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1期
水边的阿狄丽雅
作者:金仁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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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了。但过了一阵子她又回去了。她在外面已经不适应了,觉得监狱好。监狱里有工厂,织手套的。她妈妈回去当技术员去了。”
天气一天天地冷了。第一场寒流到来的那天,陈明亮来学校找我,要带我去吃火锅。我们在火锅店里遇见了他的三个朋友。他们都是漂亮小伙子,带着各自漂亮的女朋友。桌子中间放着一个很大的火锅。周围行星似的摆着装满食物的盘子。陈明亮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的朋友,我会用茶叶算命。我们的银河系立刻响起一片瓷器的声音,接着就有一杯茶伸到了我的眼皮子下面。
“我不会算命,”我看了陈明亮一眼,“最多能看看爱情。”
“就是让你看爱情,”陈明亮笑着说,“我们最在乎的就是爱情了。”
“就是就是就是。”他们一迭声地附和。
我看了一眼茶杯里的茶叶,又抬头看了一眼端着茶杯的女孩子,她的头发长长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我把目光重又投向茶叶,“也很有手段,擅长把握男人的心理,你做事不一定非要显山露水,但你更容易占上风。你能让男人围着你团团转,但转到一定时候,就会出现问题。他也许会突然清醒过来,慢慢摆脱你的控制。”
她的笑容像一层油,凝在了脸上。她把茶杯放回到自己的眼前,“看来,我得早点儿嫁人了。”
“那也没用。形式改变不了命运。”
她的笑容彻底没了,脸色苍白,像一块冻硬的猪板油,“什么是命运?几片儿破茶叶?”
“有时候就是几片破茶叶。”陈明亮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我扭头看着他,“你踢我干吗?”
“你看你……”陈明亮的脸红了。
“不是你让我看的吗?”我冲那个沉着脸的女孩子笑笑,“刚才我是跟你闹着玩儿呢,你千万别当真啊。”
“没事儿。”她笑笑。
我们把茶水放到一边,喝起酒来。几杯酒下肚,微笑又回到我身边的长发女孩子的脸上。她和陈明亮拼酒,他们在我眼前碰一下杯,然后把酒喝下去。她男朋友劝了几次,她不听。
“来,陈明亮,再来一杯。”
“我不行了,我认输了,行不行?”
“不行,你他妈的今天不喝你就没种。”她挥手时把茶杯碰掉了,白瓷杯子摔成几片儿,茶叶和水洒了一地。
“你别闹了行不行?”她男朋友生气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瞪什么眼睛?”
“买单。”她男朋友招手叫服务员。
“我还没喝够呢……陈明亮,咱们去酒吧接着喝。”
“我喝不动了,真不行了。”
“你他妈没种。”
“对,我没种。”陈明亮笑嘻嘻地说,“我没种行了吧?”
我和陈明亮坐上出租车,他让司机去“贵都”。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回家睡觉吗?喝了这么多酒……”
“我们得谈谈。”陈明亮说,“要不然我睡觉也不踏实。”
我们去了“贵都”,他径直走向服务台开了一间房。
“你什么意思?”
“谈谈,只是谈谈。就我们两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地谈一谈。”陈明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举起两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保证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
房间挺不错。陈明亮进门后先去洗澡。我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还冲了两杯速溶咖啡。
陈明亮从浴室里出来后,我们对坐在椅子上,一人端着一杯咖啡。
“朗朗现在在哪儿?”陈明亮问我。
“我不知道。”我说,“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她的故事好像没完似的。后来她怎么样了?”陈明亮问我。他的身体在刚套上身的毛衣里散发出湿润温暖的气息。他连牙也刷了。
“朗朗弹琴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男人。他是听朋友们说起朗朗的特殊身份的。起初他不相信,他说看上去比早晨的露珠儿还纯洁剔透的女孩儿,怎么会干这个?别人说你不相信干吗不去试试。他就去试了。结果证明在社会的某一方面他是个天真幼稚的男人。他们过了一夜。天亮时他们分手了。朗朗接着去做自己的事儿,男人也接着过自己的生活。半年以后他离婚了,两年以后他和另一个女孩子谈起了恋爱。一年以后他们决定结婚。这期间他去一所大学开学术会议。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女研究生。她身上的很多东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连名字都改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把咖啡喝掉,脱掉外面的大衣,对陈明亮说:“我去洗个澡。”
我冲淋浴的时候,陈明亮开门走了进来。我吃了一惊。我还是第一次从年轻男人脸上看到如此温柔忧伤的表情。
“我全都明白了。”陈明亮说。
我叹了口气。“你这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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