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五十年长河撒满诗的珍珠

作者:杨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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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团泊洼是喧腾的,这首诗篇里就充满着嘈杂。
  
  不管怎样,且把这矛盾重重的诗篇埋在坝下,
  它也许不合你秋天的季节,但到明春准会生根发芽。……
  ——选自《诗刊》1976年第11期
  
  《诗刊》的创刊给中国诗人带来了喜悦,使大量优秀作品得以发表与传播。一九五七年中国诗歌在题材、风格诸方面呈现了初步的多样化景观,《诗刊》的创刊与此不无关系。进入五十年代以来已经很少动笔的一批诗人,如陈梦家、汪静之、穆旦、杜运燮、饶梦侃、林庚等人,都在一九五七年的《诗刊》上发表作品,证明当时诗歌环境的宽松和态势的良好。但是好景不长。一九五七年下半年“反右派斗争”开始了,《诗刊》旋即在七月号刊登“反右派斗争特辑”(并将此字样以醒目字体打在封面上),其反应之快令人咋舌。“反右派斗争”的扩大化给当时的思想文化界,包括诗歌界以沉重打击,一大批诗人遭到冲击与伤害,相继淡出人们的视野,在失去他们“政治生命”的同时也失去了他们继续歌唱的权利即艺术生命。
  一九六二年底,随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提出,全国政治形势再次发生变化,诗歌创作也随之发生重大转变,如:政治抒情诗大量出现并成为诗坛主流,创作中的概念化、雷同化现象日趋严重;诗的想象方式和象征体系也发生重要变化,红旗、红日、太阳、朝霞、朝阳、风暴等词汇在诗歌中频繁出现,被赋予特殊的政治内涵。包括《诗刊》在内的许多文学刊物在“文革”之前陆续停刊,中国新诗进入损失惨重的十年浩劫时期。
  从一九六三年到文革十年,许多诗人淹没于政治洪流之中,充当了单纯的“宣传鼓动员”的角色,写下了大量粗制滥造的产品。随着这段历史的结束,他们又连人带诗一起消失了。
  在从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又到七十年代的特殊历史进程中,既能感应时代的风云,唱出时代的强音,又能以富于个性的歌唱,走进读者的视野与记忆之中的,当首推战士与诗人郭小川。
  郭小川(1919-1976)无疑是新中国第一代诗人中最有影响的一位。他与《诗刊》的关系也是格外密切的。在《诗刊》创刊的第二期,他就发表了具有鲜明个性的抒情长诗《致大海》,随后又在一九五七年四期发表叙事长诗《深深的山谷》,在七期和九期也分别发表了作品,在十二期又发表了另一首叙事长诗《白雪的赞歌》。这样他在一九五七年的《诗刊》共发表作品五次,其中有四次都是发表长诗,显示了他过人的才华与激情。
  写于一九七五年的《团泊洼的秋天》,是郭小川最有影响的作品之一。它发表于《诗刊》一九七六年十一期,此前作者已因粉碎“四人帮”带来的巨大兴奋而突然离世。
  团泊洼位于天津静海。这个小小的地方,因为一个诗人的一首诗而名气大增。当年设在那里的“五七干校”,是“拯救有罪灵魂”的场所之一。当年这样的场所在全国处处可见。团泊洼见证了诗人的一段生活,孕育了一首不朽的诗篇,它已经和诗歌联系在一起。
  我曾多次寻思:诗歌的郭小川时代早已离我们远去,且愈来愈远,但郭小川的诗歌并没有随岁月的流逝而被人遗忘,而仍然在一定的场合和范围内被人们饶有兴味地阅读和传播着,这是何故?我想,是否可从如下几个方面寻找答案:第一,源于一颗真诚而伟大的心灵,源于一颗永远火热的心和永远火辣辣的诗情;第二,源于战士与诗人不回避生活矛盾,并将矛盾痛苦的心灵和复杂丰富的情感作为深入开掘对象的勇气;第三,源于诗人注重传统更注重革新的精神,源于诗人对艺术独创性的追求,和对诗歌表现形式的不懈探求;第四,源于诗人寻求“大我”与“小我”得以和谐统一的努力;第五,源于诗人以诗歌征服读者,让诗歌走向大众的诗歌传播理念,以及在此理念支配下取得的丰硕成果。
  对于《团泊洼的秋天》的文字本身,不用我多作解释,读者心中自有评判。不可否认,这首诗有它的时代局限性,有它之于今天的不入时处与不谐和音,但它那出色的描绘、精辟的议论、火辣的诗情、讲究的形式、美妙的音节,还有,它所表现的对生活的热爱,对人生的思索,以及其中显示出来的最重要的因素——坦荡的心灵,高尚的情操,这一切,谁能够不表示尊重?又有谁无动于衷?
  
