”葛春亮一看,赶紧将妈扶进屋。

  春亮妈已是快70岁的人了,早年间双目失明,养了两个儿子。葛春亮是老二,老大叫葛春明。那葛春明从小就学了一身坏毛病,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打架斗殴,大罪不犯,小错不断,整天游手好闲,恶习不改。此时听妈说葛春明又失踪了,葛春亮气不打一处来,说:“妈,甭管他,他爱死爱活由他去!”他妈一听:“那可不行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再说……”说到这,春亮妈轻轻叹了口气,“造孽呀,真是造孽呀。”

  葛春亮和他妈在这边正说着话,那老头突然用手掐住自己的脑袋,猛地眼睛一亮,盯着他妈大喊起来:“丫丫,我是大头呀!”老头这么一喊,春亮妈身子猛地一颤:“大头?”老头眼里噙满了泪:“我是你的大头哥郑光武啊!”春亮妈一听,也激动起来,寻着声音摸过去,在老头脸上摸了半天,干枯的眼睛里也涌出了泪花:“真的是大头哥,你怎么才回来呀?!”葛春亮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妈是怎么回事。春亮妈揉揉眼睛,说起一段伤心往事。

  那一年,郑光武和江花(小名丫丫)结了婚。结婚不久,郑光武就到南京一家首饰楼做小伙计去了。第二年,南京战事吃紧,老板要带郑光武漂洋过海到外面去发展。郑光武提出要带妻子一起走,老板让他一周之内必须赶到南京,否则船就不等他了。郑光武拿着两张特别通行的军船票,风风火火往家里赶,到家一看,江花已经生了儿子,才三个月,还没取名字。郑光武也顾不得给儿子取名了,拉着江花就往河边赶。

  那天,坐船的人特别多,郑光武走在前头,先上了船,想抢个位子留给江花娘儿俩,谁知船一开走,郑光武才发现,江花因为人太多没能挤上船。郑光武再想下船也下不去了,只好含泪而去。

  郑光武一走,江花可就抓瞎了,抱着孩子回到家,终日以泪洗面,后来,竟哭瞎了眼睛。街坊四邻一看,江花孤儿寡母,又瞎了眼睛,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呀?就劝江花再安个家。江花开始不愿意,街坊老是劝,也就活了心,便和村里老实本分的葛庆田结了婚。婚后,葛庆田对江花娘儿俩挺好,还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葛春明。后来,江花和葛庆田又生了个儿子,就是葛春亮。江花虽然和葛庆田结了婚,也过着好日子,可她还是时不时地想起郑光武,不知道他在那边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他。谁知,这一切竟然在今天实现了。

  江花跟葛春亮说明身世后,葛春亮明白了,原来这老头是妈妈的前夫,按理说,自己也该叫他爹。想着,就对郑光武说:“爹,你今天能回来和妈团聚,是天大的喜事,我这就去找我哥,顺便办些酒菜,咱们一家人好好庆贺庆贺。”说着正要出门,不想烂醉如泥的葛春明走进来,手里还提着好多酒菜。葛春亮忙对葛春明说:“哥,你猜咱们家来了谁?”葛春明打着酒嗝:“来了谁也不管事儿,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2000块钱又输光了。”说着,见郑光武正和妈说话儿,葛春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掉头就往外走,妈说话了:“春明,还不过来认你爸?”葛春明一愣:“认我爸?我爸不是早就死了吗?”妈一听,不高兴了:“胡说,这才是你的亲生爸。”说着,就把她和郑光武过去那段事又讲了一遍。葛春明一听,横着脖子走到郑光武跟前:“噢,你就是我的亲爸?你把我和妈扔下跑到外国发财了吧?现在给我们带来多少钱呢?”郑光武看看葛春明,眼里闪着泪花:“孩子,你不知道啊,从家里走了以后,我和老板去了美国,在唐人街继续做首饰生意。后来,首饰生意不好做,我辞职自己开了家中国餐馆,可生意不是很好,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再后来,我的岁数越来越大,就把餐馆盘了出去。现在,我是靠从保险公司领养老金过日子,我没有多少钱啊。”葛春明一听就急了:“什么?没钱?没钱你回来干什么?想让我养着你呀?我还不知道让谁养着呢!”说着,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抽起了烟。郑光武走到葛春明跟前,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再娶,总想在有生之年回来找你们,可因为没多少钱给你们,就一时不想回,这次,我有机会能拿到100万美金,就赶回来了,可是……”葛春明一听,乐道:“100万美金?快拿来,你不拿来,我就不认你这个爸!”郑光武急得直哆嗦:“孩子,不是我不想把钱拿出来,是我已经拿不出那100万美金了,那100万美金得用我那张旧船票去兑换。”葛春明一听,眼睛当时就瞪大了:“什么?旧船票还能兑换100万美金?”

  郑光武沉吟片刻,说了事情的经过:当年,他和江花的那两张军船票他一直留着,看着它就想起他们。今年,美国华人基金会举办了一次旧军船票展,还在展出的同时搞了个抽奖活动,船票号是“1949”的可得100万美金,他那两张旧船票里正好有一张号码是“1949”,但基金会有规定,用旧船票兑奖必须有当年持票人的指纹,那张船票号为“1949”的旧船票,是当年江花持有的,上面印着她的指纹,所以,兑奖时她必须再按上现在的指纹。就为这个,他才拿着船票回来找江花,把奖兑出来,把钱交给他们,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点补偿。谁知,他下船上岸不久,突然被人打晕了,装着旧船票的行李包也被抢走了,那100万美金也就没指望了。后来发生的事他也记不大清楚,要不是见到他们的妈,他这记忆说不定永远都不会恢复了。

  郑光武刚说完,葛春明一下子从椅子上掉了下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嘴里一个劲叨咕道:“100万美金?我撕的是100万美金?哈哈,我撕的是100万美金呀!”

  原来,那天郑光武刚在石头上歇着,正好被闲逛的葛春明看见了,他一见这老头的穿着打扮与当地人不一样,就知道是个游客。再一看,老头身边有个背包,他猜里面一定有钱,看看四下无人,就起了歹念,一棍子把郑光武打晕,抢过郑光武的包跑了。到了没人处,葛春明从包里翻出2000元钱和一张发黄的船票,装了钱,撕了船票,把包一扔就找地方赌去了。不想,他抢的正是他的亲爸,撕的正是中了100万美金大奖的船票。

  郑光武听葛春明说完事情的经过,把他扶起来,说:“孩子,我听你妈说了,这些年你没好好过,这100万美金没了也是报应,你以后要改呀,只要你肯重新开始,我的养老金和一部分积蓄还可以帮你做点正经事,你今后的日子还长,一定会活出个人样来的。”葛春明一听,流着眼泪给郑光武跪下了:“爸,我这半辈子没干好事,最后还把您给劫了,真是报应,报应呀!以后我得好好做人,好好过日子,好好侍候你们二老!”

  一家四口面对此情此景,禁不住喜极而泣……

故事——有一种向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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