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开启女性的生存空间

作者:杨 瑜 朱 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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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疑,房间是女性的心灵空间,因为“唯有在这个空间里,女性才有可能沉思默想、收心内视;女性才能清理自身异己的经验内容,寻找那种已被社会理性层面所掩盖和遗忘的东西”⑨。总之,在这些房间意象中,伍尔夫以独特的视角展现出女性对自我的寻觅与确认,从中揭示出她们对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的渴望。
  
  三、窗户:女性感知世界的方式
  
  伍尔夫作品中的房间意象并不是孤立的,时常会出现房间和窗户并置的双重意象。从审美角度讲,二者有着紧密联系。一个完美的房间不能无窗,它往往因为窗户的存在而增添情趣和意蕴。窗户关闭时,房间是隐蔽的,却仍有阳光、声音进入,房内人可以想象和聆听外面的大千世界,思想可以翱翔、驰骋。窗户开启时,人、房间、窗外的景象一起融入了风景,咫尺相望的景物变得含蓄幽深,眼中的景物也别有一番意味,窄小的空间也得以延伸。所以,伍尔夫作品中反复出现房内主人倚窗而立的情景,首先带给读者的是美的享受。
  伍尔夫曾在《给一位青年诗人的信》中建议说,诗人不应该只顾在房内低头沉思,而应打开窗户,看看窗外的世界,向窗外寻找素材。詹姆斯•哈弗里说,这里的房间指诗人自己,向窗外观望意在提醒诗人写诗不能凭空想象,而要从客观出发。⑩伍尔夫也曾说过,“生活的很大而且很重要的一部分,包括在我们对于玫瑰、夜莺、晨曦、生命、死亡和命运这一类事物的各种情绪之中……”[11] 因此,生活中的一切,那些实实在在的永恒的万物承载了作家的价值观念,具有永恒的意义。然而伍尔夫作品中的房间与窗户意象不能一概而论,特别是当女性、房间与窗户共同构成风景时,从女性角度去品味则另有一番意义。
  
  1.窗口——女性体验世界的桥梁
  在伍尔夫作品中,房间是女性心灵的归宿和圣地,是一个独立于男性世界的女性家园,所以它常常是关闭的、隐秘的而不为人知的。而窗口则是房内人与外界沟通的象征,因此就成了女性体验世界的桥梁,这样,即使是身在房内也不会感到与世隔绝。
  “窗”作为《到灯塔去》的第一部分的标题非常恰当。窗口是内外关系的隐喻,是一个沟通内外的框架,它象征着拉姆齐夫人的心灵之窗。拉姆齐夫人的意识像是对外界敞开的一扇窗户,她凭借她那敏锐的感觉,由内向外直接洞察人们的思想、情绪。房内的拉姆齐夫人用爱心抚慰着自己的小儿子詹姆斯•拉姆齐,即使她无法确定天气好坏,可出于母爱依旧给孩子一个美好的希望。她还给儿子读书、讲故事,借此为他支撑起一个艺术的、想象的天空。拉姆齐夫人乐善好施、心地善良,她细心地为灯塔看守人的儿子编织一双红棕色袜子。同时拉姆齐夫人时时关注着窗外的一切,她对拉姆齐先生过于强调理性和事实的生活态度感到愤怒,但是她尽力去理解他,在拉姆齐先生感到痛苦虚弱时,她就以一个妻子的责任去安慰他。拉姆齐夫人透过窗口去了解窗外的每一个人:画家莉丽•布里斯库百折不挠地探索自我表现的艺术之路,然而总是徒劳无获;青年哲学家查尔斯•坦斯莱苦于自卑情结;奥古斯都•卡迈克尔也无法发挥他原有的创造能力。于是,拉姆齐夫夫人以关爱之心对待他们,而且用她的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给大家营造了一种和谐温馨的氛围。所以,房内的拉姆齐夫人通过沟通内外世界的窗口与外界产生联系并发生交流。正如西蒙•波伏娃所说:“这个世界是一个男人的世界,重要的决定、重要的职责及重要的行动都靠男人。妇女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边缘,她们只通过自己的私生活,通过男人们,以一种间接的而不是直接的方式和这个世界保持接触。”[12]窗口正体现出拉姆齐夫人以一种“间接的” 方式与世界接触。
  
