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身体消费的文化隐喻
作者:蒋济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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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常理,天天有钱,倪可与天天尚有爱情,后来天天的母亲也从西班牙重回上海,完全可以为天天的阳痿作检查、治疗,但在小说中我们看不到。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呢?这是一个神话隐喻,倪可作为一种文化的选择隐喻,她是矛盾的:她一方面想在本土文化中寻找一种力量、一种依靠,然而天天作为新生文化的失势(阳痿),倪可深知这是一种没有结果的结合,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只求神话般的精神之恋,结果呢?天天吸毒不能自拔而死去;另一方面倪可健康、漂亮、有活力,她抵抗不住感官欲望的诱惑,于是在西方强势力量的征服下,只能投入西方的怀抱。
非常有意思的是,就在天天死去,倪可打算飞往德国马可那里,小说结尾出现了一个隐喻性的提问:“我是谁?”
天天已经死去,倪可已经无所依附而只能出走,准备飞往德国,这最终能产生什么样的结局呢?这使我想起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的结局:布恩地亚家族第六代生下了一个长着猪尾巴的婴儿,这是因为近亲结婚的结果报应,也是文化闭塞所产生的结局的隐喻。在《上海宝贝》的隐喻是:传统文化已经失势,全盘西化最终会产生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是谁?”在这里就是一种文化身份无法归依、确定的诘问和隐喻。《上海宝贝》的结尾中老奶奶的出现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老太太开始用力推门,此举不奏效后,她开始大骂,“狐狸精,狐狸精,十年前你害死我的儿子,还不够,又害死我的孙子,你的心肯定是黑的,我咒你一出门被车撞死……”
……
“呸。”老太太怒目以对,“没有人可以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她以为她施舍了十万块赡养费给我就算没事了,我一定要讨个说法。”她开始再一次推门,我快步上前搀住老太太。
“奶奶。”我轻轻叫了一声,“我送你回家吧,天要下雨了。”
她怀疑地盯了我一眼,又看着头上的天,……
“你是谁?”她低声问,我怔怔地想了一会儿,一股温柔而生涩的暗流席卷了我全身,使我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疲惫而无助的老妇人。
是啊,我是谁?我是谁。(第三十二章)
老奶奶是一个历史的见证,也是一个文化的象征。她虽然找不到谋害她的儿子和孙子天天的证据,但她见证了他们的死亡,并感觉到他们的死亡与康妮这类崇洋、西化的人有关。她是一个文化的族类象征,她问倪可“你是谁”,就隐喻着“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家族的一员、一个族类”。
对于倪可来说,“我是谁?”意味着一个身体位移(西化)的人对自身文化身份、族类归属的进一步确认和反诘。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在文化西化、被殖民的进程中,每一个人都面临着身份失落、归属模糊的境况,都会产生文化寻根似的自我诘问:“我是谁?”
身体的位移进程也是文化身份寻找认同、反思的进程。“我是谁”是我们当下每一个个体境遇的写照。
需要指出的是,卫慧也许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其作品还有如此深刻的文化寓意,但如历史上的许多杰出作品出现一样,开始受到各种攻击和误解,作家本人也没有意识到其意义,只有过了很久以后作品的价值才为人们认识到。文学史上《红楼梦》《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等就曾遭遇了这样的命运。卫慧的《上海宝贝》虽不能与《红楼梦》《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等名著相提并论,但随着人们对《上海宝贝》深入理解,人们会逐渐认识到它在当代文学中的价值和地位所在,“身体写作”思潮也将因为其独特的叙事方式(不同于传统小说性和身体的叙事策略和方式,将另撰文讨论)和深刻的文化意蕴,而改变目前不恰当的理解和非议。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课题“西方批评理论与中国文学解读”成果之一。
①朱国华:《关于身体写作的诘问》,见《文艺争鸣》2004年第5期。
②林树明:《关于身体写作》,见《文艺争鸣》2004年第5期。
③吴炫:《穿越当代经典——“晚生代”文学及若干热点作品局限评述》,见《山花》2003年第9期。
④姚馨雨:《身体写作:女性意识的张扬与迷失》,见《南通大学学报》(哲学社科)2005年第1期。
⑤[美]约翰·奥尼尔:《身体形态——现代社会的五种身体》,春风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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