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恒健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1期　　

　　情人节这天，陆小娴和男友刘伟约定，晚上到“蓝色港湾”水吧共度一个浪漫温馨之夜。岂料刘伟下午打来电话，说是公司有重要任务，必须加班。

　　傍晚，陆小娴来到一家美食超市购买她喜欢的食品。在充满柔情蜜意的“致爱丽丝”背景音乐中，大厅里突然回荡起播音员柔美的声音：“各位尊敬的来宾，你们好！今天是花好月圆的情人节，本超市竭诚为天下有情人送上一份厚礼。凡成双成对在本超市购买物品的男女，只需在收银台当众热吻，所购物品便可享受3折的特大优惠，同时还将获得长期有效的7折优惠金卡一张。”

　　超市里顿时欢呼雀跃，气氛空前热烈。

　　陆小娴听了不免有些遗憾。她拎起货架上的一箱可乐，突然感到胸腔一阵剧痛，下意识地松手去捂胸口，箱子结结实实砸在了脚上。她“哎哟”一声惊呼，跌坐在地。此时，一个青年男子一个箭步上前，将她轻轻扶起。陆小娴脸色苍白、满头虚汗，连站立都困难了。

　　“来，我扶你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看着她无助而痛苦的模样，这男子不由分说，一手帮她推着手推车，一手搀着她，俨然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向收银台走去。

　　收银小姐清点完商品，笑眯眯地等他俩接吻后结账，排在后面的一对对情侣也热烈地掌声鼓励。陆小娴猛然醒悟，又羞又怯地瞟了这年轻人一眼，只见他神色坦然，并无趁机占她便宜之意，加之优惠价格实在诱人，于是，她眼一闭、头一仰……

　　以后的几天，陆小娴一想起那个吻脸就发烧，心里像做了贼似的“怦怦”乱跳。她甚至暗暗发誓：今生再也不到那家超市购物了。但是对于刚考取公务员的她来说，那张优惠金卡太有吸引力了，她又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这家超市。

　　超市门口正播放着情人节那天的促销录像。她哪敢细看，埋头匆匆进去。当她惶惶不安地躲着众人的视线时，却感到有一双眼睛正紧盯着自己。她飞快地环视四周，禁不住“啊”的叫出声来，她发现那个“情侣”神情既焦虑又惊喜，正疾步朝她走来。

　　“小姐，可等到你了！”他喜出望外，与那天的从容和洒脱判若两人。陆小娴惊慌失措，慌乱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向收银台走去。哪知他紧随其后，吓得她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匆匆跑出超市。她边跑边掏手机，准备打110。

　　“小姐，小姐，你听我说。”那男子当街大喊，“有一件事，可能关系到你的生命啊！”路人纷纷驻足，好奇地看着这疯疯癫癫的“失恋者”。

　　“小姐，我叫吴越，”他微微喘息着说，“我是博华医科大学博士研究生，专攻血液性疾病。那天我们在超市……”他倏地红了脸，欲言又止。如此涎皮赖脸，果然是为了那个吻！

　　陆小娴恼羞成怒，真想吐他口水。她克制住了，扭头奔向一辆疾驶而来的出租车。“小姐，你可能有病！一种严重的疾病！”伴随着出租车“嘎吱”的刹车声，那男子的呐喊如炸雷响起。她再次驻足，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惊恐。

　　“小姐，恕我直言了。那天，我嗅到了你口腔有浓烈的异味，而像你这种年龄的女子不可能不注意保持口腔卫生的。”他急促地说着，生怕她再次溜走，“出于职业敏感，我认为必有病因。加之那天你捂着胸部的痛苦模样，就更坚定了我的判断。小姐，请听我的忠告，到医院彻底检查一下身体，尤其是血液系统！”说罢，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挥挥手转身离去。

　　陆小娴听了将信将疑，当即打电话告诉刘伟事情原委，刘伟倒是吓了一跳，一定要约她一同去医院。陆小娴自然省略了“接吻”这一关键环节，刘伟如听天方夜谭，力劝她不要胡思乱想，先检查检查再说。

　　陆小娴的到来，令吴越又惊又喜，陆小娴却是窘得满脸绯红。刘伟见状，心里颇不是滋味。检验的结果不出吴越所料：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绝望的陆小娴倒在刘伟怀里哭得死去活来……刘伟摩挲着她的秀发语无伦次地安慰着，恳求吴越尽全力医治。吴越死劲地点着头。

　　接下来，经吴越的精心治疗，陆小娴几项主要指标趋于好转，也想吃喜欢的食品了。

　　这天，她叫刘伟去那家美食超市买她最喜欢的怪味牛肉粒。刘伟赶紧打的跑到超市，超市入口处还在反复播放着情人节的促销盛况，情人之吻的特写镜头精彩纷呈。刘伟看得入神，突然，陆小娴俏丽的脸蛋映入眼帘……紧接着，镜头切换成一个青年男子。他不敢也来不及往后想，画面上便出现了达到高潮的一瞬……

　　刘伟哪还有心情买牛肉粒，他神情恍惚地在街头徘徊，越想越觉得受了欺骗：如果没有更亲密的关系，吴越能准确地预测陆小娴的病情吗？怒不可遏的他回到家，在咬牙切齿的诅咒中，撕碎了陆小娴的玉照，然后直奔医院。

　　躺在病床上的陆小娴，早就眼巴巴地盼着刘伟回来。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心里涌动着种种不祥之感：他是不是累病了？会不会出了车祸……她想打手机，但住院部明令禁止，不得干扰监护仪器，否则人命关天！在揪心的牵挂中，她猛然醒悟到什么，顿时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于是咬紧牙关，向手机里输入了一条信息……随后，她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值班室里，已连续工作几个昼夜的吴越，还在反复琢磨几个危重病人的救治方案。

　　“砰”的一声，值班室的门被踢开了，刘伟当门而立，杀气腾腾。

　　“刘伟，小娴怎样啦？”吴越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急切地问。

　　刘伟冷笑一声：“小娴？你在超市里就够关心她的了是不是？”

　　吴越恍然大悟：“刘伟，我作为一个医生，无论何时何地，都将尽到自己的神圣职责。”

　　“狡辩！无耻！与病人接吻，也是你的职责吗？”刘伟哆嗦着，揪住了吴越的衣领，挥拳向他的面门砸去……

　　“吴医生，快去，11床病人要抢救！”门口骤然传来女护士的喊声。

　　“11床？”刘伟手一松，呆住了。

　　“快！跟我来。”吴越目光严峻，拉着刘伟朝病房飞奔而去。

　　陆小娴病床前，护士们已在紧张地准备着氧气面罩、心脏起搏器等抢救器械。刘伟声嘶力竭地喊了声“小娴”，便重重地跌坐在门前的木条椅上，双手掩面抽泣起来。

　　“我们尽力了……”吴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刘伟的面前。

　　自开始研究这可怕的疾病以来，吴越信守当面与逝者亲属分担悲痛的诺言。他认为，安慰生者，同样是医务工作者神圣的职责。

　　“刘伟，抢救过程中，我们发现小娴手里死死攥着手机。或许，里面有什么留言。”吴越神情凝重，把手机轻轻放在刘伟手里。

　　泪眼滂沱的刘伟一看，果然有一则尚未发出的短信：伟，我爱你，我多么想给你一个真正的吻。吴越是一个好医生，替我感谢他！

　　两个男人相拥而泣，并肩推着陆小娴的遗体缓缓向太平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