  2.依窗凭眺——女性真实情感的宣泄
  窗户的存在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进入女性真实内心世界的入口,女性依窗凭眺的姿势则为我们打开了一扇扇隐秘的心灵之窗。伍尔夫笔下的女性对窗户充满了偏爱,它不仅出现在每一个女性的房间里,而且还与她们取得了某种精神上的联系。房间“使她们自己的愤怒、反抗和性别特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得以抒发”[13],窗户则进一步让她们的心情得以调适和稳定。
  在《黑夜与白天》中,当房内的凯瑟琳处于心情不安、痛苦、忧郁时,总会把目光投向窗外,以此宣泄心中的情感。当凯瑟琳得知表哥因未婚生子而遭受社会的谴责时,她感到心情压抑、痛苦,感到人生受太多约束而寸步难行,感到自己的生活淹没在社会习俗里。于是,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来踱去,最后打开了窗户,“她倚窗而立,感到这种不息的嘈杂声仿佛象征着她自己的生活,因为,她的生活处于别人前进的生活团团包围之中,自己前进的脚步声完全被吞没了……即使此时,夜深人静,孑然一身,眼望茫茫的伦敦城,她仍然无法忘记自己被一条线,不,被两条线,纠缠着。”后来,凯瑟琳的姑姑米尔温夫人为此事专程来到凯瑟琳家中商议如何“维护家庭的名声,修补家庭的漏洞”。此时,传统家庭礼仪和原则的束缚几乎使凯瑟琳透不过气来。长辈们以名正言顺,门当户对来考虑子女的婚姻,根本不在乎他们是否会真正获得幸福。凯瑟琳体会到身为女性命运的悲惨和无奈,因为她自己就是在毫无自主性的情况下被父母安排同罗德尼订婚的。她试图冲破种种羁绊去追求真正的爱情,可是又顾及社会的压力。后来,“凯瑟琳对此感到完全厌倦了,走到窗口,站在窗帘之间,紧伏在窗台上,忧郁地望着河水,那样子好像一个被长辈毫无意义的谈话弄得闷闷不乐的小孩儿。她对母亲非常失望,对自己也是一样。她伸手一拉,窗帘‘啪’地升到了顶上,这说明她在生气。”两次开窗及向窗外观望都反映了女主人公所处的情绪低沉、心情压抑的状态。而打开一扇窗,就是打开了一个新的空间,一个新的世界,心情期望在眺望中得以释放。
  在《达洛卫夫人》中,反复出现人物倚窗凭眺的情景。当达洛卫夫人买花后回到家中,发现丈夫理查德应邀参加布鲁顿夫人的午宴而自己却未被邀请时,她感到心中不快,感到岁月流逝,人生无常,于是,“她停留在打开的楼梯窗口,它传来帷帐的飘拍声和狗的吠声,也带来一天的磨炼、成长和成熟;她觉得自己一下子萎缩了,衰老了,胸脯都瘪了;恍惚自己在户外,在窗外,悠悠忽忽地脱离自己的躯壳和昏昏沉沉的头脑;这一切都是因为布鲁顿夫人没有请她参加午宴,据说那位夫人的午宴挺有味儿哩。”这段话反映了观望者那种极其敏感、纤细的情绪变化,达洛卫夫人感觉生命在渐渐地消退,感到岁月无情和人生短暂。文章最后,当达洛卫夫人听到赛普蒂默斯•沃伦•史密斯自杀的消息时,她认识到生命的脆弱与人生的孤独。而后她离开了宴会并回到自己的斗室,拉开了窗帘,“——只见对面房里,那老太太正盯着她哩!她正要上床去……克拉丽莎怀着极大的兴趣,凝视着她踱来踱去,那位老太太,穿过房间,到窗口来。她看得见我吗?真吸引人,窥见老妇人十分安详地、孤零零地上床去……”在这里,达洛卫夫人凭借直觉感受到街对面那陌生老太太的生命与自己的生命相通,从而领悟到自己与赛普蒂默斯存在着某种联系,由此认识到生与死的关系,最终获得了安慰,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可见,达洛卫夫人正是借助窗户才得以摆脱人生的困境,才能成功地解决自我的矛盾和冲突。
  诚如上文所述,房间和窗户这一双重意象的设置不仅增强了小说的审美效果,而且丰富了小说的精神意蕴。房间是女性的心灵寄寓,而窗户这一意向的选取也与女性感知世界的方式紧密连接在一起,因此二者构成了女性的双重精神乐园。
  
  结论
  
  总之,伍尔夫以自己特殊的敏感和体验赋予了房间和窗户独特的内涵。房间和窗户是女性的精神皈依和心灵留守的家园,体现了她们对私人空间的渴望。而对私人空间的渴望实际上是女性对自我的追求,这一追求体现了女性开始认识自我、定位自我和审视自我,也是她们由依附者身份向独立者身份的过渡。因此,选择这两种与女性情感体验密切相关的空间意象,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伍尔夫这种创作潜意识的外在表达。但是,我们应当看到,房间和窗户所代表的私人空间只是女性实现自我的前提和获得独立、自由的第一步,是女性走向独立的起点,而不是终点。因为“女性的正当的领域和空间,应该使她能得到发展的最大和最高的空间”[14],所以女性只有从私人空间走向更广阔的公共空间,对自我的真实把握有一个合理的参照,这样才能形成一个更加具有生命力的自我。
  (责任编辑:水 涓)
  
  ① 萨特. 影像论. 魏金声译.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6.p331.
  ② Gaston P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New York: Beacon Press, 1994. p137.
  ③[12] 张京媛. 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p378. p155.
  ④ Sandra Gilbert and Susan Gubar. 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 The Woman Writer and the Nineteenth.century Literary Imagination.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9.p85.
  ⑤⑨ 罗婷.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在西方与中国.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p205. p205.
  ⑥ 弗吉尼亚•伍尔夫. 论小说与小说家.瞿世镜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p146.
  ⑦ Helen Wussow. The Nightmare of History: The Fic.tions of Virginia Woolf and D.H. Lawrence. London: Associated University Presses, 1998.p54.
  ⑧ 伍厚恺.存在的瞬间.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p198.
  ⑩ James Hafley. The Glass Roof [M].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Berkeley and Los Angeles, 1954. p59.
  [11] 林德尔•戈登. 弗吉尼亚•伍尔夫——一个作家的生命历程. 伍厚恺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p9.
  [13] Elaine Showalter. A Literature of Their Own.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4. p264.
  [14] 苏红军,柏棣. 西方后学语境中的女权主义.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p52.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