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1期


生存的反讽

作者:钱 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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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我们也许可以尝试回答许嘉丽的第一个难题。正像隔不断人与大地的联系一样,人的当下生活,隔不开与过去的联系,他的过去,就是他生息于其上的大地。当下生活的意义,从过去引申和发展出来,对当下生活的迷惘和困惑,也就促使人们一次次返本归根,回到过去寻找答案。就像本文开篇提到的,人的存在的时间结构已经把过去内在地包含于其中了。许嘉丽在十年的时间里,一意要忘记过去,割断与过去联系的脐带,可是一旦真的与过去断绝关系,她的当下除了钱,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她又何尝能断绝与过去的联系呢?情人的形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多少次惊破她的梦?穿行于当下的时空中,她为自己的过去多少次泪如雨下?自以为已经成功地忘记过去了,那一个电话,不又一下接通时空,甚至把她化妆之后直接送到倒转的过去面前?无根的许嘉丽,被不可抗拒的生存法则所推动,以至好像是在无意之中全身心地投入到化妆游戏中。真正残酷的不是许嘉丽的寻根之旅,而是她在过去与现在的双重时空中苦心求索,可是始终找不到属于她的那些狂想的位置。到处是金钱的力量,一切都可以被钱赎买,可是那些青春的光和梦,那些无价的人性的快乐,却又到哪里去寻找呢?过去与现在惊人的同构,把一次严肃郑重的心灵探索,真正变成了一场游戏,化妆的意义就是它表面的意义,没有深度。而在这个意义上,推动许嘉丽走进过去的那个生存法则,也变得荒谬和无意义,人的存在的时间结构,也因为这种同构,而消失掉时间的维度。许嘉丽是在多么热忱地准备着这次走向过去的旅行啊,她明知过去是那么贫瘠,那么苍白和无意义,可是她没有选择,没有救世主,而她又如此地渴望被拯救,于是,十年前的过去,在十年后想象性重建中,被她加进了一些迷离恍惚的幻影,并因为这层幻影,整个准备过程变得兴味盎然。现实戳破了这个用十年的时间孕育的气泡,许嘉丽转了一圈,又回到起点,不过这一次,她的当下生活的根基被彻底抽空了——她没有过去了。时间维度的被撤消构成了化妆事件背后人的生存的一个最大的反讽,这也许就是小说题名“化妆”所指示的那个生存的真相。
  许嘉丽的第二个难题,不仅她回答不了,恐怕我们每个人都回答不了,实际上,这已不仅仅是许嘉丽一个人的问题,而且也是叙述者向我们每个人提出的问题。在这里,已经没有旁观者了。谁又能说,许嘉丽的困境,不是在映现着我们的困境,她的绝望,不是在映现着我们的绝望?控制着叙述过程的作者,对于生存本身,流露出深切的悲悯和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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