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8期

长泾河畔的较量

作者:徐凤清






  高乡长对何汝文说:“看来你的证人都不愿意来,说明她们并不愿意作证。还是回去吧,不要再折腾了。”
  何汝文大喊一声:“不,你们卑鄙!我一定要把证人找到!”说罢,他疯了似的跑出法庭……
  
  五、以身试毒
  
  何汝文又去找受害人,找了几天,可哪里还有她们的踪影?他别无他法,作出了最后选择。他拿了只大水瓶,到长泾河畔金日化工厂的排污口取回一瓶污水。他强忍住污水呛人的气味,咕嘟嘟喝下一碗。他的胃立刻翻江倒海般搅动起来,哇的一声吐起来。要不要再喝?他冷汗直淌,端碗的手抖个不停。喝!他强迫自己喝,吐了再喝……
  到了晚上,他已经被折腾得没有一点力气了。但他反而兴奋起来,赶紧拿出笔和本子,将日期、饮水量、身体反应等一一记下,开始一丝不苟地书写世界上一部奇特的试毒日记。
  他坚持一天喝一碗污水,没几天便发热,咳嗽,吐血,中毒的症状一天比一天厉害。半个月以后,他写了几十页试毒日记。这天,他躺在床上已经爬不起来,仿佛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他颤抖着手,用手机拨通了县法院陈法官的电话,喘着气要求:“陈法官,开庭吧!”
  陈法官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答应他说:“三天后,你带上证人来法院!”
  开庭的前夜,何汝文用最大的毅力,写完最后一页试毒日记,一阵猛咳之后,又吐出几口鲜血。他躺下不久,突然听到敲门声,有谁来呢?他起床开门,双腿像踩在棉花团上似的。进来的是高梅,她见何汝文瘦得不成人形,失声叫道:“何汝文,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何汝文转过身冷冷地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高梅发现床前有一滩鲜红的血,吓得惊叫了一声。
  何汝文坐回床上,冷笑一声说:“你不用怕,我要让那些说金日化工厂排污达标的人,看看我这个活证据。”
  高梅这才看到屋角有只大水瓶,还有小半瓶颜色浑浊的水。她的灵魂被震动了,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用自己的生命作证据的!她抖索着手一页页翻开桌上的试毒日记,读着读着,她的泪水流下来,心一阵阵揪起来,禁不住失声痛哭,泪水一滴滴落在试毒日记上。她本来是来劝说何汝文,不要再同她的爸爸较劲。她爸爸已经明确表示,若何汝文一定要打这场官司,他不但赢不了,而且同高梅的关系也从此结束。可此刻,阵阵揪心的高梅一句话也说不出……
  何汝文一直冷眼注视着高梅的神色变化,说:“高梅,在你读这本日记的时候,是不是已经体会到我们长泾乡十多个中毒姑娘的痛苦?是不是想到还有更多的女工也会落得这样的命运?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做人的良知,你的态度不该这样冷漠。”
  高梅只是低声哭泣。何汝文说:“高梅,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也许是何汝文的内心太激愤了,也许是他身体里的毒汁正在疯狂地噬咬着他的筋骨与血肉,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高梅尖叫着扑上去,紧紧抱住何汝文,泪如雨下……
  
