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王小波杂文的文体美

作者:郜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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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早有论者把王小波的小说文体纳入巴赫金所发掘的“狂欢化”[11]理论予以评述,其实王小波杂文里的调侃何尝不是用怪诞的比喻、近乎变形的夸张以及充满反讽的对比手法营造出了一幅幅荒诞的“狂欢化”情境:一面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猪”“牛屎”“粪坑”,一面是神圣庄严的“指导员”“军代表”“革命语录”,从而在语言的层面,就成功地实现了对权力和历史的嘲讽和解构。显然,调侃性的语言在王小波的杂文里不再成为传统文学“文以载道”的工具,传统文学所特别遵从的优美、崇高的观念,被“猪”“牛屎”之类的“丑”的粗鄙话语所解构。
  从这个意义上讲,王小波的调侃性语言就具有了“对抗美学”的标志——那就是强烈的“反堂皇”特征。回顾“五四”以来的中国文学,可以发现,王小波的这些调侃,与半个世纪前老舍、钱钟书、鲁迅等人所表现出来的文人幽默相比,一个明显的不同是:“作为创作主体的知识分子自我形象的佯装式自我贬抑——自我调侃——自我亵渎——自我暴露。前辈文学家无论怎样幽默,他表现在文字中或文字背后的自我形象都没有从‘堂皇’的地位跌落下来”[12]。而读王小波的这些调侃,你会强烈感到其中表现出或佯装出的平民化趋向及傻气,痞相。娴熟地运用“反堂皇”的调侃话语,恰恰正是王小波嘲讽历史的重要话语方式之一。
  
  结语
  
  当然,王小波后来在谈及自己这些看似有趣的“生命记忆”和“调侃话语”时,曾经说过,“这些现在让我写成了有趣的故事,在当时其实一点趣都没有,完全是痛苦。我把当时的痛苦写成现在的有趣,现在的小孩看到的只是有趣。而我们现在的生活还是这样,有趣的事情本来是没有的。”[13]王小波还说过,“作为一个人,要负道义的责任……这就是我写杂文的动机。”[14]他的作品其实都是自己的“一些恳求”而已。联系起这些真诚的精神自白,我们可以发现,王小波杂文的“调侃中有一种内在的严肃,鄙俗中有一种纯正的教养”[15]。他那放荡不羁的笑容背后,戏谑轻松的文字下面,隐含着的正是他彻骨难忘的生命体验和他对中国文化苦运的痛切反思。可惜的是,自他去世以来,对历史缺乏反思和追问的年轻一代,似乎只愿意沉浸在他的趣意盎然的话语世界进行狂欢,却早已忘记——王小波那戏谑轻松的调侃后面浸着血泪的沉痛思考,还有那份发自内心而没有回音的“恳求”。
  上世纪九十年代是一个异常复杂的时期,各种文化思潮在中国大陆轮番上演。此间,王小波以其独特的“文革”经历和生命体验为文学矿藏,坚持用杂文普及常识,宣扬 “自由、科学、民主”和个性独立,反对愚蠢、教条、无趣和虚伪。更重要的是,拒绝精英的写作姿态和追逐有趣的生活理念,决定了其杂文的主要价值不在于讲出了那些众所周知的道理,而在于其讲道理“方式”的与众不同。他那饱含个人生命体验的“我”的真诚诉说,追求“有趣”的 “调侃话语”,无不使得他的言说既有别于传统文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生硬说教,又不同于王朔式的油滑和痞气,从而具有了强烈的思辨色彩和艺术感染力。读他的杂文,“正如观看卓别林喜剧,有时是要准备一块揩泪的手帕的”[16]。青年学者祝勇称其杂文风格是“深沉的幽默”,正是此意。其杂文的戏谑调侃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沉痛心灵表白,常常让读者的心灵为之一震,从而在新鲜、复杂的阅读体验里得到了思想的启蒙和“疗救的注意”。他的《沉默的大多数》《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百姓、洋人、官》《救世情结与白日梦》等诸多集思想性和艺术性于一体的杂文篇什,早已在广大读者中间口碑相传,也使得他的自由主义思想得以更加广泛地传播。
  当然,王小波的杂文也有美中不足,如它的思想体系还缺乏新颖的建构;过分追求“有趣”的写作理念和“科学中心主义”所导致的逻辑缺陷,使得其杂文中的许多论证有失严谨。但这些并不影响王小波杂文独特的社会学与美学价值。作为中国文化知识界的独特个案,王小波和他的杂文所承载的丰富的文化信息必将会被更多的世人所认识。对王小波杂文的文体和思想进行深入细致地分析和研究,既是对“王小波现象”的另一种视角的诠释,也能让我们更加清晰地洞悉出他的杂文在当代中国文学图景里的亮色和意义。
  (责任编辑:吕晓东)
  
  ①王毅:《不再沉默——人文学者论王小波》,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年6月版。
  ②③⑤⑦⑧⑨⑩[13][14]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版,第4页。
  ④刘思谦:《文学研究:理论方法与实践》,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2月版,第17页。
  ⑥艾晓明、李银河:《浪漫骑士——记忆王小波》,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7月版, 第351页。
  [11]崔卫平:《狂欢诅咒再生:论〈黄金时代〉的文体特色》,《不再沉默》,第195页-第216页。
  [12]王绯:《文学调侃:集体仿同与“反堂皇”仪式》,《当代作家评论》,1999年第6期,第107页。
  [15]周国平:《自由的灵魂》,《不再沉默》(同上),第364页。
  [16]祝勇:《深沉的幽默》,《读书》,1999年第3期,第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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