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文本细读与经典阐释

作者:李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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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情境还原:将文本放在特定的历史文化语境中去解读
  
  “只要从新批评家的角度稍稍考虑一下批评问题的性质,就足以看出,这种批评在许多情况下都大大需要语言史、思想史和文学史的帮助……在所有的批评家中,他最需要运用别人进行缜密细致研究而得到的成果。实际上,治学严谨的学者正是以这样的批评作为自己的目的,换言之,上述批评也正需要、并依赖于这些学者们出类拔萃的劳动。由此可见,只要不产生误解,新批评在原则上是一种与正统研究最少冲突的批评。”([美]克林斯•布鲁克斯《新批评与传统学术研究》, 盛宁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可见,要对文本进行细致的解读,自然需要借助语言史、思想史和文学史的知识和理论,需要“情境还原”,把握文本的语境,把文本放在特定的历史文化语境中来阐释。按照瑞恰兹的语境理论,“语境是语言产生意义的原因和前提”,“语境是在‘文本’之外的、与‘文本’相对的概念,是没有在文本中出现、但却决定着文本的意义的那些事件,是文本意义产生的原因”。
   1.联系作者写作的具体而细微的情境,解读文本所蕴涵的深刻含义。
  作家的写作常常是在特定的情境下进行的。特定的创作背景,特定的写作机缘,特定的心情,决定作品的内容和主题也常常是特定的。阅读文学作品,如果能够进行“情境还原”,进入作者写作的特定情境,与作者对话,“得作者之用心”,进入作者的内心世界,就可以感悟到作者的情感的脉搏和思想的跳动。这样的解读才会更为真实,更为深刻。我们在进行“还原”分析的时候,最根本的是要“还”“原”,将作者写作的情境“复现”出来,将作者所表现的生活“复现”出来,再与文本中的叙说与描写进行比照分析;其次,我们的“还原”必须是“微观的”,“具体的”,“情境还原”越是具体的、特定的、独特的,也就越有利于文本的解读。
  比如,张继《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从“客”字我们就可以感知到诗人对故乡的怀想,而“愁”字则点明了离别故乡的痛苦和辗转难眠的孤寂。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情境还原”,我们可以发现这首诗写作的特定的“情境”是诗人科考失利,人生受挫之际,显然,这里的“愁”更重要的还不是思念故乡,而是因人生的不得意而生发的“经验”。这时候,我们从“客船”与“寒山寺”的“对立”中似乎就可以隐约地感受到“两种人生”:出世的与入世的。诗人或许就是在这两种人生的煎熬中而倍感痛苦,彷徨不已。当然,这似乎有些“曲解”,但是,又似乎可以从文本中找到“线索”。
  有的作品,其作者是无法知晓的了,其写作的具体年代也是无法知晓的了,无法准确地了解其写作的具体背景了,于是我们的解读只能真正“仅仅面对文本”,而文本本身的含蓄或朦胧甚至晦涩则造成了对文本的内蕴的“多元化解读”,因而更加神秘,也更加富有诱惑性。如李商隐的诗、吴文英的词,对于这一类作品,其实我们只需要大体读懂就够了,或者是抓住文本中的“关键词”,结合文本来深入阐发,或者是结合自己的人生经验来想象生发,或者是结合其他的相关的作品来相互补充,相互印证。这也就是上文说到的“以诗解诗”,“以诗证诗”。
  2.结合本民族文学的突出特点,阐释文本所蕴涵的丰富意义及美学价值。
  比如,在中国古典诗歌理论中,尽管古人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但虚实理论却是最基本的理论之一。这里,“虚”“实”的含义也是较为丰富的。具体说来,“虚”可以是“无”,是侧面的表现,是想象之辞;相应地,“实”则是“有”,是直接的正面的叙说,是现实的描绘。艺术所追求的就是“有无相应”,“虚实相生”。自然,我们在解读古典诗词时,也要善于从“有”中读出“无”,从“无”中读出“有”,从“虚”中读出“实”,从“实”中读出“虚”。
  韦应物《秋夜寄邱员外》:“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这是一首表达朋友相思之情的诗。诗歌没有直接地抒发感情,而是具体描绘自己深夜难眠,散步解愁的情景,并由此展开想象,写友人又会如何思念自己的情景,把浓厚的感情融合在真实与虚幻的景物描绘之中,含蓄蕴藉。“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这是写诗人在秋夜思念故人,辗转难眠,徘徊月夜(我认为,应当是有月亮的,尽管诗中没有直接描写),“天阶夜色凉如水”,心中孤寂、落寞的惆怅油然而生,难于抑止。于是,也就惦念其故人。“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从字面上看,“幽人”就是幽居之人,这“空山松子落”也是“明证”。其实,这“幽人”就是诗人所思念的邱员外。诗人想,故人也当与自己“心有灵犀”,在这寂寞清冷的夜晚,自然也是难以入眠的。这样,朋友之间就有了“心灵感应”,朋友之间的深情厚谊也不言而喻了。实写景,虚写情,融情于景,是这首“诗”的高明之处。当然,如果我们从这里清凄的秋夜联想到诗人人生的处境来解读,或许又会获得超越“友情”的内蕴。
   3.联系文学及文化发展与演变的背景,发掘文本的独特价值。
  其实,文学的发展就是一条河流,有了一个源头,就会逐渐地流淌出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江大河。当然,这流淌的过程中也会接受或分化一些小的溪流,但其主流则是日益壮大的。在这漫长的流变中,一个个的作家,一篇篇的作品,自然成为这大河流中的“一滴”,有其自身的“个性”,但也自然会直接或间接地表现出“主流”的特色。所以,把文学作品放在文学文化发展的大背景中去解读,就可能具有历史的眼光,可能对文本的深厚内蕴做出更为深透的阐释,并发掘出文本中所蕴涵的独特的价值及文学史意义。
   比如,闻一多先生把《春江花月夜》放在文学发展的大背景中去审视,才真正地发现:“这里一番神秘而又亲切的,如梦境的晤谈,有的是强烈的宇宙意识,被宇宙意识升华过的纯洁的爱情,又由爱情辐射出来的同情心,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从这边回头一望,连刘希夷都是过程了,不用说卢照邻和他的配角骆宾王,更是过程的过程。至于那一百年间梁、陈、隋、唐四代宫廷所遗下的那分最黑暗的罪孽,有了《春江花月夜》这样一首宫体诗,不也就洗净了吗?向前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因此,向后也就和另一个顶峰陈子昂分工合作,清除了盛唐的路,——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当然,这需要独具慧眼,更需要卓越的才识。
  
