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8期

长泾河畔的较量

作者:徐凤清






  何汝文沉着地说:“朴先生,厂里已经有十多个女工受到严重伤害,她们没有钱看病,只好躺在家里,这就是事实。长泾河里的鱼死了,这又是事实。我希望你立刻拿出有效的整改措施。”
  朴成喜阴险地笑了,说:“如果你能拿出金日化工厂排污不达标的化验证据,我同意你提出的意见。但是,如果你拿不出,我可不会再欢迎你。”
  是呀,何汝文已经去了县城、省城,都没有化验出个结果,他在朴成喜面前怔住了。
  朴成喜喊:“送客!”进来两个身高马大的保安,把何汝文不客气地推出了办公室。
  证据取不到,何汝文只得又去县城,向法院求援。他坚信法律是公正的,是弱势人群的最后一道保护线。他充满信心来到县法院,一个姓陈的法官接待了他。陈法官看了材料,拍案而起。在中国的土地上,外国老板为什么胆敢如此肆意破坏我们的环境?而我们的姐妹同胞受到如此大的伤害,地方官员为什么不闻不问?
  何汝文情绪激动,提出要把韩国老板告上法庭。可是陈法官很快冷静下来,摇摇头对何汝文说:“你要打赢这场官司,一定要有水质污染化验单作为证据。”
  可是,到哪里去拿这样的水质化验单?何汝文无奈地返回乡里。
  第二天,他刚刚上班,突然从大院里传来许多男人女人的叫嚷声:“谁叫何汝文?快出来!”
  何汝文吃了一惊,急忙跑出办公室,看到院子里站着几十个穿着金日化工厂蓝色工作服的男女。何汝文不认识他们,说:“我就是何汝文,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请到办公室坐。”
  为首的一个黑大汉揪住何汝文,恶狠狠地瞪着眼珠子叫:“你小子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为什么要去县里、省里跑,寻金日化工厂的茬?”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工跑过来,“扑”的一声朝何汝文跪下,哭着说:“何汝文,我求求你,你千万别告化工厂,韩国老板一个月给我们近千元,这工资哪里去赚?”
  何汝文不理黑大汉,弯腰把女工扶起来,眼睛一红说:“我知道你们要活干,要挣钱,可是化工厂车间排出的废气和污水有毒啊!”
  女工又哭着说:“可你一告,韩国老板说了,要把厂搬走。我们命苦,我们要钱,别的管不了……”
  何汝文无话可说了,他的心头在滴血。
  为首的那个黑大汉突然伸出拳头,朝何汝文脑袋狠狠一击,何汝文眼前金星直冒。接着三四个男人围上来,对何汝文一阵拳打脚踢,何汝文被打倒在地,满脸是血。
  高乡长得到何汝文挨打的消息,飞快地跑过来,大声阻止闹事的男子:“住手!”
  动手的男子说:“我们让他清醒清醒,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高乡长说:“何汝文有错也不能动手,你们胆大包天,竟敢大闹乡政府,该抓!”
  派出所所长带着民警赶到,当场把闹事动手的几个男子抓走。
  高乡长看见何汝文伤得不轻,用自己的小车亲自把他送到乡医院。
  医生为何汝文清洗伤口,挂上盐水。何汝文提出把抓的人放了,高乡长说:“不能放,呆上几天,谁酿的苦果子让谁吃!”
  何汝文觉得,高乡长这话有弦外之音:他何汝文也做错了,该揍!高乡长离开前又语气严厉地对他说:“何汝文,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多么被动,化工厂老板有意见,老百姓也不乐意,你这个娄子越捅越大了,你真叫我失望!”
  高乡长走后不久,高梅也得到何汝文挨打的消息,立刻赶来医院。看到何汝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高梅抱住他哭着说:“何汝文,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回来?省里县里都管不了的事,凭你一个小小环保员,你管得了?你真是书呆子一个啊!”
  何汝文看到高梅哭得像泪人似的,心里难受。高梅多次提起他不该回来,现在想来也有道理。他觉得自己此刻孤立无援。
  高梅陪在何汝文旁边,直到挂完盐水。何汝文坚持要出院,高梅对他说:“何汝文,我爸爸快要提副县长了,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千万不要再给我爸爸添乱,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看着办吧。”
  何汝文不明白,他给高乡长添了什么乱。何汝文说:“高梅,我没有错,长泾河不清,我就要管下去。”
  高梅冷冷地说:“何汝文,既然你一个死心眼走到底,我劝你考虑考虑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你现在选择还来得及。”
  高梅说完就丢下何汝文,“噔噔噔”地走了。何汝文觉得这是高梅向他发出的最后通牒,身子好冷好冷。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他同高梅的关系是建立在一种很不相称、很不牢靠的基础之上的,一个是孤儿,一个是乡长千金,他真有点癞哈蟆想吃天鹅肉的意味。
  
