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城堡》内蕴之赏析
作者:王 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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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弗丽达无法帮他实现愿望时,他就又去寻找新的解决办法。他接近奥尔加、阿玛丽亚、培枇,以及汉斯的母亲等女人无不缘于他渴望通过这些女人的帮助而进入城堡,因为这些女人都与城堡有关。即使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过,但最终还是失望了,于是他又转变了策略。他开始接受来自城堡官方的讯问,希望在与官员们的联络中实现他进入城堡的愿望,为了这个终极目的,他矢志不渝。虽然直至临终都不曾获准进入城堡,但得到了村中居住权。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为了自己恒定的目标在充满荒诞的世界上永不言弃地奋斗着。
三、 信仰城堡:卡夫卡的圣殿
K虽多次遭受失败的打击依然未停下追求的步履,到达城堡的路是如此遥远,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走下去呢?城堡对他又意味着什么呢?此问题的解决要追溯到精神领域了。前面两部分的分析均属于可见的物质世界,而一个人直面人生的勇气则来自精神世界的强大,那里有高于一切的信仰。
K是《城堡》的主人公,《城堡》是德语犹太裔作家卡夫卡的代表作,卡夫卡是一位具有浓厚的犹太情结的作家,这本小说则是他犹太意识的彰显。
K无名无姓,只有一个英文字母做为代号,这个名字的出现引起了许多研究者的兴趣。有人说K代表现代性格的趋同性,有人说这是卡夫卡的独特风格,或是他自己名字的缩写,但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如何理解K这个名字呢?
众所周知,自公元一世纪起,在罗马人毁掉犹太人的圣殿后,犹太民族就丧失了自己的国度,他们只能东飘西荡,游走在整个地球上,但哪儿也不是他们自己的归宿。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一九四八年五月十五日,以色列在地球上消失了两千多年之后才又重新出现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两千多年的风风雨雨让犹太人饱经磨难,心灵受尽煎熬。“一八七二年颁布的法令要求犹太人放弃犹太姓氏,采用德语的名和姓。当时很多人选用了动物和鸟类的名字,‘卡夫卡’这个姓氏或许就是卡夫卡的祖先在十八世纪末自己挑选的,也可能是政府强加给他的。‘如果你发现犹太人不喜欢他们自己的名字,不要为此惊讶’,约瑟夫•罗斯这样写道,‘对犹太人来说,他们的名字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不是他们的名字……它们只是必需的代号。他们真正的名字是在安息日和宗教节日按《圣经•律法》所取的名字:他们的第一个犹太名,以及他们的父亲的犹太名的第一个字。”
在受难的历史中,犹太人甚至连按自己的姓氏、自己的习俗取名的权利都被剥夺,那么按照别人的法则规定取的名字对自己来讲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了解这一历史背景,无疑有助于我们理解《城堡》主人公的名字为何省略成一个英文字母。
卡夫卡在将近三十岁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犹太人身份,并对之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不仅不赞成父亲无视犹太传统的做法,而且对犹太民族的历史及其发展特别关注,后来还支持新兴的犹太复国运动。随着研究的深入,犹太人的遭遇无疑会对他的创作产生影响。他越来越意识到,一部文学作品只有植根于深厚的民族文化根基之上,才能焕发出恒久的艺术生命力。
表面看来K只不过是个英文字母,但它用在人身上,就成了一个人的代号,它与人们按照习俗惯例取的正常姓名有所区别。在社会群体中,一个人的代号有姓有名,也就是有根有底,代表着这个人诞生在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什么样的家庭中,这是人类社会中特有的现象,也是人的社会性的表现,令人有归属感。但K带给读者的最大感受则是归属感的失落,无名无姓,没根没底。当一个人如此轻飘地来到世上,当他面对别人实实在在的名与姓时,他就不免要为自己也争取这样的权利了。《城堡》中的K不被认可,先是来城堡做土地测量员,后又被安排做校役,但还被教师无情地告知:“我们不需要校役,就像我们不需要土地测量员一样,校役也罢,土地测量员也罢,对我们都是负担。”K就生存在这样的境遇中,他是一个不被需要的负担,却要为自己的存在找一个位置,为此他想尽办法、奋斗终生。于是,出现在读者面前的K就在不停地为了自己的归属而奋斗着。
“卡夫卡生活的时代,欧洲盛行排犹主义。《城堡》是犹太人无家可归的写照。”虽然无家可归,但犹太人是坚忍执著的。K被排除在城堡之外,千方百计寻找去城堡的路,就像多灾多难的犹太民族寻找着回归自己家园的路。他们为了自己民族的兴盛而进行着犹太复国运动。
