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人神之道殊兮楚天悲歌

作者:汪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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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
  
  这个凄怨的爱情故事又是以这种方式作结了,所不同的是,诗中的女神回应了诗人的爱恋:她对爱情的渴念、惆怅、失望后的强烈绝望,都形神备至,通篇因讲述刻骨的相思而成为文学之绝唱,但这同样也改变不了悲剧这源远流长的宿命。当诗人在心中喃喃叨念起“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时,当诗人低吟“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时,当诗人在洛神的艳影最终消融在苍茫暮色中后,依然怅怅地站在水边,望着洛神远去的方向,恍然若失。然后驾一叶轻舟,溯川而上,希望能再次目睹神女的倩影。然烟波渺渺,长夜漫漫,更让他情意悠悠、思绪绵绵时,这种哀伤就变成诗人心中无限的悲怆了!这是一种意境、一种格局、一种结构,它具备含容一切相似格局、结构的异质事物的性能。追随——阻隔——遗恨,凡世间一切因受阻而难以达到的种种追求,都可以在这里发生同构共振和同感共鸣,包括爱情,这是人性共融的魅力和美好,也是故事的底色,虽经岁月风雨,永不退色。只是在这里,诗人以温情的链条链接了自己的爱慕,所以它就升华为集体温馨的迷梦,而在这个迷梦里,我们已分不清它是来自谁的声音了,是曹植吗?抑或宋玉?还是汉水岸边,那位遭遇爱情的青年? 但这种悲哀却绵绵不绝地流淌而来,像河流,浸滋了现代人沉迷的灵魂了。
  再来回到诗歌中吧,从《周南•汉广》到《洛神赋》,前后隔千余年,跨度确实大了,最重要的是:漏掉了楚文化的璀璨瑰宝——楚辞!在楚天悲歌里怎能没有屈原的声音!在温馨的迷梦里怎能没有湘夫人忠贞多情的美好身影,怎能没有山间女神的妩媚和执著咏叹: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屈原《九歌•山鬼》)
  
  美矣!美丽婀娜、风华正茂的山间女神盛装而来了,她浑身洋溢着自然清新的气息,服饰华美、容貌端丽,美丽的眼睛含情流盼熠熠生辉。她是来和心上人约会来了,为了这次隆重的约会,她精心布置:出动盛大豪华的仪仗,再采来了芳香的花草,她甚至在心里反复构想着和恋人见面的欢快场景了,这是一场充满热情和期望的约会,也应该是一个快乐的约会吧!但似乎是一种宿命,她也同样走不出失望和忧伤的樊篱,而且,追求愈热烈,失望愈加惨痛: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忄詹 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曼曼。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皌啾啾兮犭穴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屈原《九歌•山鬼》)
  
  言止于此了!太多的失意滚滚而来,漫过了我描述的欲望。但在现实中里巷男女的烟火气里,在利益锱铢计较的市场中,还会有对美好的体验和感动吗?“夫悦之必求之,然维可见而不可求,则慕悦愈至”(陈启源《毛诗稽古编》),而正是这铭心刻骨的慕悦指引着我们浮游过琐碎而俗庸的生活,去观洋洋飞雪、去赏朗朗明月。这不只是一种浪漫或者神秘,还是一种美好!是一种指向彼岸的倾慕、缺憾和凄美!它一步步向着理想的彼岸靠拢。这种审美心理结晶而成的魅力,像满山满谷的如茵的青草,像挥洒天地间飘扬的飞絮,像春风、像秋雨,在滋长、飘扬、挥洒,生生不息。而从那条河畔弥散开来的忧伤、惆怅和凄美的永恒也会在蛮荒的岁月里摇曳而来,叩打心弦。
  (责任编辑:古卫红)
  
  ①② 清•廖元度:《楚风补》(上下) 湖北省社科院文研所校注,湖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③李泽厚、刘纲纪:《中国美学史》第一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第3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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