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荷花淀》:女权主义的赞歌

作者:彭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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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水生告诉她“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的消息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于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这也就意味着,男人走后,就由她——一个弱女子来扛起所有的事务,不仅有家庭事务,也有抗日事务。虽然责任重了,但不是听从男人的意旨,而是独立自主。她留恋丈夫,但也要享受自己的权利。从客观上说,有男人在,白洋淀仍然是男人的天下,她们就很难有机会参与社会活动;男人们参军了,她们享受权利的机会到来了。当这成为现实的时候,她的心中自然就会充满了激动和欣喜。
  丈夫向她说明敌人可能在同口安上据点,会上决定成立一个地区队,第一个举手报了名的时候,“女人低着头说:‘你总是很积极的。’”
  丈夫的话让她很满意,满足了她想知道战争形势的心理。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即使自己将独当一面,但丈夫的即将离去,她依然是恋恋不舍的,而且有许多实实在在的困难在等待着她,所以她“低着头”。“你总是很积极的”,是对丈夫的积极上进的褒扬。此时她的心灵已经触动了,她支持丈夫参军,而丈夫的抗日精神也进一步感染了她,与其说她是在称赞男人,不如说她是在鼓励自己,给自己打气。
  所以尽管到了“鸡叫的时候”,水生嫂仍“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着水生。她主动要求水生“嘱咐嘱咐”她,水生让她“不断进步,识字,生产”,“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这些是对她的力量无穷的鼓励与鞭策,要知道,一个女人初次独立于丈夫,她的内心并不是平静的,她需要这些鼓励与鞭策。在她想来,水生走了,她不能依靠他了,只能依靠自己,而且也要走在前面,她会像丈夫组织庄里的青年男子一样,积极地组织妇女,依靠妇女的力量充分发挥她们的才智,与敌人斗争到底。斗争中倘有不测,“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们拼命”。水生的嘱托是沉重的,他不愧为一个抗日英雄,他站在民族大义的立场上要女人坚守气节。此时女人的反应是什么呢?“流着眼泪答应了他。”这里的眼泪不是软弱的泪,不是辛酸的泪,更不是无可奈何的泪;而是一种宣言式的眼泪,她不仅是向丈夫,向自己,也是向世界做出的庄严的承诺:要维护民族尊严,杀身成仁!
  成长期经历了两个阶段,一是探望丈夫,二是实地观战。
  在以往的对《荷花淀》的评析中,大都认为女人们为探望丈夫而寻找各种借口,是表现了这些女性的人性美和对丈夫的深沉的爱。
  我认为,她们探望丈夫的目的是了解战斗的情况,学习战争的经验,实现自己独立抗日。男人们都出去参军了,荷花淀基本上是妇女与老幼,形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而面对这种形势,她们还不是很适应,她们需要了解和学习战争。这可以从她们的对话中看出,“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这是最重要的,如果走了可就没有机会了,因此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于是“四个青年妇女聚在水生的家里,大家商量”。大家都是一个劲地寻找借口,尽管这些借口是那么的经不住推敲,可是彼此谁也不愿意捅破这层薄得透明的纸,因为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水生嫂的一句“听他说,鬼子要在同口安据点”点出了要害,道出了她们的真实意图。战争形势已经是这样的严峻,她们作为“内人”都已经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不可能也不愿意再固守于家庭,而是要溶入战争的洪流中去,为了抗日,也是为了自己的权利。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而是这五个妇女的谈话的主旋律。加上“有些藕断丝连”,她们决定去探望丈夫。
  照理说,几个农村妇女在一起,谈论的应该是家长里短,公婆儿女,鸡毛蒜皮。但是,在未遇丈夫归来的路上,她们谈论的尽管是自己的丈夫,可是都与军队生活密切相关。这说明了她们的思想觉悟已经开始提高,她们关注的是战争,而不仅仅是自己的家庭。
  如果说探夫未遇是她们开始成长的初级阶段,那么实地观战则是她们成长的高级阶段。在荷花淀,她们亲眼看见了战争,见到了打仗也不过尔尔,“只要你不着慌,谁还不会趴在那里放枪呀!”“打沉了,我也会凫水捞东西,我管保比他们水式好,再深点我也不怕!”这次观战,极大地鼓舞了她们的信心,她们完全相信自己有能力与男人一样参加战斗。男人能做到的,她们也一定能够做到。她们进一步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与男人一样平等地抗日,平等地享受权利。关于这点,前文已有分析,不再赘述。
  成立队伍是女权主义的高潮期。这部分写得尤其短小,只有一段的篇幅,可是它是全篇的最强音,犹如黄钟大吕,在人的耳膜中震撼;是全篇的最夺目处,恰似千尺瀑布落于悬石激起万朵水花,在人的瞳仁前飞窜。作品没有像前面采用细致描写的方法,而是通过概括叙述,交代了这些经过战争的洗礼的女性们成为抗日的战神:秋天,学会射击;冬天,来回警戒;敌人“围剿”时,她们配合子弟兵作战。
  不写这一段,作品的结构仍是完整的。如果单单是表现荷花淀的人情美、人性美,前面的描述足够了。作品为什么写这些?
  它在告诉我们,她们在特定的时代里已经完全独立自主地进行抗日,在荷花淀,她们已经完全地当家做主。从接受美学的角度,审美客体,即作品充满清气的开头与充满英气的结尾,与之相应的是,那些弱女子与战神,在艺术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引起了审美主体的心灵撞击。我们自然就会思索,作家通过这些对比来展现时代的变迁,女性地位已经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她们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而是一个个有着独立的思想、人格和能力的活生生的人。这是我们理解作品中女权主义的关键。孙犁的用意很深,我们需要用心揣摩才能理解到其主旨所在。
  出现这样的结尾,并不让我们感到突兀,而是相当的自然,因为有了前面的各种铺垫,从萌芽到生长最后再到高潮,层层递进,就好像九层高台,尖端直插云霄,浑然天成。实际上,在杀敌归来与成立队伍之间,作者没有作任何的描写和叙述,留下了大量的艺术空白,让读者去自己构建,这对我们理解作品的女权主义的发展提供了一个驰骋想象的空间,无疑是一个妙笔。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这种艺术处理是对其最好的注释。
  在以上的分析中,我们涉及了女权主义与抗日战争。它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简单地说,在抗日中求得女权,在求得女权中来实行抗日,二者密不可分。在那些至真至纯的女性那里,连抗日这样残酷的事情都能做下来,并且做得很好,“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和男子生来就是平等的。所以她们要广泛地参与包括抗日在内的各种社会事务,求得自身的解放。
  
  (责任编辑:赵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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