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卡夫卡、博尔赫斯及其他

作者:杨云法

更多经典:点此访问——应天故事汇





  第一个人说:“你赢了。”
  第二个人说:“但可惜只是在比喻中。”
  第一个人说:“不,在现实中,在比喻中你输了。”
  
  他在日记中也表达了对这种混淆的疑惑,“我总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几乎每一个有写作能力的人都能在痛苦中将痛苦客观化。”《变形记》中格雷戈尔•萨姆沙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虫子,这只虫子是卡夫卡自己在现实中的隐喻,他在隐喻与现实幻化中找到自己的叙述的方向。
  只有比喻的世界才是他真正的故乡。卡夫卡与现实始终是对抗的,在与现实的对抗中他承认自己永远是一个失败者,“在巴尔扎克的手杖柄上写着:我在粉碎一切障碍。在我的手杖柄上写着:一切障碍都在粉碎我。共同的是‘一切’”。即使是在他的比喻世界里,他也是一个失败者,卡夫卡只想表现,不想反抗。《变形记》中那只可怜的虫子在受尽磨难之后,只能凄惨地死去。
  
  窗外破晓的天色他还依稀看到了一点接着他的头就不知不觉地垂了下去,他的鼻孔无力呼出最后一口气。
  
  于是受难也就成了他面对现实世界的唯一态度。他在日记中写道:“受难是这个世界上的积极因素,是的,它是这个世界的积极因素之间的唯一联系。”
  然而比失败、绝望更为可怕是存在的“悬置”,《城堡》中的K没有找到希望,但也不是彻底的绝望,对K来说,希望与绝望中间的这种“悬置”本质是焦虑,是不断地在他的身份与城堡之间的行走;对于卡夫卡则有更为恰当的解释,他在日记中写道:“不要绝望,甚至于对你并不绝望这一点也不要绝望。”如果像《判决》中儿子被判死刑,或者像《变形记》中那只甲虫悄无声息地死去一样,K也被判死刑或者死去,倒成了对绝望的消解和救赎。然而卡夫卡选择了让K不停地奔跑,没有结果地跑下去。这就是卡夫卡的世界,当他焦虑时,想象的力量就将这焦虑变成了客观存在,有一种毒素浸入他的心脏,他真的要死了。死神成了他自己的救世主。1942年6月3日的某个时刻,这是卡夫卡的最后时刻,他的好友马克斯•布罗德写道:“别再折磨我了,干吗要延长痛苦?”当克洛普斯托克从床边走开去打扫注射器的碎片时,弗兰茨(卡夫卡)说:“别离开我。”他的朋友回答说:“我不离开你。”弗兰茨用深沉的声调答道:“是我要离开你们了。”(马克斯•布罗德《卡夫卡传》)
  请注意马克斯用的是“深沉”这个词,尽管这有些伤感,但卡夫卡的死不促生眼泪,因为他的比喻世界里从来就缺少温情,因为即使在他死亡的最后时刻“他的脸显得那么倔强,那么严峻,那么不可靠近……如同一尊大理石像”。卡夫卡始终还是那个卡夫卡,尽管他的死也像任何一个平常人的死一样,“像一滴水消失在水中”。
  与卡夫卡一样为文学的世界制造了比喻、神秘、幻觉、迷宫的博尔赫斯对待现实的态度要比卡夫卡成熟得多,他说:“我希望人们把我当成朋友而不是诗人留在他们的记忆之中。”“现在我希求的是安宁、思考的乐趣和友谊的快乐,以及爱别人和被人爱的感情,尽管我的渴望太过分了。” (博尔赫斯《我的生活》)
  博尔赫斯以一个现实者的身分明确道出走向现实的途经:“对复杂状态的简单把握常常是一种本能的意识……如何呼吸,如何睡觉,也许还有如何杀人:这全靠我们身体,而不是我们的智慧。我们的生活就是一系列的适应,或者说是一系列忘却的教育。” (博尔赫斯《我的生活》)
  卡夫卡和博尔赫斯为读者设置了相似的文学格局,却表达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待现实的态度:拒绝与融合。也可以这样说:卡夫卡是为建构想象的世界活着,而对博尔赫斯来说建构想象的世界是为了让他自己更好地活着;卡夫卡是一个殉道徒,而博尔赫斯则是一个朝圣者。不管怎样,他们都以他们丰富的想象构建起了远大于现实的世界,也正因为如此,他们都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揭示了那个最孤独职业的奥秘。
  《等待戈多》中戈多存在的意义在于戈多并没有到来,而卡夫卡的意义却在于卡夫卡并没有死去。
  作者系济南第二中学语文组教师
  (责任编辑:水涓)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