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一只并不简单的“苍蝇”
作者:张宜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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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于这种二重性的态度,所以穆旦不可能像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紧跟形势为“除四害”宣传的作家那样把苍蝇视为绝对的丑类,更不可能像“政治抒情诗”的作者那样以“怒斥”的方式把苍蝇比作江青。同样,他笔下苍蝇“半饥半饱,活跃无比”、“东闻一闻,西看一看”的生活也绝非知识分子的不幸遭遇,作者对苍蝇的多处厌恶描写分明告诉我们苍蝇并不象征着“知识分子的形象”。《苍蝇》不是一首政治诗或政治层面上的讽刺诗。作为一篇穆旦封笔多年之后重新为诗的灵感触动的“戏作”,它表现的是一种调侃与玄思的意味,而与当时的政治是有距离的。这也正是它的耐人寻味之处。
值得指出的是,这种以诗意的、二重性的而非一维单向、非此即彼的眼光关注世间万物,在人的功利性立场之外认识到“生命不因人的好恶而存在”的态度,对当今许多中国人乃至批评家来说,似乎已经久违了。但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自由知识分子中,却是并不陌生的。有一个现成的例子:一九二一年周作人在西山养病时,曾为山中苍蝇之多所苦,终日用蝇拍捕打,仍不能灭绝。但周作人在捕打之余,面对苍蝇,却不免陷入种种遐思。他想到英国诗人布莱克《苍蝇》一诗,以苍蝇来比喻无常的人生。又想到日本诗人小林一茶的俳句,“不要打哪,那苍蝇搓他的手,搓他的脚呢!”于是周作人对苍蝇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种二重性的变化:“一面承认苍蝇是与我同具生命的众生之一,但一面又总当他是脚上带着许多有害的细菌,在头上爬的痒痒的,一种可恶的小虫,心想除灭他。”⑦穆旦此诗中对苍蝇所持的二重性态度,大抵与周作人相近。然而由于“文革”时代的大背景与穆旦受迫害者的处境,使他对苍蝇的同情与厌恶两方面,都在某种程度上带上了“文革”中的感受。而由于文体的区别,诗歌更重形象表达而不便像散文那样直说,作者又出以调侃的笔法,这就使许多人弄不明白了。
做诗难,解人亦不易。评论穆旦这样的诗人,更是如此。
① 易彬:《悲观的终结——一种对诗人穆旦晚年的理解》,《书屋》2002年第3期,第43页。
② 程光炜:《当代中国诗歌史》,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12月版,第237页。
③ 李绪鉴:《爱国忧民的现代派诗人》,见王之望主编《天津作家论》,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年9月版,第193页。
④ 刘志荣:《生命最后的智慧之歌》,《文学评论》2004年第3期,第33页。
⑤ 穆旦1975年6月25日给杜运燮的信,见李方编《穆旦诗全集》,中国文学出版社,1996年9月版,第211页。
⑥ 穆旦:《听说我老了》,见李方编《穆旦诗全集》,中国文学出版社,1996年9月版,第117页。
⑦ 周作人:《雨天的书•山中杂信之二》,见《周作人散文选》,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67页。
附:
苍蝇
穆 旦
苍蝇呵,小小的苍蝇,
在阳光下飞来飞去,
谁知道一日三餐,
你是怎样的寻觅?
谁知道你在哪儿,
躲避昨夜的风雨?
世界是永远新鲜,
你永远这么好奇,
生活着,快乐地飞翔,
半饥半饱,活跃无比,
东闻一闻,西看一看,
也不管人们的厌腻,
我们掩鼻的地方
对你有香甜的蜜
自居为平等的生命,
你也来歌唱夏季;
是一种幻觉,理想,
把你吸引到这里,
飞进门,又爬进窗,
来承受猛烈的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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