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古今诗心,何以互文交汇

作者:陈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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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唐》甫发表,便引发一场激烈争论,赞赏者推崇它,是“对体制化诗歌美学的挑战”,“进入经典诗歌的子宫”,“中国当代文化最重要的迹象之一”。“史诗的现代性呼唤”,“在当前少数几部成功长诗中占据了突出位置”。“中国当代诗歌的重要收获”。不屑者则指控它属于“拙劣翻译”,“中国当代诗写作中最大的一桩剽窃古人案”,“根本缺乏写作长诗的才能和能力”,“寄生性写作的三流典范”
  笔者粗粗浏览第一遍,感觉不错,稍后找来蘅塘退士“三百首”对读,发现存在不少问题,顺手写下札记,就教于争论双方和读者们。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互文性书写,罗兰,巴特在《大百科全书》的“文本理论”辞条开篇中,曾明确指出:互文性是“每一篇文本都是电新组织和引用已有的言辞”。同年又在《文本意趣》中指出,“在溯本求源上,前人的文本是从后人的文本里从容地走出来”。这意味着,互文性就是一个文本对另一个文本的“复出”“移用”,对它文本的吸收、转换。
  伊沙借助《唐诗三百首》现成渡口,在传统文化与美学河道上,与古人进行了一场“摆渡”。笔者以为,判断古今诗心交流成功的标准,是要在双方“对流”基础上,防止现成资源的复制翻版,即不能在同一维度上,做简单的单向叠加、平移。而是要以全部生命情怀,拥抱对象,在互文性的激活中,播撒自己“这一个”踪迹。舍此,很容易落入挪用、仿作的陷阱,变成古人的传声筒。
  以此标准度量伊沙,我以为《唐》有得有失。
  首先它在两方面取得进展,一是作者的生命情怀与体悟,在与唐代诗心交汇中,拥有一种自始至终温婉的“贯通”。它所串联起来的历史、现实、伦理、美学文化“基因”,乃至身体气息、或经由亲和、融解,或经由撕裂、偏离,切近唐文化舒展丰旺的血肉之躯,带给我们一些新的启发和触动。
  二是作者白话口语的诗性书写,对应于古代文言文化的“转换”处理,所体现出来的多种可能(包括转译、改写、误写,发挥),丰富了长诗写作技艺,证实当代口语书写的活性。
  这次书写,多少改变伊沙“痞子”形象,从激进的后现代立场“回望”古典,表现出众多认同、亲和的倾向。古今诗人的诗心是相通的,不仅仅是地缘,甚至于心理生理上,有时也会达成如此一致的吻合。《唐》大量出示认同、亲和性的东西,像《长相思》(第80首):“纵然梦境相连/灵魂时常相见/身体却总是缺席/长相思,胃肠炎。”三个字胃肠炎,不加修饰,竟神奇般于相思语境中,把那种同病相怜、同气相投的景况概括殆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像第84首《将进酒》,凭着诗心敏感,嗅出李白,“腋下狐臭刺鼻/这中间惟一没有割除汗腺的诗人”。作者捕捉到这一“隐私”,深谙诗仙的体味、气息和冲动,可谓心有灵犀。
  第54首,通过回忆小学三年级一次朗读,领略诗歌的声音“这么本质”,领略“将诗之于口腔才有的性高潮”——这一别人几乎不涉及的秘密通道,进而领略了李白:
  而224首《竹里馆》,“明月来相照/如照亲爱的”。亲切的情趣,在流行的现代口语中,使时隔千年的诗人,融为一体。
  类似的还有61,140首等。
  与古人亲和、认同的倾向占主导地位,虽然并不意味伊沙“浪子回头”,至少也表明某种程度的“收敛”。他与唐人这次约会,既有古今诗歌典律——普遍的自在,自性的东西,又有现代语境下自说自话的成分、尽管消解颠覆性的篇幅含量偏少,也不如从前毒得狠烈,却还是烙上伊氏一贯印记。
  如第8首《望岳》,原结尾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历来为恢弘抱负者鲜明写照和反复引用,结果被作者当头一棒,解构为“我不喜欢/志在高处的男人/我恐惧/高处”。
  第64首,原诗是借舞姬,向往先帝盛事。末尾作者忽然笔锋一转,以一次生理性的勃起,“像人一样/被野火烧过的枯树,在夜里偷着长”,置换出政治性的土朝兴衰。
  第104首,则通过公元一九九九年,成都街上,一辆的士ABCD四位乘客,对“杀人”的四种诠释,瓦解了忧国忧民的《春望》。
  类似的还有44、151,219首等。
  消解颠覆性的,包括质疑、剥离的“诗想”,在拂逆的轨道上,自然很容易和当下的针砭、批判挂钩。
  比如第77首,王维《老将行》。原诗洋溢着仁人志士请缨的衷肠,涉及在世功名问题。伊沙瞅空插了个顺口溜:“该卖瓜卖瓜/该种柳种柳/该喝酒喝酒/现实却是挺棒的景象”,接着发挥道:“好汉不言当年勇/不必写回忆录/不必写战史/不必给皇帝老儿写信/往顾问委员里挤”活脱脱一颗“无用之心”,用以抵抗“有用之心”。
  第63首《古柏行》,是老杜借柏树比兴孔明这样一位伟人、伊沙反其道而行之,控告它“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旨丘山重/讨厌!讨厌!/赶紧掩鼻/怎么—股子/离休老干部的味道”。
  第142首《阙题》,原诗描写深山别墅。伊沙借此引出现实关怀:“从一所希望小学/传出的琅琅书声/白日里的阳光/白了孩子们的破衣裳”。最后一句,白和破衣裳特别醒目,不啻让人对现实的缺憾感慨曦嘘。可惜,这样的现实关怀文本,显得寥寥。搜索一看,大概只有120、122、124等为数小多。
  伊沙在写作中,向来视意义如敝履,这一次有所改观。某些价值、本质、意义,获致正面的强化和确证,虽吉光片羽,仍弥足可贵。
  如《宴梅道士山房》(125)原是孟浩然写宴饮之事,流露间道之意、伊沙将其升华为人生伦理,掷地有声,“他在山房的夜宴上/我遭遇到这样一种哲学//假如青春可以永驻/人真的可以长生不老//那么所有的放纵与颓靡/都将变得罪不可赦”。读此,伊沙判若两人。
  再如孟浩然《留别王维》(130),诉说自己的怨悱。作者再次放弃全诗的原意,将其改造提炼为某种人生哲理,以洗练的语言铸就警钟式的“四字经”:“追逐仕途/失去女人//追逐女人/失去朋友//追逐朋友/失人知音//那就什么/都别追了//原地呆着/挺好挺好”。
  而102首,则通过一个生动细节“用松枝掏耳”后,提炼出李白的精神造像“灵魂洗过流水浴后/身体变成一口晚钟”。感性与智性的良好结合,将诗歌升华到一种境界。
  此外,技艺性处理也有一些出色例子:
  如49、50、5l三首音乐诗,成功起用排比句、处理得十分清爽利落;
  第274首,借用维吾尔族民歌、王洛宾词曲《半个月亮爬上来》,贯穿全诗;
  第108首狗胆包天,进行非一般人想象的超常压缩,全诗只剩(“白雪”……“黄土”……“白骨”)三行;
  第107首,以《大话西游》的经典对话,制造喜剧效果(I服了YOU/小小的I/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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