  六、震撼法庭
  
  何汝文一直昏睡到天亮,醒来发现高梅陪在他床边,眼睛哭得通红,觉得有点对不住她,即使恋爱不成,也是同学关系。他撑起身子,强忍住天旋地转的昏晕,对高梅说:“高梅,谢谢你,你回去吧,我要去县城。”
  高梅一抹眼泪说:“让我替你做点吃的,我同你一块去。”高梅替何汝文煎了两个鸡蛋,放上葱油。何汝文吃罢,摇摇晃晃站起来。
  坐车到了县城,高梅又一步步扶着何汝文来到县法院。金日化工厂老板朴成喜同高乡长也先后赶到。高乡长见自己女儿紧紧扶着何汝文坐在一块,眼睛哭得肿成核桃大,暗暗一惊,但又很快镇定,何汝文找不到证人,这场官司他是无论如何打不赢的。
  时间一到,开庭程序启动。陈法官对何汝文说,你告金日化工厂污染长泾河,许多职工身体受到严重伤害,请出示证据。
  何汝文让高梅扶着站起来,举起一只装满污水的小瓶子,用平静的声音说:“陈法官,这是我从金日化工厂排污口取来的污水,也就是金日化工厂污染长泾河、伤害职工的证据。”
  陈法官问:“你有环保部门的水质化验书吗?”
  何汝文回答:“暂时没有,金日化工厂污水中的有毒成分,我国目前的检测设备还不能够检测出,因此化工厂逃避了有关环保部门的监视。也正因为如此,化工厂才肆无忌惮地在中国的河流里排放有毒污水,而又不负任何责任。”
  陈法官不无遗憾地说:“光凭你的解释证据不能成立。”
  何汝文不慌不忙地拿出他用鲜血写成的试毒日记,递上法庭,说:“这本日记,记录了我半个多月喝了金日化工厂的污水后的感觉和中毒症状,这就是我提供的证据。”说着,他猛烈地咳起来,吐出一大口鲜血。
  陈法官翻看完何汝文递交的试毒日记,强忍住眼泪,宣布说:“证据成立。”
  韩国老板朴成喜脸色一下白了,大声说:“我抗议,这不能算证据,我要证人。”
  陈法官说:“传证人。”
  何汝文说:“我就是证人。”
  韩国老板朴成喜说:“我反对,我要的是在我金日化工厂工作的证人。何汝文没有在我的工厂干过活,谁知道他哪里弄来的污水,怎么能作证?”
  陈法官说:“同意被告要求。”
  韩国老板朴成喜摇晃着脑袋,又得意地阴笑了。
  何汝文一急,又一阵猛烈咳嗽,连着吐出几口鲜血,摇晃着要倒下去。高梅急忙抱住他,哭着喊:“何汝文,你要坚强,你不能倒下啊!”何汝文咬紧牙,挺住了。
  韩国老板朴成喜用挑衅的口气朝何汝文叫道:“何先生,你的证人呢,没有证人,打什么官司?对不起,我没有闲功夫陪你,我看该退庭了。”
  何汝文气得全身发抖。
  正当决定这场官司胜负的关键时刻,只听得陈法官高声喊:“传证人!”
  声音刚过,门外拥进十多个已经失踪二十多天的金日化工厂受害证人,为首的是田彩珍。她们一个接一个相互搀扶着,站到了庄严的法庭上。
  韩国老板朴成喜瘫倒了。
  这些证人是被朴成喜秘密用车转移到外县一个地方,说是给她们疗养,实际上是强行把她们藏匿起来,等过了风头,再把她们送回来。法院在第一次开庭失败后,就感到韩国老板朴成喜在搞阴谋,便会同公安局联合派出精干人马,外出四处查访,终于在几天前找到了朴成喜藏匿证人的地方,把证人成功解救出来,并封锁消息,此刻让证人到庭作证。
  到此,韩国老板这场官司输定。他非法藏匿证人,侵犯了证人自由,此案还要单独追究。
  陈法官最后还宣布:“鉴于长泾乡高乡长预先并不知道金日化工厂排出的污水里有检测不出的毒物,虽然犯有一定错误,但不足以追究民事责任,因此本庭对何汝文指控高乡长的不作为不予支持。”
  何汝文见官司已经打到如此,主要问题解决,他也不想再追究高乡长的责任,表示同意。
  高乡长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但背脊已是一滩冷汗。
  “慢!”一直扶着何汝文的高梅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材料,交到陈法官手里说,“我要状告我的爸爸,他去韩国引进金日化工厂时失去了一个党员、一个国家干部的骨气,同韩国老板朴成喜作了一桩肮脏交易,我爸爸从中受贿,才处处护着金日化工厂。”
  高乡长眼前一黑,也瘫倒在椅子上。
  原来,当高乡长得到何汝文要回乡当环保员的消息,十分紧张。因为何汝文在读大学期间,每年假期回乡,高乡长同他接触过几次,感到这个青年正气逼人,热爱环保事业,恐怕日后在金日化工厂污染问题上何汝文会同他较劲。真要如此,金日化工厂污染的“盖子”一旦被揭,高乡长一切都完了。因此,高乡长要求女儿高梅写信给何汝文,坚决不要他回乡工作。高梅开头不愿意,高乡长只好把他同朴成喜的罪恶勾当告诉女儿。他说,他跌进了韩国老板的陷阱,想拔也拔不出……一旦这事败露,他将进牢房。高梅害怕失去爸爸,在高乡长的哭求下,答应了爸爸的要求,一直违心地站在爸爸一边……直到她昨晚到了何汝文那里,灵魂才受到巨大震动,完全改变了对何汝文的态度,找回了久违的正义感。她在何汝文床前伏案疾书,连夜写出了揭发材料。尽管爸爸会因此去坐牢,但她觉得这是挽救爸爸最好也是最后的时机……
  陈法官接下材料,对高梅说:“谢谢你的配合,材料我们会移交检察院。”
  田彩珍抱住高梅,激动地说:“高梅,你是好样的!”
  高梅却惭愧地对田彩珍说:“不,我这个老同学对不起你,我不配何汝文……”
  何汝文转身紧紧握住高梅的手,从心底里感激高梅迟到的勇气。他由衷地说:“高梅,敢于大义灭亲的女子算得上奇女子,值得我爱慕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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