  综上所述,文学文本一旦“独立”,就是一个完整的艺术品,具有其独特的形式和结构,也表现其相对独立存在的独特的“文本意义”。读者对文本的解读,既是发现和领悟文本的意义,也是在亲近文本的过程中“建构”新的意义。也就是说,读者在与文本“接触”的过程中“读”出来的意义,其实是读者的认知与重建而形成了的新的意义,略称为“读者的意义”。再次,作者创作则是为了“表情达意”,自然在文本中注入了作者的“情意”与“思想”,但是,作者的“情意”与文本所蕴涵的意义又未必是完全一致的,完全等同的,甚至因为作者采用了“艺术手法”恰好使自己的“情意”与文本所表达的意义会产生更大的“差异”,甚至会发生矛盾,所以读者如果需要把握作者究竟要借助“文本”来表达什么样的“本意”,不但需要借助文本来“进入”作者的内心世界,还需要了解作者的创作的特定的人生处境以及历史文化背景来揣摩文本所表达的意义,当然,读者又未必能够完全地了解作者,也自然未必能凭借“文本”完全地发现作者的“本意”。这样一来,在文学阐释的过程中就会出现三种“意义”:文本的含义,读者的阐释,作者的本意,而且这三者常常是不能完全“叠合”,甚至会截然相反,完全对立。一般说来,作者的创作的本意是复杂的,文本表现的意义是丰富的,但二者并不“全等”,读者对文本的解读,则因为阅读经验与解读能力的差异,也不可能将文本的所有意义完全地“发掘”出来,换言之,读者只能读出文本的部分意义,却又因为自己的主观创造又赋予文本更多的意义。这种种复杂的情景,就使文学文本常常是难解的也是多解的,使文学欣赏变得更困难也更有趣,使文学文本的解读更为复杂也更值得探究。我们懂得了这样的道理就可以“随意所欲”地解读文本,而且也会在反复的阅读中体味到文本的丰富内涵,并努力追求更为丰富、更为深刻、更为个性化的阅读的体验与快乐。或许,这就是文学欣赏的魅力之所在。
  作者系重庆外国语学校语文高级教师
   (责任编辑:古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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