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隔着距离阅人阅世

作者:郭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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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彦:北京人,曾任记者、翻译。中国社会科学院英文采编专业硕士。1987 年赴加拿大留学。现任加拿大滑铁卢大学孔子学院执行院长、东亚研究系汉语教研室主任,加拿大中国笔会副会长。其英文长篇小说《红浮萍》于1995年出版后,获1996年度加拿大全国小说新书提名奖。全加拿大每年只有五人能获此殊荣,她是第一个来自中国的获奖作家,也是第一个荣获滑铁卢地区文学艺术杰出女性奖的华文作家。《红浮萍》曾获台湾“中国文艺协会”颁发的海外文艺工作奖章。另有英文作品《警告》《群魔出笼》《枫城逸事》等;中文长篇小说《嫁得西风》,中短篇小说《羊群》《故园》《回惶》《姚家岭》《地久天长》《毛太和她的同学们》《忘年》等;译著《白宫生活》等。
  
  李彦是加拿大华人重要女作家,1987年从中国内地赴加拿大留学,在留学期间创作的英文长篇小说《红浮萍》出版后,即获1996年度加拿大全国小说新书提名奖。全加拿大每年只有五人能获此殊荣,她是第一个来自中国的获奖作家,该书还被美国和加拿大多所大学选为中国现代史的教学参考书。她也是第一个荣获滑铁卢地区文学艺术杰出女性奖的华文作家。《红浮萍》还曾获台湾“中国文艺协会”颁发的海外文艺工作奖章。
  用母语创作的《嫁得西风》,是李彦继《红浮萍》之后的另一部长篇力作。与中国内地新移民作家的早期作品亲历性的情绪宣泄特色不同,《嫁得西风》淡化了移民生存层面的悲苦和文化心理挣扎,站在时空与心理的距离之外,直接进入到对人、尤其是女性的生命层面,深刻体察、感悟人的社会性存在的状态及意境。
  
  一、呈现了中国海峡两岸移民在他乡异域共处的景象
  
  “幸亏加拿大的林子大,什么鸟儿都容!”
  就在这什么鸟儿都容的加拿大,因移民政策,将一大批华人集聚于此。大陆的、台湾的、香港的,老中青少,单身已婚同居者,等等。由于中国历史、政治、地域等原因,所造成的人为限制与区分,在加拿大的土地上实现了突破与解禁。《嫁得西风》中由台湾胡太太自行组织的“中华妇女联合会”,超越了地域意识形态的向心力、认同感,超越了西方社会强大的教会聚集力,成为各类各色华人妇女共同的组织和聚会场所。她们曾经处在不同的政治体制,有不同的社会生活经历,两岸女性,曾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存在着戒心甚至敌意:在台湾女性的眼里,大陆女性的脸上有着一种“杀气”;在大陆女性的眼中,台湾“女人的言谈举止神色中,有一种自己所不熟悉的气质”。台湾女性觉得大陆女性“大刀阔斧,冲冲杀杀,临危不惧的模样”,有点“太不像女人”;大陆女性则对总是呆在家庭主妇位置上的台湾女人,其“安详,柔婉,也包含着知足和慵懒”的气质,有着一定的不以为然。但这些由曾经的疏离造就的隔膜,在同样身处加拿大——一个现实生存在的社会,面对异域文明,面对新的人生境遇,其同文化、同语言,即同宗同脉等自然的血脉联系,使大家不知不觉间走近,而且最终融成为一个相互关照、体恤的共同体。这时,外在政治意识形态的分野,让位于当前共存的现实。
   “中华妇女联合会”中的华人女性,在面对北美社会及文化环境时,在中华文化的大背景下,同器同求,不自觉间重新进行了群体划分,形成为一个新的海外华人妇女的文化共同体。依据生活需要、个性特点等,她们建立起新的社会关系结构与人际交往范围,展现出在大陆、台湾等地区,无法看到并实现的中华“亚文化”的亲密汇合。小说中所呈现的华人在海外共处场景,对于中华文化的存在来说,具有重要的社会学意义。其中所表现的特征、走向等,为考察中华文化的向心力与离散力,提供了鲜活的资料、参照。 “中华妇女联合会”所实现的,正是中华文化的深层整合功能。在社会学的层面上,我们看到中华文化的核心力量,能在失去对其成员的意识形态轨制与凝聚时,进行文化融合、个体融会,在对覆盖于人作为文化承载体及文化传播体、实现体的浅表的政治意识形态的解魅与祛魅时,还能将其成员再行聚合。
  