此时K这个符号的普泛性就彰显出来,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个犹太人都在寻找着回归的路,那么K就不再是某个人的代码,而是整个犹太民族的代码了。卡夫卡的挚友勃罗德曾经说过:卡夫卡除了写人类悲剧外,尤其注重写他那不幸的民族,写那无家可归,幽灵般晃荡的犹太民族。K是犹太文化与卡夫卡思想结合孕育的形象,是民族精神幻化出来的精灵,他代表着寻找自己的文化根基、要求自己的生存权利的整个民族。
就卡夫卡对犹太人历史文化与希伯来语的浓厚兴趣看,无论他怎样述说自己的犹太人身份,都可确认犹太意识在他心中的分量。这种犹太情结越积越浓,也越来越多地表现在他的作品中。作为卡夫卡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城堡》更是充满了他的犹太情结。
卡夫卡一直向往犹太人的圣地巴勒斯坦,那里有犹太人的圣殿,尽管已经两次被毁,但犹太人的一个梦想,就是要建立第三圣殿。他们不管住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都怀有回归到上帝赐给他们的那片“应许之地”的愿望。“他们(犹太人)在建造房屋时,总要留出一部分不加装饰,以便用来纪念尚未建设好的耶路撒冷;他们在举行婚礼时,都要打碎一只杯子,借以提醒人们在圣殿未修复之前不宜寻欢作乐;犹太人死后,总是要设法从圣地装一小袋泥土安放在墓穴里作为象征,以表示他最后安息在圣洁的土地上;他们在每一次祈祷时,总忘不了这样的祝福:‘来年返回耶路撒冷。’在漫长的流散岁月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深切怀念着圣地巴勒斯坦,梦想着圣城耶路撒冷,渴望着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圣殿。”
随着卡夫卡对自己犹太身份的确认,他对圣城的想往也越来越强烈。在他和女友菲利斯的交往通信中,就曾表示要去巴勒斯坦旅游。卡夫卡一生中多次住在疗养院,但他始终希望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或是做一些普通的工作——在巴勒斯坦做一名园丁,一个装订工人,甚至在饭店当一名侍者。卡夫卡最后一位女性伴侣多拉在接受采访时提到他们有一个梦想就是移民巴勒斯坦,他们幻想在那里开一家餐馆,多拉当厨师,卡夫卡当侍者。卡夫卡确实一次次梦想过辞职去巴勒斯坦,他曾说:“在精神意义上,去巴勒斯坦旅行有点像一个挪用了大笔公款的出纳员去美国旅行……诱惑在招手,然而绝对的不可能又一次开口了。”“我觉得如果我想继续活下去,就得做点激进的事情,因此我希望去巴勒斯坦。”一次次表示对巴勒斯坦的热切向往,一次次无法成行,心头难以排解的犹太情结使卡夫卡的犹太人意识占据了中心地位,并渗透于作品的字里行间。
卡夫卡的小说充满了他对整个犹太民族命运的沉思。在《城堡》中,K声称自己是土地测量员,而“在希伯来语中,这个词和另一个词‘弥赛亚’词形相似,这反映了卡夫卡对弥赛亚教义的理解”。K来到村子里,随后被神秘的城堡和进入城堡的重重障碍弄得不知所措,这些构思都具有卡夫卡寓言的特征,人们给了它多重阐释,但每种阐释都不能穷尽作品的意义。尼古拉斯•默里在他的《卡夫卡》中说:可以将K的遭遇理解为犹太人的命运。如果把K的遭遇理解为犹太人的命运,那么他历尽千辛万苦、千方百计都难以到达的城堡不就可以理解为犹太人心目中的圣城或圣殿吗?无缘得见城堡真容的K面对重重困难却从不言弃。书中多次提到他对家乡的思念,即使乡情也无法动摇已定的决心。K坚定进入城堡的信仰与力量,来自于《圣经》中上帝总会眷顾自己选民的意旨和亚伯拉罕“选民”的优越心态,这也是支撑所有犹太人奋斗下去的力量源泉,而K进行的努力恰恰暗合了犹太意识中的应许地之说。
《圣经》中巴勒斯坦是上帝赐给犹太人的应许地。尽管那儿不是犹太人最早的栖居地,但他们作为上帝的选民,必须忠诚于上帝,忠诚于上帝赐给他们的这块土地,而且要始终坚守,就像他们的祖先亚伯拉罕那样。因此《圣经》中还蕴含着一个离开故土去异乡的主题。“从此,追随上帝到赐给地去发展成为从亚伯拉罕到雅各,再到摩西所代表的历代以色列人对上帝的承诺,是他们与上帝签订的盟约的主要内容,也是他们世代为之奋斗的目标。”然而《圣经》中的选民们在历经艰辛后总能得到上帝的庇护,而生活在现代的K离开故土后却没有得到上帝的眷顾。
一九四八年五月十五日,以色列在历史上消亡了两千多年之后,诞生在巴勒斯坦这片土地上,成为犹太民族历史上的第三圣殿。但于一九二四年六月三日逝世的卡夫卡至死没能看到犹太人复国,正如他笔下的K虽想方设法但最终没能进入城堡。
自小说《城堡》问世以来,由于其象征的不确定性,使得各国的评论家们众说纷纭,通过上面的层层分析,逐渐揭下城堡神秘的面纱,一窥芳容,不妨认为城堡就是卡夫卡一心想去,却终生未能见到的巴勒斯坦。城堡代表的就是犹太人心目中的圣殿,只有其神圣性才值得一个人如此去追求,并终其一生为之奋斗。
(责任编辑:水 涓)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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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刘意青.圣经的文学阐释[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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