  八十年代
  小平,您好!(节选)
  □简 宁
  
  假如我能代表人民
  (我是说假如,实际上
  我只是个普通的中国学生
  也是一个憨厚得像一头牛的
  老农民的孙子)
  假如我能代表人民
  我要喊你亲爱的孩子
  (原谅我
  我已经不再习惯
  把所有站在高处的人
  都称为父亲)
  ……
  真想这么对你说
  但是我一个人
  不能代表人民
  而且您是个老人
  我年轻得几乎可以做您的孙子
  走在人群里我只能恭恭敬敬地
  举起我的敬意
  小平您好
  ——选自《诗刊》1985年5期
  
  十年一觉诗歌梦,神州吹来温煦的风。
  一首《小平,您好!》的诗,出现在八十年代的《诗刊》上。它以新颖的视角,陌生化的言辞,带给人非同一般的感受,堪称新的时代背景下领袖题材诗歌的新收获。
  在诗人的遣词造句中,动词被认为是最富于表现力的。相形之下,形容词被认为是苍白无力的词性。俄国形式主义批评家鲍里斯·托马舍夫斯基在《词义的变化》一文中,曾谈到诗歌运用形容词所造成的弊端。他说:“在将修饰语(多由形容词充任)用俗了的文风中,这些定语在它们的使用意义中,即成为传统用法,已不起什么积极作用。”就是说,形容词的堆砌、滥用已无新意可言,已成为惯常化。托马舍夫斯基举例说,十九世纪二十年代的诗歌中出现“姑娘”一词时,往往用“年轻的”、“温柔的”,或者“亲爱的”作修饰语。而这样的修饰语几乎对所有的姑娘都适用,所以根本达不到陌生化目的。
  但是,如果把“亲爱的”这样的修饰语用到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身上,而且称邓小平为“亲爱的孩子”,那效果可能就不一样。简宁的《小平,您好!》就是这样做的。
  这首诗是作者看到邓小平同志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的情景后,根据自己的联想和思考写下的。它在一九八五年第五期《诗刊》首发,后被收入《1985中国新诗年编》(花城出版社)。
  上面说过,形容词对写诗不利,一般不要用。但这不是绝对的。像《小平,您好!》这首诗就用了不少形容词。如“苍老”、“年轻”、“妖娆”,都用来形容祖国,“苍老”形容过去的改革前的祖国,“年轻”、“妖娆”形容改革后的祖国,都比较妥帖。最值得称道的是,诗中以“亲爱”、“天真”、“娇憨”等词描绘邓小平,而且“亲爱的孩子”、“天真的孩子”之类的称谓在诗中反复出现,确实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是的,对于中国人民来说,邓小平是“亲爱的孩子”;对祖国母亲而言,邓小平是“天真娇憨的孩子”。“小平”,这是全中国百姓对这位风云人物的称呼,这样喊他,“就像呼唤自己孩子亲切的乳名”。这首诗,既是对邓小平这一政治人物的客观写照,又融入了作者的主观情思。不仅提炼了生活事实,而且探触了所写人物的内心,也袒露了作者自己的心灵。这首诗的成功,你可以看作是由角度新、构思巧所带来的,但是,它和形容词的陌生化使用及其连带的对人物的新鲜称谓也确实是密不可分的。我们看到,几个最平常不过的形容词,在特殊语境下又放出了它的巨大能量。由此我们得到启示:形容词虽然常常造成惯常化,但奇迹也在富于创新精神的诗人手中出现。
  由《小平,您好!》一诗,我又联想到一首歌唱邓小平业绩的歌曲《春天的故事》。这首歌尽管有不少优点和成功处,如旋律流畅优美,歌词中以“春天”为喻也比较妥当,但是其歌词整体看来是比较陈旧和空泛的。这里也用了不少形容词,却没有陌生化可言。诸如“奇迹般地崛起一座城,神化般的出现座座金山”之类的词句,虽是歌颂小平同志制定改革开放政策后所带来的巨大变化,但这样的词语用在哪位革命家身上似乎都可以。因为它没有深入到人物的心灵世界,作者的主观情感也没有释放出来,它传达的只是一种公众化的浮泛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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