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诗到元和体变新
作者:康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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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尚实之风,远绍国风、汉魏乐府民歌,近接杜甫自拟新题乐府,是元、白对诗圣“直道当时语”的强烈呼应。因为“乐天之作,乃以改良当日民间口头流行之俗曲为职志”③,影响到元和以后诗章便“学浅切于白居易”(李肇《国史补·叙时文所尚》)。例如,元稹写于元和十三年(818)的《连昌宫词》,就是“实深受白乐天、陈鸿《长恨歌》及《传》之影响,合并融化唐代小说之史才诗笔议论为一体而成”④的,这种史实传闻糅合,想象虚构结体,人物事件“拉郎配”的描写,正是“诗到元和体变新”连动趋向的力证,而白居易作于元和四年改定于元和七年的《新乐府》五十首则是标志“体变新”的鲜亮界碑。尽管白居易笔下多以反映民生疾苦、揭露当朝弊政、鞭挞权贵丑恶为能事,但是“ 愍怨旷”的《上阳白发人》所描写的白头宫女因被嫉妒“潜配上阳宫”的寂寞生活颇与《长恨歌》玄宗思念贵妃相似。新变诗体不只是形式的外包装,更重要的是内容的新变种。随着传奇小说的长足发展,以故事性、抒情性而泄导人情的长篇叙事诗堂堂皇皇地登上诗坛。对此,白居易也不是没有心领神会,他在《编集拙诗一十五卷引题卷末戏赠元九李十二》诗中总结说,“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明确宣布《长恨歌》是描写李杨“风情”故事的作品,市民意识的潜移默化显而易见。“市民意识的特点是,沉湎于俗世生活,追求享乐,追求情爱,率真地面对现实人生的苦乐悲欢。他们毕竟生活在大传统之中,所以不可避免地接受着正统文化的影响;同时,他们所形成的小传统也对正统文化形成了冲击的力量,并局部地影响到了士大夫的生活趣味和文学精神。受市民文化影响的士大夫能够从沉重的思想背负中超拔出来,把自己放置在普通民众的位置上,不惮于在文学创作中表现与市民阶层趋同的生活观念和审美趣味,使文学呈现出浓郁的世俗色彩,从而带动了唐代文学精神的发展变化。”⑤白居易在这方面的贡献功不可没。
当然,《与元九书》中的矛盾我们最多只能当作作者文学主张的某些局限来理解,苛求是不现实的;讽谕精神经过理性化处理,对儒家诗学既是继承,又是超越,与其人生哲学完全合拍,这不能不说是白居易的情有独钟;不过,这个矛盾的表达恰好为《长恨歌》之“恨”做了最具说服力的注脚,所以,透析这个矛盾,倒让我们能从别一角度探测那“恨”所蕴含的世俗情感。世俗情感是普通人的情感,有浓厚的享乐意识和情爱意识。中唐以后,关于李、杨爱情的世俗化的话题,在诗人的创作中不绝如缕,人们心目里的李隆基已不是荒淫昏聩的误国之君,而是值得同情和惋惜的情种;杨贵妃也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祸水女人,而是令人感伤的不幸弱者。他们的风情韵事具有“普通人”的意义,不免带有几多缺憾和美中不足而成为飘逝的绝唱。许多题有“马嵬”二字的诗歌之所以深深地打上了忆旧、痛惜和伤感、缺憾的烙印,无不受到《长恨歌》的文学精神濡染。像白居易一样,诗人们并不在意李、杨爱情的具体背景、详细情节和全部经过,而是着力表现他们的无穷无尽的遗恨、悔恨、憾恨和作者自己的追思、同情、伤感之情,即程千帆先生曾经说过的:《长恨歌》“叙事状物求实而又不拘泥于实,在流丽的描写中寓有隽永的情味”⑥。就是嗣后出现的“作意好奇”“昼宴夜话,各征其异说”“著文章之美,传要妙之情”“究在文采与意想”的唐传奇、小说,《长恨歌》的影响恐怕也不可低估。它是一个标志,是一道风景,“诗到元和体变新”在那首长篇叙事和抒情诗里得到了最本质的印证,虽然白居易当时还没有完全认识到。
①康怀远.白居易之“恨”求解[J].太原:名作欣赏,2005,(4).
②陈平原.中国文学研究现代化进程二编·罗根泽在三大学术领域的开拓[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③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新乐府[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④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新乐府[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⑤孙学堂.中国文学精神·唐代卷[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3.
⑥程千帆.程千帆全集第十二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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