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玫瑰在红尘浊雾中凋谢
作者：袁珍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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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无字》的千言万语，告诉了我们什么呢?吴为为追求理想爱情，付出了一切，牺牲了一切，只收获了一场空虚的飞天梦。但胡秉宸除了享受了玫瑰的温馨，却什么也没有失去。这是什么原因呢?这难道不是很明白地展示了人类婚姻的一个秘密吗?——女人，在爱情与婚姻的赌博游戏中，只能是永远的输家。象征爱情的玫瑰，总是一次次地在红尘浊雾中消逝。这是女性的悲哀，也是人类的悲哀。
但这并不是说，男人都是浪荡子、薄情郎、负心汉，都是不值得女人爱的。不，《无字》里面，分明也写出了，像胡秉宸、顾秋水这样的男人，并不是没有可爱之处。在国家民族危在旦夕的时候，在人民群众陷于水深火热的时候，他们为抗日救国而奔走，为解放人民而奋斗，他们都不愧是中华的热血男儿，不愧是人世的英雄豪杰。可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都不能平等地对待女性，不能像女性一样看待爱情、婚姻与家庭。——这是男人的不可救药之处，是一切爱情、婚姻与家庭悲剧的主要原因。
这是不是说，“人性”有善恶的二重性，男人的“人性”里面，恶的成分多些，女人的“人性”里面，善的成分多些，正如《红楼梦》里贾宝玉所说“男人是泥巴做的，女人是水做的”，因而，男人和女人总有清浊之分，是上帝的安排，是先天的矛盾，是一个永恒的无解的难题呢?——当然，这是一个难题，但这不是上帝的安排，不是先天的矛盾，也未必是人类永远不能解答的难题。这只是一个社会问题，即在“男性中心”社会里“男女不平等”的问题。从启蒙时期以来，许多伟大的思想家，都曾经为此作过深刻的思考，并提出过许多婚姻制度改革或改良的方案。可是，他们的方案，并没有预期的收效。例如，空想社会主义的先驱思想家欧文，当他提出“离婚自由”的设想时，他的目的，原本是为了解救在家庭中遭受虐待的妇女。可是，“离婚自由”一旦成为法律，在“男性中心”社会里，它就仍然“异化”成为有利于男性“弃旧迎新”，而使女性处于随时可能遭遇“婚姻灾难”的不利地位。另外一些思想家也曾经为男女不平等作过各种改良的设想，例如“两性自由”和“自由家庭”之类，多半停留在“乌托邦空想”阶段，难于实践。现代的社会主义革命运动，通常是把妇女解放问题，看做是被压迫劳动人民普遍解放时可以附带解决的问题。可是，在二十世纪实行了社会主义革命的国家里面，妇女地位虽然有了一般性的改善，可男女不平等依然存在，特别是在婚姻关系上，女性所遭受的婚姻灾难，并无实质性的改变。所以，现代西方的“女性主义”理论家，认为“女性问题”不是社会主义革命所能附带解决的，它将是人类历史上“最漫长的革命”。西方的“女性主义”运动，曾经有过许多大胆的尝试，有的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如：争取“男女同工同酬”、争取“妇女选举权、参政权”，都是有收效的。但涉及两性关系的，如“嬉皮士”、“同性恋”的运动，则几乎只是一阵风，风过后，对“男性中心社会”并没有什么大的触动。至今，男女在婚姻关系上的不平等，西方的“女性主义”理论家也没有提出过切实可行的主张或方案，似乎始终是一个悬搁着的问题。
那么，《无字》这三大卷的奇书，除了吴为家族三代女性婚姻痛史的书写，是否提出了什么关于婚姻改革的意见呢?从故事的情节来看，几乎全是悲情的倾诉，看不到多少理性的反思与探索。只是，从这三大卷书最后的几句话，却似乎启开了我们对《无字》的深层意蕴的思考。《无字》的结尾是这样几句话：
这个不论婚生子或私生子一个都不少的女人，如此一干二净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断然拒绝了这个世界最后的垂怜或饶恕。
对这个世界，还有比这种仇恨更深的仇恨吗?
从这结尾的几行字，我们可以看出，吴为是带着对这“男性中心”世界之最深的仇恨，决然地离去的。那么，她所留下的《无字》，除了婚姻痛史的记述，是否也代表着她内心激愤的呼号呢?
《无字》，这古古怪怪的书名，把我们弄得似懂非懂，是不是涵蕴着作者的深意呢?
我们看到，在本书扉页后面出版社所写的“内容提要”，有这样的解释：
老子有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太深重的灾难恐怕难以表述，太饱满的感情恐怕无法言说，是曰《无字》。
我们感到，虽然“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是作者的卷前题词，可以按老子的哲学推衍出类似“大爱无情，大悲无泪”或“大悔无憾，大悟无言”等种种哲理性的内涵，对《无字》的命意作近似性的猜想，但是，却总感到有不尽切合之处。因为，作者分明写了这么洋洋八十万字的三卷大书，怎么是“无字”呢?这里面可能有她“不可明言”的隐喻。我们是不是应该作一次关于《无字》的“隐喻解读”呢?
“字”，在中国古代，女子许嫁曰字，未嫁曰未字，待字。无，通毋，今言“不要”。那么“无字”就是说“不要嫁人!”——这是作者在亲历了三代婚姻痛史之后，发自深心的无比激愤的一声呐喊，也是“女性主义”文学对“男性中心”社会婚姻制度的决然抗议。
那么，如果女子都不嫁人，人类岂不是要灭绝吗?——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嫁”，并不是断绝两性爱情交往，只是不要使女人隶属于男人。中国古代的所谓“字人”、“嫁人”，在仪式上，是把女人抬到男家去，在实质上，就是使女人隶属于男人。这种婚姻制度经过漫长历史时间的沿袭，到现代，虽然形式上有许多变易，但实质上则仍然是男尊女卑。这“男尊女卑”的婚姻制度，是一切婚姻灾难的根源。“女性主义”者，不得不反对这种“嫁娶”式婚姻的遗留。不得不主张婚姻制度的改革。爱情、婚姻、家庭，都必须在男女平等，不受旧式婚姻制度约束的条件下，实现两性关系完全自由，完全平等。——这也许就是《无字》隐喻的真义。
这也就是我对《无字》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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