  四、证人失踪
  
  两天后,何汝文去乡里上班,脸还肿着。高乡长打电话把他叫过去,一脸恼怒地对他说:“何汝文,金日化工厂送来抗议信,你拿去看吧!”
  何汝文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长泾乡政府:
  作为贵国政府批准,并持有贵国工商营业执照的金日化工厂,强烈抗议长泾乡政府对金日化工厂的干扰。如果你们还要继续挑衅,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把工厂搬迁。
   金日化工厂朴成喜
  何汝文气愤地说:“高乡长,明明是金日化工厂污染了长泾河,毒害了乡亲们,为什么要倒打一耙?”
  高乡长说:“何汝文,如果你每年能上交500万钞票,解决二百多人就业,我立刻叫韩国老板滚蛋。你能吗?”
  何汝文被高乡长问住了。
  高乡长又说:“答应我,从今天起,你不要再过问金日化工厂的事了。”
  何汝文坚定地回答:“不可能,我要忠于我的职责!”
  “好,回答得好!”高乡长冷笑一声说,“鉴于你对金日化工厂进行了严重干扰,引起了外商的不满和抗议,为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为了长泾乡百姓的利益,我宣布你停职检查!”
  何汝文一下子呆住了,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乡政府大门的。他来到长泾河畔,站在长满青草的堤岸上,面对死一般寂静的长泾河,高高举起双手,悲哀地朝着苍天呼喊:“老天啊,我做错了什么……”
  正当他极度痛苦又觉得无路可走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堂堂一个男子汉,受那么一点儿挫折,就到这里来喊老天爷了?”
  何汝文猛地转过头,原来是田彩珍站在他身后。她身体虽然很虚弱,却不屈地站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何汝文跑过去,扶住她说:“彩珍,我不是软弱,我被停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彩珍强忍住涌上心头的辛酸与愤怒,用坚强的语气鼓励何汝文:“你的行动惹怒了韩国老板,所以他要煽动职工来围攻你,这说明他们心虚,你做得对。可恨的是高乡长,他可以停你的职,但动摇不了你的信念,你可以再去县里告!”
  何汝文痛苦地说:“我都努力了,可是寻不到证据,法院不受理。”
  田彩珍一指自己心窝说:“我已经被毒害成这个样子,不就是活的证据?”
  何汝文眼睛一亮,精神振奋起来,说:“对,把受害的姐妹都叫上,去法院,让她们同你一块作证。”
  接下来,何汝文又一个一个做通了受害姐妹的工作,她们都愿意出庭作证。他写了一份告状材料,来到县城法院,交给了上回接待他的陈法官。陈法官问:“你的证据呢?”
  何汝文说:“开庭那天,将有13名受害女职工出庭作证。”
  陈法官激动地握住何汝文的手说:“你的工作做得很好,根据法律,证人就是最好的证据。这场官司,你们一定能赢。”
  半个月后,法院来了开庭通知。那天一早,何汝文租了辆车子,一家一家去接出庭作证的受害人,却一个也没见到,她们家里人都说今天一大早,已有一辆车子把人接走了。何汝文怀着疑团赶到法院,除了韩国老板、高乡长,证人一个都不见。何汝文急了,没有证人,这官司怎么打?韩国老板朴成喜阴险地朝他一笑,说:“何先生,我可是遵照贵国法律,准时出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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