  二、描摹出华人女性群像及命运悲歌
  
  《嫁得西风》存在的价值与意义,需要回到文学本体进行识别与认知。没有个性的创作,只能昙花一现,湮没于茫茫文海而得不到辨识。在注意力成为稀缺资源的时代,创新并拥有创见的作品,方能实现创作的价值。小说作为一部真正的文学创作,形象地塑造了华人女性群像,丰富了中国现当代文学人物画廊;作为一部长篇小说,它还在爱情、婚姻、家庭的背景上,集中呈现了这群华人女性的人生故事及命运悲歌。
  在人物塑造和故事的讲述上,《嫁得西风》显见出作者文学上的积淀与素养。小说中,作家细描、呈现的有名有姓的华人女性有十多个。爽朗豁达、大气能干的夏杨,精气四溢、热心强悍的胡太太,懦弱隐忍、偏安一隅的元慧,简单浅薄、情真意实的叶萍,勇敢热情、美丽聪颖的小敏,世故粗俗、聒噪絮叨的叶太太,以及温文尔雅、忠贞纯粹的陶培瑾等。作家凭借自己塑造和刻画人物的功力,精雕细琢出这群人物鲜明的性格特征。
  集中展现华人女性群体故事是《嫁得西风》的追求。以“中华妇女联合会”为作品纲要,小说没有设置主要人物,却让每个人物都是小说架构不可缺少的分子。她们是小说故事之网的一个个节点。每个节点,都能用自己的言行,贯穿起场面、人物与故事。点与点之间的关系虽松散但有勾连,并成放射形状态分散出去。作者根据叙述的进程与需要,在张弛有度中,随时牵连起“中华妇女联合会”成员的人生;每个点又有自己的历史,每个点还在当下生活中牵涉出新的人物与故事。这种结构方法,适合作品展现众多人生故事的主旨:人物们在聚合于“中华妇女联合会”之前,其身后大的社会背景显著不同;每一个人物的生活经历也不同;走出联合会的每个成员社会接触面与生活延伸点亦不同。这样的情状,只有以上述网状结构,才能将众多的人物,容涵在一个叙述框架内;也只有形散而神不散的放射形架构,才能将叙述的视角沿展到每个人物不同的身世、经历与面对处。既有勾连,又有分别;要连而不断,又要放得开收得拢,还要伸缩自如、繁简得当。这对叙述人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李彦以对放射形网络从容有度的把控,不仅在有限的篇幅中,包容更多的人物、故事情节和相关场面,还吁徐有致地呈现出更多的人生感悟与世事人情。深得中国水墨画精髓的白描功底,更帮助了她在叙事的框架上,于人物的动静、点面的捕捉、点染、铺衍处,准确勾勒并描摹出人物的形象。
  《嫁得西风》不是仅以群像展览作为自己的创作追求,作家要展现每个人物独特的历史与人生境遇,要将对女性怀有的悲悯情怀,通过小说中的人生遭遇抒发出来。众多女性的人生遭遇与面对,构成了小说架构上丰满的血肉。
  众多的华人女性,都有自己不寻常的经历。过去,现在,情与理,罪与罚,不管是经过长期的忍耐及争斗,修得丈夫现在的顺从与附和的胡太太,还是用心计和手段,遥控远在台湾的丈夫的米太太;是抛得花瓶丈夫而求自由的小敏,还是带着儿子洒脱自立的夏杨;更有妻妾共处一室的元慧、小仪,遭受父子两人大打出手的叶萍。诸多女性无一幸免地面对着一份痛苦如煎熬的人生。即使忠贞纯粹如陶培瑾,也在半个多世纪的追寻等候中,等来了当年信誓旦旦的恋人新婚的讯息。她只能在“不是说,信基督的人,不撒谎吗”的不解中撒手人寰。作家对于女性的命运沉浮,是有自己的认识与判断的。她并没有把她们的不幸,归结于单一的政治、社会或文化原因,而是让所有的人生走向,殊途同归地指向痛苦与艰难:有的呈现在物质上,有的表现在心理上;有的因为有爱、有家,有的因为无爱、无家,等等。李彦在小说中所描写出的这群身世背景不同、性格品行相异的女性,在爱情、婚姻、家庭的车碾下,全部成为挞伐与试练的对象。任其挣扎、哭号,任其奔突、守攻,她们无一例外地要承受一份悲惨而无望的人生。作品揭示而不批判的表达中,作家似乎在告诉人们:女性的悲剧命运是注定的。只是她的不安与犹豫、怀疑与两可,为作品添上了悲情甚至悲壮的色彩。当看到机关算尽的米太太,慌不择路地赶回台湾,想挽救自己的婚姻,看到元慧和小仪在子雄变成植物人后的相依为命,作者的叹息与无力、同情与悲悯都突显了出来。不是说女性不配有更好的命运,在既有的社会规则、结构、概念面前,在两性身份与社会地位的文化既定面前,女性的抗争几近徒劳。作家没有回答出什么是导致女性人生悲苦的原因,她在悲天悯人地感同身受女性的悲苦命运与进退实据中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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