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苦难与焦虑生存中的自我救赎
作者:沈杏培 姜 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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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丈夫,这是一个孤苦无告的女人对于悲苦生活的无声控诉,是她拯救自己的极端方式。
二、阳刚的缺失:患疾与“去势”下男性的自我放逐
老刘是一个知识分子,但更是一个病人。
敏感、自尊的性格与其知识分子身份有关,但老刘怪异的人格与心理的形成则更多地与其“疾病”联系着。
在十九世纪的西方,疾病曾一度被浪漫化、诗化,肺结核等病导致的死亡被看做是超越了庸俗健康的“审美的死亡”。尽管如此,疾病在世俗生活和世俗人生中仍是个可怕的东西,因为它对人造成的是生理的腐朽和精神上的锈钝。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说:“疾病是生命的阴面,是一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疾病本身一直被当做死亡、人类的软弱和脆弱的一个隐喻。”“疾病使人产生软弱、恐惧、异化和悲观的消极心理,患疾的人,“生活的进程对他来说不再是老样子了,不再是正常的和理所当然的了”②。
老刘病态的人生,其根本症结正在于此:对疾病与死亡的恐惧,引发了他对生的疏离;自身的孱弱引起他对强健生命的拒斥和嫉妒。文中多处写到妻子的“健旺”“茁壮”“强悍”,而“病怏怏”的他一见到妻子,便“心里忐忑不安”“害怕”“觉得要提防”——疾病摧垮的不仅是他的肉身之躯,更摧毁了他的精神与心态。
其实,老刘的病症不仅在于心脏病、高血压等,更致命的是:他是一个阳痿患者。性的无能,对于男人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美国学者弗里德曼在《男根文化史》中指出,性的能力“标志着阳刚之气和支配能力”,对于男性来说,“性无能剥夺了他们珍视的一切:自尊,婚姻生活的亲密融洽,对孩子们的耐心,甚至幽默感。”③老刘生理上的“去势”所引发的精神上的“去势”与衰颓是小说着力书写的。他在这双重疾病的夹击下变得乖张、变态。这种畸形心理与人格表现在他与妻子、女儿的关系上。对于妻子,他选择了对抗,对抗意味着回避与拒绝,固执的对抗也是一种坚持,是他对妻子作为强者和自己弱者身份的认同。当老刘僭越了正常的父女亲情而有越矩之嫌时,当老刘不近情理地拒绝妻子充满情趣的建议时,当老刘在消极的对抗中“愉快得要飘起来”时……我们听到的是一个将死的人对生者病态的折磨发出的阵阵狞笑,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去势”男人的蛮横、粗暴和可怕的疯狂。此时,我们对他由先前的怜悯变为了憎恨与厌恶,对崔家媚我们反而又多了几份理解。
与妻子疏离的同时,是对女儿过分的依恋和越分的感情。
“刘海香已经二十八岁了,二十八的人,还被父亲又摸腰又亲额头。”在这对父女间,过多的依恋和带有性意味的游戏已呈现出某种畸形。这里对刘海香的人格做一简单剖析:对于刘海香来说,她的单纯天真的言行、模糊的性别意识和自我意识、强烈的恋父意识都表明她在心理阶段处于拉康意义上的“镜像期”。这一时期有一个长时间对父母的依赖,父亲的影响是自我心理层次的核心。更为严重的是刘海香作为一个女性对其内在角色、自我身份与女性性别的体认是缺席的。这突出地表现在让父亲为其买卫生巾、拿内衣上:对于刘海香与父亲的这种过密关系我们可以理解为笃厚无邪的伦理亲情,但从心理学的角度看,恰恰折射出刘海香作为女性在成长中的“性角色的同一性危机”④,也即个人在自我性别与性定位上的错乱和倒置。所以对于刘海香来说,成长是个没有完成的仪式。
老刘与女儿维持着这种过密、畸形的感情,同时,在老刘那儿,这种感情又是那样深沉、执著、深人心魂。这从女儿在家时他开怀兴奋,而女儿出嫁后他则常常凭窗远眺、独自流泪中可以看出。对女儿的爱,是老刘病症生命的一剂良药:藉此,老刘方能缓解与妻子相处引起的过度恐惧,弥补因疏远、回避妻子带来的情感真空。疾病中的老刘是活在焦虑、绝望中的,无邪、单纯的女儿是他精神深处的暖流,也是他干枯身体的温润剂和腐朽病体的延缓剂。某种程度上,他与女儿的“结盟”形成了一座自我防御、对抗妻子的“堡垒”,女儿的出嫁让他失去了依傍,也摧毁了他的这种自足的想象。所以女儿出嫁那天,他不得体地号啕大哭;孤寂的独坐中常泪流满面思念女儿;甚至临死痛苦的挣扎中也不忘呼唤女儿的名字。面对死亡和死亡带来的恐惧,世俗中人大都免不了会失态、惊惶并渴望获救。对老刘来说,健旺的妻子只会让他产生更大的自卑和恐惧,而天真驯服的女儿则是他生命的一盏明灯,与女儿的“共谋”和过多的依恋也是他作为一个平凡的弱小者抗争生活苦痛与灾难的自我救赎方式。①[美]苏珊,桑塔格著,程巍译:《疾病的隐喻》,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3.P5,P86②叶舒宪:《文学与治疗》,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P265③[美]弗里德曼:《男根文化史:我行我素》,北京:华龄山版社,2003.P161,P3④[英]J·c·考尔曼:《青春的本性》,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P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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