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永远的经典
作者:裴登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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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剧本为何有第四折
可以这样设想:《窦娥冤》全剧到第三折时戛然而止,会起到出其不意的“陌生化”效果,留给人回味的空间会更大。之所以有第四折鬼魂出现的超现实形式,主要基于以下的理由。1.进一步深化人物性格的需要。窦娥冤魂“每日哭啼啼守住望乡台,急煎煎把仇人等待”。要见窦天章时“门神户尉不放我进去”,就托梦哭诉,又多次移动案卷以引起警觉。当窦天章以为有鬼,举剑击桌并呵斥时,鬼魂马上由悲戚转为愤怒和谴责:“哎,你个窦天章直恁的威风大。”后来在请求洗刷冤屈时,也不忘“便万剐了乔才,还道报冤仇不畅怀”。2.剧情开展和交代人物结果的需要。鬼魂的出现延续了冤情。让窦娥自己喊冤,既出乎意料之外,又似在情理之中,起到了“惊奇”的戏剧效果。同时,冤魂不出现,窦天章就不会发现此案;冤魂不上场对质,案情不会大白,真凶不会伏法,自然就不会有伸冤昭)的结果。就人物而言,“楔子”中窦天章去“上朝取应”,为后面故事的开展设下了伏笔,预留了空间。此时出现,使剧本主要人物都有了结局,恰到好处。3.体现了关汉卿疾恶如仇的是非观念,反映了他对正义、公平的向往,对社会问题的思索。鬼魂伸冤首先捍卫的是活的权利,是对生命的执著。世间有何冤比付出生命的代价更大?又有何冤比弱者及好人的无辜死亡,更具悲剧性和震撼力?世间最高尚、最宝贵、最不可重复的就是生命。不管任何社会,一旦它蔑视生命,视人命如儿戏,随意戕害弱小、无辜、善良、正直的生命,这个社会就如同大厦将倾,油灯将尽,末途渐行渐近!4.与长期以来积淀的善恶报应、鬼神观念有关。
至于第四折出现了伸冤昭)、邪恶受惩罚的光明尾巴,可从这些方面来做解释。1.既反映惩恶扬善、正义战胜邪恶的愿望,也是“大团圆”民族心理的一种间接体现。“大团圆”最常见、最重要、最理想的结局为:人物虽历经磨难、波折,但终究会有完美的结果。最典型的是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才子佳人式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另如阖家团聚、子孙满堂、物阜财茂等。“大团圆”的心理,影响到《窦娥冤》之类的悲剧,结尾难免有程式化的窠臼:含冤者昭),怀恨者报仇,正义得伸张,邪恶遭惩罚。因为这样也算是一种圆满结局。2.受众的接受需要。舞台表演要考虑观众的口味与情感接受程度。不管过程多曲折,结尾应该满足人们的心理期待。若以好人或弱者的无辜死亡结束,观众心理会不平衡,也难以接受。这样的思维定势,导致中国没有西方式的悲剧。3.与传统的思维方式有关。古人很多情况下是“圆”形思维。既有矛盾的提出,也会有答案,一般不喜欢留悬疑。4.与艺术的功能有关。艺术品不仅在暴露,也要给人以鼓舞,让人看到光明与希望。5.体现失意文人释放压抑的心理,是借这样的形式吐舒一下心中的怨气。元代将人分“四级十等”,汉人地位低微,民族歧视政策很明显。汉族文士的仕进,障碍重重。“当时仕进有多歧,铨衡无定制”(《元史·选举志》)。社会地位的下降,导致文士产生危机感。历代文士又有浓厚的“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论语·卫灵公》)的“立身”“扬名”情结,没有多少人不想“学而优则仕”(《论语·子张》)。或许只有像曹丕那样身份、地位的文士,才可以宣称“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典论·论文》)。对大多数文士来说,专注于文学创作,是仕进不得或仕途失意情况下的无奈选择。关汉卿对此也有不解的心结,才有“楔子”中窦天章“争奈时运不通,功名未遂”之叹。同时,异族统治也让有大汉民族情结的文人不快。种种不如意,使关汉卿借窦娥的申诉,流露出对社会的不满情绪。第三折对天、地、鬼、神的责问,是对“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社会的控诉。第四折鬼魂叹息“怎脱离无边苦海”。而正是“衙门从古向南开,就中无个不冤哉”的社会苦海,淹没了窦娥!作为父母官的桃杌,是传说中的“四凶”之一。《左传·文公十八年》《史记·五帝本纪》均有记载,后常喻恶人。剧中用滑稽、嘲讽的漫画形式,让桃杌名为州官,实如小丑表演。就是如此官员,竟还得“升任”。让窦天章否定这样的官员,应该是有隐含意义的。
至此,我们就《窦娥冤》中人们常注意到、但未深入分析的一些问题,做了解读与阐释。应该看到:剧本有些地方不可避免地带有封建时代的色彩与痕迹。如关汉卿为窦娥找不到更好的伸冤途径,只好以鬼魂的形式,寄希望于核心是人治而不是法治的“王家法”;而“王家法”还要依赖“亲蒙圣主差”的“廉能清正”官员来体现……但毕竟不能以今天的思想观念、价值判断、审美标准,去衡量几百年前的作品。相反,正是这样的缺憾,才使其更真实。《窦娥冤》作为融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为一体的上乘佳作,虽经人们不断的审美洗礼却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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